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拉着云潇坐下,反倒说起来另外一件事:“阿潇,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恶毒的诅咒之术,也叫‘朝生暮死’?”
    “朝生暮死……”云潇反复叨念了几句,拖着下腮努力从前两代皇鸟的记忆传承中认真的搜索,但最终还是泄气的摇了摇头,萧千夜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说道,“传闻有一种诅咒,中咒之人会在黄昏结束黑夜降临之后开始逐渐死亡,但是过了零点时分,死去的躯体又会诡异的开始新生,直到启明星升起就会完全恢复,朝朝暮暮永不停止,故而被称为‘朝生暮死’。”
    云潇紧张的咽了口沫,单是听描述就已经情不自禁的竖起了鸡皮疙瘩,搓揉着手腕追问:“你法术学的那么差,平时又对这种奇闻怪谈不感兴趣,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萧千夜苦笑着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无奈的道:“我的记忆本来就有些混乱,以前帝仲状态很差的时候,他曾经的经历就会通过五感的共存被我无意识的察觉,那种感觉身临其境,好像真的是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故事一样,刚才我听到你们说起这四个字,忽然间就想起来什么东西,但那毕竟不是真正属于我的记忆,总是有一层迷雾拦着无法完全记起。”
    “你是觉得解朝秀会和这种禁术有关?”云潇还是一脸茫然,萧千夜也蹙眉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我只是很模糊的记得有这种禁术,但是如何破除则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解朝秀此人不图名不图利,不图财不图权,这么多年就在万千流岛上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并且一有机会就会找合适的人进行试药,与其说是兴趣使然,我看他更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云潇的眉头皱的比他还紧,心里有些疑惑自言自语的嘀咕:“也就是说……直觉?你猜的?”
    他尴尬的摆摆手,以他的性格确实不应该说出这种毫无依据的推测,云潇倒是一本正经的凑过来认真说道:“没有线索的时候直觉就是很重要的线索呀,就算他不是因为禁术,可单单是感兴趣就到处乱试药也是为祸一方了。”
    萧千夜面露担忧:“如果他真的是中了朝生暮死这种禁术,那真实的年龄就可能漫长到难以想象,虽说年龄不能代表能力,但这个人能在怨灵横生的雪寂城强行催熟灵柩花后全身而退,肯定不简单。”
    “那你准备怎么办呀?”云潇用手揉开他的额头,仿佛已经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微微一笑,“我早就说了你是个天生的劳碌命,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解决才能睡得安稳,眼下距离十方会议还有近两个月,你是不是打算让重岚先去清水港,自己去地宫找找线索?”
    被她说的分毫不差,萧千夜一抬头就正好撞上那双宛如漫天星光的双瞳,让他的心里突然感到一种温柔:“时间上倒是能腾出手,关键是那个地宫,上次是日神东皇主动放行,这次我就是想进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如今开国帝后的灵魂是否还在地宫内驻留,或许……早就消失了也不一定。”
    “那就去碰碰运气吧。”云潇笑嘻嘻的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心,补充,“我一贯运气好。”
    几天之后,萧千夜将血蛊虫一事交待给大哥萧奕白,又叮嘱时鹰和叶卓凡继续统计四大境染病的人员名单,自己则带着云潇乘坐金乌鸟来到了阳川的大湮城,一月份的大漠仍是干燥炽热,烈烈的风从荒漠上卷来,掀起一片黄色的尘土,而古都在黄沙之中巍然而立,外围的守护屏障阻拦着入侵的风沙,整座城市干净明亮,迎着火辣辣的阳光,透出和帝都截然相反的热情和神秘。
    一落地,萧千夜嘱咐同行的昆鸿不必声张,然后寻着记忆直接找到了大漠侯的府邸,安格是早就得知了消息,这会开心的设了宴席为两人接风,多年不见,曾经的沙匪如今转行做起了生意,日子过的安稳舒适不亦乐乎,那张在大漠的磨砺下棱角分明的脸庞竟也变得有几分圆润起来,随身携带的匕首短刀更是换成了贵族喜欢的精致玉佩,萧千夜看着眼前脱胎换骨的人,忍不住笑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要不是我以前见过你,真难想象你是个沙匪出身!”
    “嘘嘘嘘!什么沙匪,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安格嬉皮笑脸的拉着他入席,又围着云潇好奇的打转看了又看,“云姑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哎,就和我第一次见你一样漂亮!不对不对,我该改口喊一句‘阁主夫人’了才是!”
