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眼神一凛,见她表情就知道她想要说的话,虽然自己一早就已经知情,但毕竟云潇的身体情况太过特殊,他不得已只能装聋作哑,云潇认真的看着他,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幸福,一只手轻轻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说话的每一个调都好似要飘起来:“我……我有孩子啦,我们有孩子了。”
    她说完话喜滋滋的踮了踮脚,萧千夜本就是个不擅长掩饰的人,此时竟然只是机械一般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嗯”。
    云潇奇怪的看着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特殊的身体,心中全是不解,有些失望的说道:“你怎么这么冷静……你、你不开心吗?”
    “不是。”萧千夜立马回神,满脸无辜赶紧摆手摇头不知所措的否认,那副紧张的模样立马就让云潇喜笑颜开的原谅了他,挽着他的胳膊小声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告诉你,好几次想说都被你个木头脑袋打断,其实我一直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对付上天界,一直想找理由陪着你,哪怕死缠烂打也要跟着你,反正你心软,我假装求一下你就会答应我吧?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意外说来就来了,这样我就不能乱来了,只能好好在昆仑等你。”
    萧千夜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几个字,脑子里瞬间闪过千万个复杂的念头,无数个可能发生的结果让他心乱如麻,凤姬的叮嘱,帝仲的警告,此时都像无形的诅咒一般萦绕耳边。
    “千夜。”云潇已经在直视他迷茫的双眼,发现他那副神情淡淡的,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喜悦之色,云潇神色一凝,温声问道,“你不开心。”
    她倏然松开他的手臂,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好似连身边的风都变得凉飕飕起来,萧千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收起那副异样的神色,但他还没开口就被云潇低低打断:“我知道你不会开心,所以一直也没敢告诉你,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根本不可能保住这个孩子?”
    萧千夜一时语塞,直视云潇迫切的双眼,喉间如烈焰燃烧般干涸,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真相,不知道能否告诉她结果。
    云潇微微睁大了眼,其实从他一言不发的模样中就能察觉一切,但她还是不甘心的忍着哭腔,强自镇定:“你说话啊,你骗骗我也行……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
    两人相视无语,云潇的神志却在这种沉默中一点点濒临崩溃:“我真的是没用,自你发现我身上血统排斥会产生剧痛之后就再也没碰过我,现在连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也保不住,我真的是没用,我真的是没用。”
    她口中反反复复只剩这一句话,萧千夜见她身上不受控制的冒出火焰气息,连忙一步上前将她用力揽入怀中,云潇只是深埋着头一动不动,头重脚轻精神恍惚,仿佛心内最后的一点希望终于消失,任凭眼中泪水无声无息断线般滑落染湿他胸前衣襟,萧千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嗓子发干,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许久,千言万语只是凝固成两个字:“别怕。”
    云潇在他怀中用力闭眼,这两个字像无形的压力,不仅没让她放松分毫,反而心口一堵无法呼吸,她在厌泊岛之时就已经从帝仲口中知晓两人的交易,他愿意牺牲自己未来所有的时光,永生永世受困碎裂阵眼,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将自己从必死的宿命中拯救出来。
    自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那日意外见到溯皇记忆,是否又在冥冥中提醒她什么?
