“真是烦人!唉……”望着磐岩派的大门,英媂为难地挠了挠头。
    脑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嗤笑,英媂不满地质问女人:“笑个屁!老长时间不出面,出来就笑话姥子!”
    女人幸灾乐祸道:“处理别人的事情时,那么干脆利落,怎么到自己身上反而犹犹豫豫了,拿出你的强者姿态,用拳头解决呗!”
    “这是能用拳头解决的吗?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英媂跟值班的修士打声招呼,迈腿进了大门,朝主母的院子走去。
    “先去干正事吧,最后大不了直接离开。”
    “嗯……你开心就好。”
    英媂没理会女人的阴阳怪气,顺着熟悉的道路来到潘飞云的院落。
    潘飞云此时并不在自己屋内,尤人起义世界大乱,磐岩派的高层正没明没夜地开着商讨会,看样子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仆从提出先去通告一下潘主母,被英媂阻拦住,既然是关于征讨尤人的事,那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她现在身份特殊,自己的意见直接代表了整个英雌派,弄不好又会给朝羽茉找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等会议结束,她私下里和潘飞云商谈吧。
    见不成主母,闲着乱逛也不成道理,看来必须要回家一趟了。
    “回去吧,看看我的容器现在怎么样了,而且你这种逃避心态也解决不了问题,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女人宽慰她道。
    “面对面对,我这种自控力稀烂的,肚子里早就憋满了火,现在看见草包就像恶狼碰大肉,最后不是暴揍他一顿泄气,就是滚到床上陷入他的诱惑!”
    “你对自己很有自知自明!”
    “别说风凉话了,到底该怎么办,不如我现在直接回英雌派,改天再来好了!”英媂掉头准备跑路。
    女人啧啧称奇:“哎呀,我们堂堂英媂仙君居然也有害怕的一天啊~看来明冷确实不简单,竟然把天下第一都吓跑了!”
    “放屁!我怕他个阉畸爸!!!”虽然知道这是女人的激将法,但就这么跑了的确有失自己的颜面,而且她英媂有啥好怕的,怕的明明该是明冷。
    啥都不想地踹开了自己家的院门,英媂紧张地巡视了一圈自己的地盘。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地面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院子里的梧桐因为有凤凰灵力灌养,比之前长得更加枝繁叶茂,窗台上摆了一排红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英媂慢慢走过去,挑了个软软的柿子,随意在衣摆处擦擦就咬进嘴里,甜蜜的汁水流入嗓子眼,刚才还躁动不安的怒火,顺着食道一点点被浇灭。
    她在生气什么?英媂觉得自己的举动过于好笑,推门进入屋内,却并没有看到明冷的身影。
    空荡荡的屋内十分安静,整洁的桌面,叠放规矩的床褥,舒展在窗边的柳枝,像记录进画卷的一个午后,慵懒又祥和。
    “走了?”
    找了一圈确实没看到明冷的影子。
    事情出乎预料,英媂不敢相信地又空问了一句: “真走了吗?”