    云潇倒是毫不谦虚的和他聊了起来,又道:“你都当这么久的侯爷了,怎么帝都的年宴都没去参加呢?”
    安格抓着脑袋,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单纯清澈,开心的回道:“阿宁才生完孩子,帝都那么远,舟车劳累不方便。”
    “阿宁……”云潇想了想,低呼,“你们都有孩子了?恭喜恭喜,几年不见连你都当爹了,难怪不干沙匪了,在家做点生意陪陪老婆孩子,多安逸。”
    安格傻乎乎的笑着:回道:“皇上也没有强求我每年去帝都和他汇报境况,世人都说天尊帝为人严厉,可我看他蛮好相处的嘛,这些年从来没用你们那套规矩管束我,知道阿宁有了身孕,还特意嘱咐丹真宫过来给我们调配了些补品,搞的我也不好意思天天混日子,所以联系了以前的沙匪同行,让他们别继续做刀口子上的买卖,一起跟着我做生意算了。”
    云潇戳着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这么简单的小恩小惠就把纵横大漠几百年的沙匪全部招安了,恐怕也只有你会被他收买人心了!”
    安格不明所以的听着,他也不懂这些官场上的权术,满不在意的道:“西海岸的港口开放之后,镜阁主说自己太忙了没时间管理,本想让沿海嘉城的军阁分部协助,但聂将军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他们推来推去,最后就推到了我这里,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带着兄弟伙一起,毕竟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国泰民安,总不能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天天抢劫给别人添乱是不?”
    这次云潇点了点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认真的道:“那就好好干,对了,孩子呢?快带我去看看。”
    安格连忙招呼了下人给她带路,看着云潇开开心心的跑远后才小心的扭头偷偷瞄了一眼萧千夜,他一贯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也不知怎么得鬼使神差的安慰道:“孩子、孩子挺吵的,我现在连出门玩都不方便了,还是你们这样好。”
    萧千夜本来也没什么感觉,听他这么刻意的安慰反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自己也莫名朝着云潇的背影默默望过去。
    安格倒了一杯酒就坐到他身边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眼见着这个话痨越说越起劲,萧千夜头疼的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丢到一边,正色问道:“先别喝了,我这次过来是调查一些事情,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昆鸿和我提了一点,说双神殿已经重建完成,你是沙匪出身,又熟知阳川地宫的传说,这几年可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
    “反常?”安格奇怪的眨着眼睛,“没有啊,现在那地方就和普通的宫殿没什么区别,皇室连圣女都不再设立,平时也都是开放了让百姓进去敬拜呢。”
    “那地宫呢?”萧千夜立刻追问,安格更是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回答,“地宫只有你一个人进去过,我连它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呢,早些年皇室还堤防着沙匪去盗墓,军阁都是昼夜不停的在附近巡逻,现在好像完全不在乎了,我估计那地方寻常人根本没办法进去,所以皇室也放心了根本不管,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里面还有什么宝贝值得你惦记?”
    他一时语塞,赶紧将酒杯倒满又塞回了安格手里,扯开话题不再继续。
    第1090章:保佑
    大漠一旦入夜,气温就会急速下降到零点,晚宴结束之后,原本以他的性格一定会马不停蹄的前去双神殿调查线索,然而想起那场持续半个月依然严重的风寒,萧千夜还是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静静的看过去,云潇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凝视着天空宛如玉盘的皓月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听到隔着墙院再次传来的婴孩哭闹声,忽然间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萧千夜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干脆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主动邀请:“要不要出去逛逛,虽然比不上帝都城灯红酒绿,但古都的夜晚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云潇偷偷笑了,立刻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起来到夜市上,到底是阳川最大的城市,虽然温度低的让行人说话都能呵出白雾,但这会整条街点着赤橙色的火把,走着走着一会全身就暖洋洋的,她是第一次来到大湮城,好奇的张望着周围别具风情的建筑,忍不住夸赞:“帝都城虽然富饶,可是天子脚下规矩繁缛多有拘束,反而不如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的自由自在,千夜,你觉不觉得大湮城和敦煌有些神似呀?”