    云潇抬起头,发现他正在紧张的看着自己,脸色铁青中透出苍白,她擦了擦眼泪在下一个瞬间破涕为笑,依着他的胸膛淡淡说道:“我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
    萧千夜不知她为何转变如此平静,但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再惹她伤心,只能紧紧拥着她,忽地摇头笑起来,满面自嘲。
    第二百七十八章:坠崖
    再过几天,剑灵越过高山大河,终于能隐约看见远方熟悉的巍峨雪峰,萧千夜心中感慨无限,想起他幼年时初次见到这么绵延万里的雪山之时,他满眼只剩惊喜,顾不得疲惫的身体,丢下一直照顾他的商队就兴奋的冲了过去,昆仑脚下曾有不少躲避战乱的旅人,时间久了,他们也在这里扎了根,接待一些慕名而来的访客。
    犹记得那年在山下雪寨子里,有一对憨厚老实的中年夫妻,他们见到远道而来的孩子也十分喜爱,不仅给了他温暖的酥奶茶,还乐呵呵的跟他说了好多好多关于山上的事情,他们将昆仑一派视为神仙的弟子,告诉他若想要上山求学,必须心诚的自己沿着山路走上去,若能通过山路中各种阻碍和考验,到了半山就会有专门接应的弟子前来迎接。
    那时候他才八岁,照顾他的商队是受父亲嘱托,哪里敢让他一个人去走那么危险的山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回去无法交代,怕是这辈子都别想继续做生意了,于是那群商人偷偷的跟在他身后,既不敢太靠近被发现,又不敢离得太远让他走失,他心里其实很烦那些人,但每次想把他们骂回去对方又都是一副笑嘻嘻的讨好脸,殊不知这种待遇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他却从来没有珍惜过。
    如今再想起那些往事,萧千夜嘴角勾起无可奈何的笑,他其实连那条用于试炼的山路都没有走到头,师父好像一早就算到他会来,已经提前让弟子下来接他,他从飞垣到昆仑,历经山海,却一点挫折也没有遇到过。
    云潇靠着他的后背,这几日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此时看见昆仑雪峰已经近在眼前,心情才终于好转一些,或许是因为连续赶路,她的脸色显然有些苍白憔悴,萧千夜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连夜赶回去太辛苦了,山下有不少雪寨子,我们找地方休息一晚上,明早再回去吧。”
    云潇本想拒绝,毕竟此时天还是亮堂堂的,直接以御剑术回去的话多半后半夜就能到了,但她才想开口,剑灵调转方向已经开始下降。
    到了夕阳西下之时,金色的余晖在雪峰之巅闪闪烁烁,真的有种宛如人间仙境的错觉,萧千夜蓦然抬手用袖子遮了一下眼睛,这束明晃晃的夕阳带着某种莫名的情愫,一下子让他恍恍惚惚感到一阵胸闷气喘,眼前泛起大片黑影,耳鸣也不合时宜的充斥双耳,仿佛时空错乱般,竟然瞬间又勾起他坠崖当时的景象!
    “千夜,你怎么了?”云潇敏锐的感觉到身边人有些不对劲,她才抓住他的手想看看怎么回事,脚下沥空剑骤然失去控制,两人脚下一空一起往下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云潇顾不得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自行先稳住剑灵的剑身,但是这一坠已经直线摔落数百尺,萧千夜痛苦的按住额头,瞳孔变得失焦,云潇心里咯噔一下,不得不控制剑灵快速找了一处平坦的山腰落地,她小心的摸了摸对方的脸,发现他原本早已经冰凉的身体微微发热,喘息也越见急促无法控制。
    云潇束手无策,又急又惊,那一年他坠入悬崖是因为萧奕白发生了变故,这种时候突然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难道是身在帝都的大哥又做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云潇赶紧从他怀中掏出萧奕白给他的那个家徽,只见徽章上穷奇冰蓝色的眼眸微微发亮,还发出细细的冰裂之声。
    萧千夜用力深呼吸,好不容易勉强缓过这口气,他一下子坐起来从云潇手中抢过家徽,眼里的光变得恐怖起来,就在刚才他失去意识险些让剑灵坠落的那一瞬间,身体的某处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这种感觉年和当年坠崖前际如出一辙,果然没过一会,从家徽里幽幽传出萧奕白熟悉的声音,问道:“千夜,你还好吗?”
    “你……你又干什么了?”萧千夜被他一句话气的脸色发青,但刚刚缓过来的身体还是僵硬到无法动弹,家徽上穷奇的眼睛里折射出一面光镜,萧奕白看起来仍是在封心台中,明溪就在他身边,看见光镜之术亮起来才淡淡扫了一眼,萧奕白在对面抱歉的拱手笑了笑,连忙解释道:“之前夜王来解除了我身上部分的夜咒束缚,但是他依然没有解开分魂大法的灵力回转,眼下高瞻平几次私会二皇子,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只能尝试强行和分出去的魂魄重新联系上,不得以下手重了些,影响到了你……”
    萧千夜不得不冷静下来先认真思考大哥的话,目光也一点点凝聚在明溪手里一直戴着的玉扳指上,神色凝重的问道:“然后呢,你成功了吗?”