    心中涌出莫名的失望,悬着的千斤坠突然消失,并没有减轻原有的负担,反而让自己更加落寞了。
    英媂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反应了许久,才沉默不语地坐到了矮塌边上。阳光透过窗格照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一点点地攀爬着,直到越过思考者的脊背,消失在房檐之后,天色渐红,傍晚来临。
    门外传来响动,一声清脆的鸣啼打断了英媂的呆滞,她猛得回过神向窗外望去。
    凤凰扑腾着雪白的翅膀,稳稳落在了梧桐枝桠上,明冷怀抱竹篮走进了院内,橘色的夕阳照在他单薄消瘦的身影上,像是披上来一层温暖的薄纱。
    多日未见,明冷的面容更加温婉了,他并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生出分明的棱角,愚钝的骨节,反而一直保持着少男的精巧。长长的脖颈,细细的腰肢,眉目清冷,腕子柔软,有着雌雄莫辨的中性美。
    明冷将竹篮放到西墙边的露天灶台上,把里面的食材一一拿出来放进洗菜盆里,然后熟练地发动术法,将途经院子的溪流引入盆中,一进一出食材便被清洗干净。
    再随便发起个火系术法,点燃灶膛中的柴火,添水上笼,今天的晚餐似乎是发酵好的面食。
    夜色慢慢笼罩窗外,沉醉于揉面的明冷顺手点燃了案板旁的灯笼,橘色的灯光更显温暖,系着围裙盘起秀发的美人手持勺具,专心烹制着自己的美食,蒸腾的热气让整个院子都活络了起来。
    “凤凰,你怎么了?”见大白鸟不安地在枝桠上摆动身体,明冷心生疑惑,他放下擀面杖,随意擦了两下手便朝黑黢黢的屋内走去。
    明冷没以为英媂会回来,他养好伤后便遣散所有仆人,开始了自给自足的安静田园生活,白日去后山上开荒种菜,傍晚回家做新学会的美食。生活虽然普通,却意外地符合自己的喜好,加上英媂帮他拔出了体内的炙魔,没有了欲望的困扰,现在的明冷可以说十分地悠闲满足。
    暗沉沉的屋内,英媂坐在矮榻边,一言不发安静得像个雕塑,猛得看到让明冷心中一紧,而后便惊喜道:“英媂!你,你回来了!”
    屋内的烛台被点亮,明冷手足无措地揪着围裙,又是激动又是畏惧,结结巴巴地讨好说:“你一会还走吗?我今天做了蒸糕,里面加了红枣和芝麻,应该很好吃,要不要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呢?马上就好,你————”
    “嗯。”英媂盯着自己颤兢兢的夫人,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明冷赶紧出去准备餐食,空气中弥漫着酵母的香气,摇摆不定的烛火加重了屋内的安逸感,英媂纠在一起的心慢慢沉陷,说不上什么感觉,但此时她确实想尝尝蒸糕的味道。
    蓬软的,香甜的,为她而做的蒸糕,要比街铺上买来的更加诱人,她想吃,她非常想吃。
    闻到味道的瞎虎子也迫不及待地从头发中钻出来,爬到肩膀上等着开饭。这些日子的瞎虎子得到了英媂的重视,顿顿大鱼大肉地伺候,身上的鳞片也闪亮了许多,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流光溢彩,虽然英媂还是不喜欢光溜的鳞四脚爬虫,不过自己的神兽再丑也是好的,挑不得。
    明冷把做好的满满一大盆蒸糕端上桌,为英媂备好碗筷,又摆上小菜和米粥,满怀期待地站在旁边伺候她用膳。
    英媂把肩头上的瞎虎子放一边,丢给它几个蒸糕应付,然后敲敲筷子道:“站着干嘛?你辟谷吗,不准备吃了?”
    往常明冷都是等英媂吃完,自己再躲外面吃的,现在英媂的意思是让他上桌了吗?
    明冷犹犹豫豫地坐到英媂对面,端起碗慢条厮礼地吃起来,俩人非常难得地享受了一个平静而又舒适的晚餐。
    ………………………………………………
    “他为什么不恨我呢?”英媂走在挂着灯笼的小道上,跟脑子里的女人喃喃:“我以为他见到我会害怕会愤怒会躲……但没想到他会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好像我真有什么值得他期待的东西,明明我都那样对他了,为什么呢?”
    “人的感情很复杂,或许他真的是爱你吧,就像许多期盼着丈夫回家的女人那样,打不跑又骂不走!”
    “爱?”英媂嗤笑,她无耐地摇摇头说:“如果爱是靠着欺压殴打产生,未免过于下贱了。”
    想起离开时,明冷又失落又留恋的神情,英媂心头的躁郁又浮起了,她深吸口气道:“我现在好像能理解龚喜她们说的,有一个家的感觉,虽然我一直都没把他当人看,但我还是被影响了。”
    看着微风中摇晃的灯笼,英媂跨进那片动荡的光明中,她停下脚步,望向前方的黑暗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方向和路途,只有他是奔着我来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当傍晚的烛灯亮起,鸟归巢兽回穴时,他在院子里给我做热腾腾的晚饭,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生活。”
    “是的,家庭确实很值得留恋,人间固然有无数残忍邪恶,但夹缝中的温情足以让你为之沉迷。”
    “这是错的是吗?我当时并不想睡他,可是为什么看到空荡荡的屋子会失落,为什么想要留下来陪他吃饭,我真的非常贪恋那片刻的温情,我很享受那种独属于我的,期待我的,需要我的感觉。可这是错误的对不对!”