    “敦煌……”萧千夜认真回忆着,笑道,“敦煌周围有很多不同民族、不同风俗的小国家,相互的文明交流在一起,成为丝绸之路的明珠,它应该是比大湮城要热闹许多。”
    “因为大湮城没有人跳舞,所以看着就冷清很多嘛。”云潇找着借口接话,松开他的手踮脚转了一圈,眨着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我那天特意给你跳了舞,你都不点评一下吗?”
    萧千夜乐呵呵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旅人,忽然渴望起平静生活,淡淡调侃:“我记得当年师兄是这么夸你的,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不要听师兄的,我要听你的真心话。”云潇自然知道天澈只是在安慰她,于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她面对着萧千夜,一步一步后退着,还故意板起脸极为认真的等待他的回答,萧千夜略一思索,“还是一如既往的……蹩脚。”
    “你!”云潇脸一红,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想揍他,萧千夜眼疾手快的避开她的拳头,然后立刻将她拉回怀中,开心的笑起,“但是我喜欢,你比那些舞姬跳的好多了。”
    “油腔滑调!”云潇一边骂他一边用力踩了他一脚,嬉闹之下险些赚翻路边的小摊贩,好在她及时调整平衡一把扶住了架子,摊主倒是嘻嘻哈哈的没介意,见缝插针的开始推销自己的商品,云潇的眼睛瞬间闪亮起来,原来这是一个卖护身符的小摊,小小的架子上琳琅满目挂着各式各样的祈福袋,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云潇用肩膀推了推萧千夜,神秘兮兮的问道,“你以前就送过我一个护身符,现在我还放在枕头下面呢!该不会也是逛街的时候随便买的吧?”
    萧千夜却在这一刹那想起来无数哀伤的往事,他轻轻捏着一个护身符无奈的笑了笑,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那一年浑浑噩噩的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湮城的街市上,确实是在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卖护身符的小摊,一贯不信这一套的他鬼使神差的买了两个回去,一个送给了自己的大哥,另一个则放在了“死去”的云潇身上。
    事后想起来这些事情,他其实完全不记得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内心,才会做出如此离谱的举动,将希望寄托于神明,是多么可悲又可笑。
    见他不回答,云潇抿了抿嘴精挑细选起来,好一会她才满意的付了钱,然后拉着他走到旁边强行塞到了怀里,她捧着他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的叮嘱:“这个送给你。”
    明明是个很普通的东西,他却仿佛感到一种神奇的力量缓缓流过全身,云潇将双手放在护身符的位置,小心的帮他抚平胸口的褶皱,认真的道:“神明会保佑你。”
    他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不屑的神情,云潇转了转眼珠,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如果神明做不到,那就由我来保佑你。”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让他的思维出现一个短暂的空白,随即心中一暖,接着她的话调侃:“你比神明可靠多了。”
    “真的?”云潇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那你是不是也得给我造个神殿供起来呀?名字就叫神、神……神女殿!”
    话音未落萧千夜的心底咯噔一下仿佛惊雷炸响,云潇没注意他的反常,只是一个发呆的刹那就牵着他的手走到了城门口,萧千夜镇定下来,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指了指两边还在站岗的巡逻守卫:“大湮城是有法术保护的,不仅风沙会缓和很多,大漠上的魔物也不敢冒然闯进来,我听昆鸿说过,自从舒少白离开飞垣以后,那群好惹事的魔物又开始蠢蠢欲动胡闹了,尤其是晚上,那是它们觅食的时间。”
    云潇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就是要晚上出来呀,阿宁说双神殿已经不是皇室祭祖的专用场地了,白天会有很多百姓过去敬拜,只有晚上才没人。”
    “我们又不是去盗墓,干嘛要大半夜的过去?”萧千夜被她一句话逗笑,解释,“地宫有两层结界,外围的月曜界已经被月神亲手撤去,但内部的日曜界应该还是存在的,那显然不是我们过去双神殿就能找到门进去的地方,所以随便你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一样,今晚上我们就在城里逛逛,等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转转看看有什么线索也不迟。”
    “来都来了,我一点也不困呀。”云潇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继续拉着他往城外走,“回去也睡不好的,安格的儿子才满月,虎头虎脑的简直和他一个模子印出来!这么小就这么能嚎,以后肯定和他爹一样是个话痨!”