    “嗯,能稍微感觉到一些了。”萧奕白点点头,有一丝欣喜从眸底流过,他似乎还没察觉到弟弟现在身边的景象有些不对劲,言语中还乐呵呵的说道:“不过还是没有之前那么敏锐,夜王说了,每毁去一个封印地,就会解除一部分的夜咒束缚,我自己也能慢慢调息加快恢复,你不必担心我,对了,算算时间你们也该到了吧,你这是在哪里?”
    “你问我在哪里?”萧千夜冷哼一声,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拜你所赐,刚从御剑术上摔下来,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半山腰里休息。”
    “呃……”萧奕白尴尬的咧咧嘴,背后的明溪忍不住捂嘴偷笑,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句,“他瞒着我偷偷让慕西昭把那个家徽给你带去,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暴露,谁知道刚才下手太重影响到了你,他担心你出事,不得不在我面前开了光镜,我自认为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他如今还这么提防着我,真让人难过。”
    萧奕白听见这话,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光镜,不让他继续和弟弟说话,又赶紧关心的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样,还能使用御剑术吗?”
    萧千夜环视一周,这里是一处避风的山腰,地势勉强还算平坦,但是距离昆仑一派究竟有多远,那必须得重新以御剑术回到天上观察清楚才能判断,但眼下他的身体又僵硬到无法控制,再使用御剑术多半还得掉下来,想到这里,萧千夜不快的瞪了一眼萧奕白,有气没地方发泄,冷然骂道:“你就别虚情假意的关心我了,上次害我坠崖,这次又差点把我摔死,你是不是一定要给我找点麻烦才开心?”
    萧奕白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抱怨,郑重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嘴皮上还是笑意潋潋:“对不起嘛!”
    萧千夜还不及回嘴,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小姑娘声音,凑着脸就伸到光镜前面,好奇的嘀咕道:“咦,你这是在和谁道歉呢,平时可没见你这么谦虚过……啊!萧、萧千夜!”
    那头的尖叫声刚脱口,萧奕白顺势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萧千夜神色一冷,这个小丫头竟然是前任白教的教主飞影!?
    萧奕白看到弟弟瞬间阴沉的想要杀人的脸庞,连忙抢话解释起来:“那个、你知道的,我现在是被囚禁在封心台,星罗湖外围安排了驻都部队,还有朱厌和慕西昭轮班看守,明溪担心我孤身被困封心台,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才将飞影调了过来,她虽然有些毛手毛脚的,但毕竟会些白教的术法,能堤防着朱厌。”
    萧千夜想了想,虽然对飞影本人并无半点好感,但是她不仅仅是白教教主,还是罕见的灵羽族后裔,确实是对付朱厌的好办法。
    “哼……哼哼!”飞影本就和萧千夜不和,这会见面本想远远的骂两句,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萧奕白堵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从鼻腔里发出一连串的哼唧声,萧奕白才害得他从御剑术上摔下来,要是这会飞影火上浇油,恐怕弟弟得气到发疯,他赶紧伸手摸了摸光镜,语速飞快:“你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再回昆仑,我就不打扰你了,哦,对了,帮我向弟妹问好,嘿嘿,嘿嘿。”
    他一边嬉笑,一边眼疾手快掐断光镜,萧千夜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此时更是阴着一张脸,真的是又气又不好发作,云潇倒是被这样的兄弟俩逗笑,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总会担心大哥的安危,萧千夜这才回神,见她盯着自己笑个不停,不由脸颊一红,逞强着想要站起来,说道:“这里太冷了,你有身孕,不能在野外风餐露宿,走,找个雪寨先住一晚。”
    “别急别急。”云潇不慌不忙的按住他,拂过沥空剑默默运起御剑术,然后才主动起身拉了他一把,“我来吧,你本来技术就不好,现在身体还这个样子,我可不想再掉下来了。”
    萧千夜无奈的跟上去,这一次云潇站在前面,笑咯咯的眨眼,半开玩笑的说道:“换你靠着我的后背了,萧阁主站稳了,我的技术也很一般呢,跟你真的是很般配吧?”