    女人叹息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要你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要去往何处,剩下的便跟着自己的心走吧,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空留遗憾。”
    英媂没有再说话,她停留了片刻,继续踏进了前行的黑暗中,身后的灯笼摇晃,橘色的光影点缀着这漫长而孤静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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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尤人攻占的峡谷内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体横截在街道上层层叠叠,无人清理,只能任由野兽肆虐啃噬着这里曾经的统治者们。
    崖谷派的高台上,鹫月站在墙垛边缘,迎着腥臭的尸风,守护着这片死亡之地。
    靠着同族献祭才得来的翅膀,已经褪去光芒,她感觉体内严重空虚,像是被挖去来五脏六腑,身躯都经不住这大风的席卷,摇摇晃晃地要往地面上倒。
    背后传来脚步声,鹫月用手扶住墙面,开口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她答应我的呢?何时才能让我见到妹妹。”
    阿鸾低下脑袋,闷声说:“很快了,现下修仙界各派即将前来围剿我们,必须要尽快转移阵地才行。”
    鹫月缓缓转过身体,眼前一片模糊,天地跟着旋转,她不动声色地靠在墙垛上,看着阿鸾轻声笑说:“妹妹和你相处的怎样?她这个人总是喜欢无缘故地担忧未来,不如你的开朗活泼,这段日子的修养,定然会被你的情绪感染到,变得会爱笑些吧~”
    别开脸庞,阿鸾尽量不去看她的期待的目光,忍着内心的悲哀,再一次催促:“带着台下的那些同族离开吧,时间不等人,我们.....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她也非常的爱笑。”
    “那便好,那便好……”鹫月勉强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高台下走去,阿鸾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这个地方曾经是那些狗杂种们的专属禁地,像我们这些奴隶根本不能靠近此地半步。可是你看,现在他们的尸体堆积在这里,血液顺着水渠流成河,被蔑视的奴隶现在随意踩踏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信仰,他们的神呢?他们的主呢?为什么不来拯救这群造孽者?哈哈哈哈哈——————”
    鼻尖的血腥气更加浓烈了,崖谷派的上方有什么暗玄色的气体在慢慢汇集,是不详的预兆。
    俩人下了高台,聚集在广场中的尤人们正等待着新主人的发落。
    “接下来,我们将带领大家去往真相的最终地点——光明派!在那里,人间所有的欺骗都将被揭开,我们尤人一族受尽千年的冤屈也将彻底洗刷,这个世界要重定规则与秩序,尤人未来的世世代代都会高高站起,再不受奴役与欺辱!”
    阿鸾也不知在何时变了模样,胆小犹豫的小姑娘,也成为了一个坚毅勇敢的大人物,她像一株火炬耸立在那里,大声向同族宣告着希望,族群的重担压在她年轻的肩膀上,依然没压弯那身为凡躯的脊梁。
    众人激动万分地看着她们两个,高举双臂大声欢呼,誓言要至死追随她们到任何地方。
    见情绪调动得差不多了,阿鸾扭头看着身旁人说:“鹫月,开始吧……鹫月!”
    瞭望着远处的鹫月慢慢收回了目光,头顶处的暗玄色雾气更加浓厚了,阿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鹫月的眸子里有红色的光茫在暗暗涌动着。
    “好多力量啊,是该开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0章 新基地
    “阿鸾啊, 她就是我在尤奴场买的,进了磐岩派后便开始服侍翼瞳的起居, 英媂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阿鸾这次也参与了崖谷派的的灭门吗?”