    她脸上笑意盈盈,其实眼底还是不经意的闪过一抹失落,很快萧千夜就被云潇连拉带拽来到了城门口,好在值班的守卫都认识他,问都没问直接就放了行,两人沿着大漠往双神殿的方向漫步走去,出了大湮城之后,风势果然变得凛冽起来,蝠翼尖锐的鸣叫声由远及近,还能看到沙漠深处此起披伏正在觅食游动的各类沙虫。
    这样的场景立刻就让他恢复了警惕,连一直藏于间隙之术里的骨剑都第一时间握入手中,大漠有着令他最为惨痛的回忆,那种恐惧会丝丝缕缕的渗透血肉,宛如跗骨之蛆让他全身情不自禁的紧绷。
    “大漠的夜色还是挺美的嘛。”云潇的声音忽然轻柔的在耳边响起,挑眉浅笑,睫毛下流泻 出一抹清澈的光,狡黠的补充,“要是没有魔物就更美了,所以某些人还是要继续努力好好干活呀。”
    简单的一句话让他的情绪倏然松弛了不少,云潇牵着他继续赶路,双神殿距离大湮城有一百多里,原本可以用法术很快到达,但这一路走走停停,她时不时还会抓着沙子玩乐起来,萧千夜知道云潇只是故意让他分心,于是也不急不慢的跟着,一直到凌晨时分,日神殿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视线的尽头,一瞬间仿佛有一束奇怪的光晕晃了眼,两人同时抬手遮挡,再睁眼,竟然已经莫名出现在了庄严的大殿之内!
    虽然这一瞬发生的事情极为古怪,但萧千夜却感觉周围笼罩着一种极为温和的气息,从他的角度往神殿外面望去,那条铺着金色碧玺石和银色月光石的道路也已经重建完成,正在皓月的照耀下闪烁出极为璀璨的光辉,再转身,萧千夜环视着十八根环绕大殿浅金色的立柱,三足金乌鸟的浮雕栩栩如生,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金曜石的太阳神像上,日神和从前一样一只手轻握着长剑,另一只手托举着一块五彩斑斓的宝石,面目庄重而充满神性。
    皇室的祭祖本是飞垣最盛大的节日,每年都会声势浩大的带上四大境的重要臣子一起参加,他自然也不例外,这座神殿和从前相比并没有丝毫的改变,所用的材料、摆设和雕刻都极尽完美的复刻,但他却清楚的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的消失,那尊高大威严的神像不再是从前那样依附着日神东皇的意识,失去那双凝视飞垣的眼睛,如今的神像不过一具华美的空壳,让他隐隐有种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的悲伤感。
    月神曦玉是在他眼前灰飞烟灭的,巍峨的神殿一朝覆灭,女神淡淡笑着,宛如高天皓月孤傲美丽,给他留下唯一的希望:“她还在等你……你一定要找到她。”
    而日神东皇现身的那一刻,他被对方凝固在了法术之外,看着东皇和帝仲两位曾经的同修在咫尺之间相视而笑,他听不见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但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一种浩然之气,是惺惺相惜的故友在做最后的诀别。
    时光如梦,他却仿佛依然活在梦里。
    第1091章:星沉
    云潇惊奇的打量着神殿,这是另一种感观上的金碧辉煌,内部的石柱、神像都是以白色为主,却有极其温柔的金色光芒如水般倾泻而下,就在她感觉一切都如此静谧美好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极轻极淡的冷哼带着不快不合时宜的在耳边响起,一时分不清刚才的声响究竟是从哪里传出,云潇只得小心的抓着萧千夜的袖子不敢轻举妄动,对方的眼睛从开始就一直看着日神像,目光一沉低声开口:“既然愿意让我们进入神殿,为何不现身相见?”
    云潇紧张的咽了口沫,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和谁说话,但是话音落地的刹那间,整个神殿的光真的开始摇曳起来,仿佛一道看不见的门悄然开启,随即脚下一空似乎坠入了更为隐蔽的空间深处。
    “咦……”被眼前景象吸引,云潇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上、上天界?”
    地宫的原名为“天殇宫”,是以开国皇帝的封号命名,下层是月神之力创造出来的永夜,上层则是流转着浅淡日光的极昼,除了没有繁星璀璨的黄昏之海,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上天界的缩影。
    “地宫整体是一个巨大的镜月之镜,它的轮廓是仿上天界的雏形建造的。”萧千夜拉着她边走边解释,回忆起上次进入的场景,这地方有历代圣女灵魂所化的日侍者驻守其中,虽然地宫看着近在眼前,实则距离完全无法推测,然而不等他们走出三步,脚下又是微微一晃,一条玉色的光带从远方延伸过来,直接带着两人进入了地宫深处。
    有主人亲自接引,萧千夜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前方摆放着的棺椁,开国皇帝明箴的魂魄和从前一样安然的斜靠在上面,似乎早就在等待两人,微笑着转过了脸。
    云潇心中一动,他的眼眸是皇室特殊的浅金色,只是相比明溪少了一分权谋多了一抹和蔼,真的有种初升旭日的温暖。
    “棺椁……”云潇呆呆的看着他,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你是、你是这座流岛的开国皇帝?!”