    “胡闹。”萧千夜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暖暖的。
    剑灵再次腾空而起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转黑,这一段小插曲让他们偏离了路线,不得以又再次绕过好几座高山,云潇仔细辨别着方向,想着这附近应该有不少小村落可以落脚,于是慢慢放缓速度。
    剑灵下降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从下方悠然弥漫出来一阵轻烟薄雾,转瞬就遮住了两人的视线,正当云潇迟疑之际,耳边忽然听见一曲悠扬的古琴声,两人皆是心中一紧,这曲琴声来的蹊跷,好似是随着雾气一起荡出,但音律中带着沁人心脾的灵力,反而让萧千夜僵硬的身体瞬间轻松了不少。
    然而萧千夜丝毫不敢大意,云潇被突如其来的琴音分了神,愣愣的呆了几秒,忽然察觉到面上有微雨打落,惊讶的伸出手,低呼道:“雨……下雨了?”
    萧千夜瞬间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夜幕繁星璀璨,这些雨水又是从何而来?
    下一刻,雨中气势一变,似有看不见的锋利剑气萦绕其中,萧千夜一把将云潇护在怀中,手中长刀顺势回击,刀光剑影在高空中交织撞击,耳边是倾盆的暴雨声,竟然又有青竹叶的幻象在风雨中飞舞!
    云潇在他怀中看到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变了脸色,脑中立马就意识到了对方身份,连忙一把按住萧千夜的手:“暴雨青竹……是谷主的剑!”
    萧千夜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光化的影子从雾中飞出,在他面前凭空而立,来人一袭墨清长衫,手里的剑竟然直接从自己心口插入!身边的暴雨和青竹叶也同时散去,他摇了摇头,然后微微叹息负手而立,明明一双明眸严厉锋芒的看着他,开口又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多年未见,你给我带了个大麻烦啊……帝仲。”
    话音未落,无言谷主伸手点在他额头,上天界的术法如游蛇在他体内窜走,终于将沉睡许久的帝仲唤醒。
    “哦……你来了。”帝仲如释重负的微笑起来,睁眼的刹那,萧千夜的双眸立马转变为金银异色,这段时日的记忆在两人脑中反复重叠,让他一时间沉默不语。
    无言谷主面上隐有不快,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简短地说道:“跟上来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风冥
    两人跟着无言谷主,落地才惊觉这里竟然是他们小时候常来游玩的天池!那片璀璨炫目的红梅树依然环绕着清潋的湖水,花瓣飘落在湖面上,有一名青衫女子坐在树下,纯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手中抚着一张古琴,见到几人靠近,女子抱琴站起,她的身上微微散着清纯的白光,好似山中仙子般不真实。
    那一瞬间,云潇情不自禁的伸手捂嘴,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她像脱俗的仙女,又像灵动的山鬼,容貌绝艳绰绰,真的是如书中所言的那样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皮肤透着如雪的光泽,虽然是一袭青衫立于红梅树下,但丝毫不见违和,反而如一幅绝美的画,让她一个女人都不由心动失神。
    然后她小心的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萧千夜,嘟着嘴推了他一下,闷闷不乐的嘀咕:“好看吗?”
    萧千夜被她一句话问的头皮发麻,立马将目光转向她,目不转睛再也不看别人。
    帝仲借着萧千夜的眼睛,心知这必然就是苗人口中所言的“雪女”,他原本还有些疑惑为何自己的同修好友会莫名插手这件事情,但此时见到“雪女”那张惊若天人的颜,心中倒是一瞬间就理解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这句话放到任何时候都是真理,帝仲笑了笑,风冥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此地已经是无言谷范围,你可以用神裂之术化形,这里的神力充沛,和上天界差不了太多。”
    “哦?”帝仲听见这话,也没分毫迟疑直接就化形而出,反倒是萧千夜露出一副惊讶不解的模样,眼前的帝仲不仅可以化形而出,甚至身体也格外清晰,他抓了抓自己的手心,目光一转望向天池,默默问道,“果然是神力充沛,这又是哪位大神残留下来的神力?”