    潘飞云眉头皱起, 尤人此次闹事影响巨大,各门派全都人心惶惶,对自己手下的尤奴审了一轮又一轮,生怕地盘上出现叛徒。要是阿鸾确实参与其中, 那磐岩派必然会被其拖累, 受到外界舆论的影响。
    “这个不知道, 只是想来调查一下阿鸾失踪的原因, 主母可否清楚。”英媂比谁都清楚阿鸾是为何消失的, 她主要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指使阿鸾。
    潘飞云这些日子被尤人一事折磨得精疲力尽,面对英媂的询问, 只能叹息道:“我对阿鸾了解不多,只是听翼瞳说她做了什么错事畏罪潜逃了, 念在这孩子一直以来老老实实没犯什么大戒, 所以没有追究下去, 英媂你们比我更了解阿鸾, 难道也不清楚她离开的原因吗?”
    “我只是听花稻说,她曾在婚礼上悄悄给草包下药, 却被花稻逮住了。”英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主母说:“这个正是花稻抢来的证据,主母对此有没有印象。”
    手里的瓷瓶普普通通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潘飞云看了两圈正想说不知道,却猛地察觉到瓶塞有些熟悉, 她拔下来塞栓, 细细研究, 一股巨大的不安浮于心头。
    瓷瓶的塞子通常会用木头或者胶蜡来密封,有些还会配合着布料和兽皮来使用,而这个瓷瓶的塞子,倒像是什么东西合成的质地,柔韧而结实。
    合成器物对修仙者来说再普通不过,只是那个塞子中间夹杂着一根熟悉的绿色毛发,在紧压的塞面上显得格外不起眼。
    潘飞云不动声色地将瓷瓶还回去说:“这些东西在磐岩派到处可见,并不能发现什么异常,还有没有更明显的证据了?”
    俩人又商讨了一阵,也没有整理出明显的方向出来,英媂告辞了主母,连夜赶回英雌派。
    凌晨时分,四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突然闪现出一阵微弱的亮光,而后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后窗跳了进来。
    “行了小七,回你的窝里休息吧!”
    潘翼瞳推了一把磨人的狻猊神兽,疲惫地脱下了身上的黑斗篷,喘口气。她将行头都丢给墙角呆立的岩莫拂,嘱咐他把一切都藏置妥当,而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屏风后的床柜处走去。
    屏风后是专供休息的暖阁,正前是雕着鸟雀云纹的闺床,窗边摆着放置茶具的案几,潘翼瞳走过去顺手倒了一杯冷茶痛饮。
    “隔夜的茶,不宜多喝。”
    捉杯的手猛得僵住,因为地盘过于熟络,所以潘翼瞳一时掉以轻心,没有发觉会有人潜入,不过也不是潜入,潘飞云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坐在自己身后,将她逮了个正着。
    艰难地转过身,看着黑暗里的人影,潘飞云低声唤道:“姨母,你怎么来了?”
    咔嗒——桌子上的夜明灯被点亮,潘飞云盯着潘翼瞳完好无损的双腿,叹息道:“你如此瞒着我,又是为何呢?”
    在潘飞云的心中,翼瞳一直都是个乖巧善良又很单纯的小女儿,虽然她双腿有疾,但并不影响自己对她的爱。
    如果不是那根攀附在瓶塞上的狻猊毛,那潘飞云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想不到人畜无害的残疾女孩,也会说谎成性,背着自己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恶事!
    “姨母,天还早,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后面再聊可以吗?”被揭发的潘翼瞳并没有慌张,依然露出乖巧的标志性笑容,妄图蒙混过关。
    不料一向好说话的潘飞云,此次并不打算结束,她站起身走到妹妹的女儿身边,再一次质问:“你瞒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十几年如一日地装瘸装良,暗地里操控尤人反叛,搅乱整个修仙界,翼瞳,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姨母……”潘翼瞳垂眼安慰道:“你现在情绪有些激动,会造成我们之间不必要的误会,我必然有欺瞒你的成分,但所做所为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里面涉及的事情过于复杂,后面——”
    “后面你再抹去我的记忆,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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