    “西王母。”风冥随口回话,抬手指指湖水,笑道,“相传太古时期,王母巡游昆仑,至一秘谷,只见谷外大雪纷飞,谷内鸟语花香,王母无语惊叹,赐名‘无言谷’,隔百年,昆仑地脉遇强震,谷中凹处积水成湖,鸟语花香亦不再复,王母心生遗憾,以血入湖,护无言谷不再受天灾困扰,又派遣座下仙人,守护此地。”
    “西王母……”帝仲默念着这三个字,暗暗心惊,在中原的神话传说中,西王母又称瑶池金母,是女仙之首,拥有不死神药,《山海经》曾有描绘,说“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狌,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帝仲好奇的眨眨眼睛,问道:“难道真的有这种大神吗?你见过她了没?”
    “没有。”风冥笑呵呵的回答,瞥见好友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又道,“我离开上天界之后一直在各地漫无目的的打探终焉之境的真相,但是传说终究只是传说,我寻遍昆仑山,也没有见到那位西王母。”
    “既然没有你想找的人,一直隐居在此……”帝仲默默转向他身边的女子,笑了起来,低道,“是为了这位姑娘?”
    风冥并不否认,点点头接道,“三百年前我带着青依来到这里,发现谷内虽然一个人也没有,但是里面的建筑、花草一如从前未曾改变,甚至还有不少西王母时期流传下来的古书,于是我们便在这里暂住下来,一方面此地与世隔绝不易找寻,另一方面又濒临昆仑一派,我本是为了给青依治病,这倒是个意外的好地方。”
    帝仲看了看他身边的姑娘,若是单看容貌,似乎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虽然面容清冷寡淡,但气息平稳,看不出有什么大病。
    风冥默默叹气,对身边的女子温柔一笑,指了指萧千夜和云潇,说道:“青儿,你先带他们两人去内谷休息,师父很久没有见过这位朋友了,想和他单独聊上几句。”
    那女子抱着古琴,目光一刻也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听见他这么说了,也只是轻轻点头,转身做请。
    帝仲远远的对萧千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回去。
    等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帝仲才正色问道:“师父……可我觉得她看你的眼神,不像师徒。”
    风冥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又镇定自若的平定下来,淡道:“我救她的时候她只有十四岁,为图方便就以师徒相称,谁知道几年后她变得那么漂亮,可她不肯改口只肯喊我师父,我也没办法。”
    “哦……”帝仲没忍住笑出了声,接道,“你真的是因为人家长得漂亮才隐居在此的吗?”
    “不行吗?”风冥自己也笑起来,摇摇头,目光里全是宠溺之色,“你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吧,刚才看见她的时候,不也走了神?”
    帝仲无言以对,忽然想起刚才云潇看着萧千夜的眼中隐含醋意,他连忙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问道:“她有什么病,连你都没办法?”
    风冥摇头微微苦笑,眼睛闪过一束阴沉的光芒,低道:“很多年以前,我曾经遇到过和她一样的女子,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雪女’,只是正巧在夜里遇见,发现那人全身散着静谧的雪光,甚是惊艳,我出于好奇便和她聊了几句,她还请我喝了一坛好酒。”
    “她也很漂亮,说话的声音淡淡的,虽然年纪并不大但是侃侃而谈见识十分广阔,我惊讶于那般年纪的女孩子竟有如此眼见,她却腼腆的说自己只是从书中读过,是纸上谈兵不足一提。”
    风冥揉了揉眼睛,无意识的发出一声轻叹,继续说道:“那坛酒后劲十足,到了黎明之际我已有些昏昏沉沉,本想邀她一起继续旅行,她却说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很感谢我最后的相伴,然后她就对着初生的太阳站起来,好似冰雪消融一般,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在我眼前。”
    风冥身体忽然僵硬,那原本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可他却再也无法忘却那天的画面,于是缓缓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雪女,她们的寿命很短很短,若以人类的生命来看,一般都活不过二十,我遇到青依之后,每一天都在担心她会消失,就像噩梦一般,即使我把无言谷也变成类似上天界的镜月之镜,这种担心始终无法消除半分。”
    他顿了一下,帝仲也跟着认真思索了一瞬,蹙眉抬头望向天空,果然这座深山雪谷的“天”有些不同寻常,这分明就是上天界的“镜月之镜”!
    “嗯,是镜月之镜,你没看错。”风冥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慢步走向天池俯身撩起湖水,叹息道:“据说那位仙人得王母命令,携幼妹而来,幼妹见谷中灵力充沛,欲求王母赐此谷,王母不应,幼妹心生怨恨,更斥阿姊横刀夺爱,暗中策划杀姐夺位,王母大怒,灭其魂魄,挫骨成灰,撒入湖,然骨灰入湖,湖水忽现血色,冤魂不肯散去,借谷中灵气,幻化成魃。”
    话音未落,只听湖中果然幽幽传来了哀怨凄婉之声,风冥冷笑一声,指尖点着湖水以自身神力强行灭去幻听,接着说道:“为护此谷不受魃所害,王母以身立咒,再滴三滴神血入湖,消其怨念,然阿姊于心不忍,恳请王母网开一面,王母无奈,将其破碎的魂魄镇压湖下,待其有一天醒悟,才可重入轮回,遂离去,不复回。”
    “所以那位仙人的幼妹如今还在湖底?”帝仲身形一晃来到湖边,果然见湖水清澈中隐约透着凶厉的血光,风冥点点头,眼中尽是严厉的杀气,又道,“正因为她一直不曾醒悟,王母留下的力量也一直镇压于此,所以无言谷的神力历经万年依然如此充沛,我才能借着这种力量将无言谷变成镜月之镜,但是这股力量能影响到的范围只有这座雪谷,青儿……青儿永远不能离开这里,出去就会死 。”
    这一番话让帝仲顿时想起了曾经的天权帝,身为帝王,他也曾为了自己的皇后创造出一个“镜月之镜”,甚至为此被奚辉利用,险些让自己的故土和子民毁于一旦,原以为这种可笑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人类身上,万万没想到连他的同修也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风冥微微吸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多少复杂的表情,简单的说道:“最开始我会跑到昆仑来就是听说西王母手上有不死神药,帝仲,你说一个必死之人如果能获得不死神药,结果会如何?”
    帝仲脸色唰的猛变,似乎被好友的一席话提醒了什么,没等他细想明白,风冥不合时宜的笑起来,挤了挤他,神秘兮兮的道:“你现在是不是也很想得到那种不死神药了?你身边那个叫云潇的姑娘,其实她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她,那时候我就知道她身上有神鸟火种,注定是要早逝的,但是对于你,或者说对于萧千夜,我虽感觉那孩子有些不同寻常,似乎和上天界有某种关联,也曾暗示昆山掌门多加注意,但真的没料到他就是你。”
    帝仲本来已经分神在想其他的事情,听见他说了这句话,立马睁开眼睛,说道:“风冥,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其它能救她的方法吗?”
    风冥摇摇头,眼里也有苦涩的笑:“我曾问过紫苏,但是她告诉我,她只能救命,不能改命,雪女的寿命是天注定,医者无法逆天。”
    帝仲低下头去,呢喃着他的话:“只能救命,不能改命……”
    风冥一脸深思的看着好友,笑容里却是一言难尽:“你好像也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啊,你失踪这么久,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嗯?”帝仲愣了一下,尴尬的苦笑,点头:“嗯。”
    “哦……这么干脆的就承认了?”风冥有些意外,仿佛触动了什么敏感的话题,两人忽然沉默下去,隔了好久,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风冥用力扭了扭脖子对他伸出手,笑道,“好友,你的麻烦好像不比我少啊,云潇看起来已经怀有身孕了,你的?”
    帝仲瞪了他一眼,冷道:“好友,你的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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