    明箴帝浅笑点头,倒是极为温和,宛如邻家兄长。
    作为一个并不了解飞垣历史的外人,此刻的云潇不由产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仿佛沧桑的历史化作浩瀚的洪水一瞬间在眼前奔腾而过,让她情不自禁的往前踏出一步想要看的更加清楚。
    “休得无礼!”同一时刻,相同的冷斥再次响彻整个地宫,一支金色的小箭从远方迸射而出阻拦了云潇的脚步,顿时周围的空气也豁然凝滞,本能让她毫不犹豫的退步,掌心的长剑顺势落下直接挥手还击,“叮”的一串清脆的撞击声之后,又是数道金色小箭从不同的角度又快又狠的射出!
    “阿潇!”萧千夜自然知道这其中原因,不等他将云潇拉回身边,棺椁边上的影子无声无息的拉着他变换了位置,明箴帝饶有兴致的笑起来,并不阻止妻子的行为。
    短短数秒的交锋,云潇已经察觉到来人实力深不可测,她隐藏在无数的光晕里,能利用金光拉射出带着锋芒神力的小箭,好在自己手上长剑是西王母神器,红梅幻化的花瓣精准的抵挡住每一轮的进攻,再将冰雪直接打穿光晕逼着对方不得不抽身挪位,终于,那抹手持长弓的影子暴露在视野中,随手勾起金光对准云潇再度射箭,她冷静的后撤一步,手腕连续转动以七转剑式回击。
    “嗯……功夫不差嘛。”明箴帝托腮看着,竟然还悠闲的赞美了一句,笑眯眯的转向萧千夜,“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一塌糊涂?哎,你们两个做师兄的,对小师妹的要求太高了吧。”
    “你偷听?”萧千夜这才想起来之前和天澈调侃说的话,面露不快,明箴帝摆摆手,看着妻子还在激战的身影微微一笑,感叹,“原本我们已经是死去多年的冥灵,于情于理不该再次插手后代的事情,可自从你取走那份血液之后阿莹就一直很不放心,所以在几年前明溪回来祭祖的时候偷偷在他身上留了些法术,正好他手里的玉扳指又有分魂大法,这才意外听到了你们的闲谈。”
    “既然听见了,你就该清楚我们为何而来。”萧千夜低声提醒,明箴帝不急不慢的摆摆手,“你们是来找阿莹了解无根之人的吧,放心吧,这件事危害到飞垣的安全,阿莹不会隐瞒你们,但是在此之前,她有心结未了。”
    萧千夜蓦的抬起头来,发现对方的目光隐有哀伤,保持着非常和蔼的微笑,语调却放低了下去:“虽然留下了法术,但我们不能离开地宫,否则就不能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活着’,地宫也会自我们离开的那一瞬间起彻底毁灭,阿莹坚持要这么做,即使灰飞烟灭,她也想再一次保护自己的后裔,呵呵……我没有阻拦,好在这几年国泰民安,倒也没什么麻烦需要我们出手,就是明溪那孩子,实在太为难你了。”
    “他是君我是臣,他若是能当个明君,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萧千夜的神色有几分迷惘,沉默了一会才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并不合适的话:“这就是书中所言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父母?”明箴帝笑了笑,“勉强可以这么说,阿莹……阿莹一直很想见一见她,因为你为了救她,堵上了整个皇室的未来,万幸的是你赌赢了,否则现在的飞垣应该已经成为深海废墟了吧?”
    两人同时望过去,女人的战斗丝毫不比男人逊色,眼见着危险的剑气随时都有可能破坏地宫,阿莹手上动作一变,她身边的几束金光仿佛有了生命逼着云潇不得不继续后退,随后她再发一箭直接将云潇逼出地宫后自己也大步跟上,地宫之外是如烟如雾的水墨色世界,日侍者听到主人的呵斥从虚空中凝聚而出,几万根金色光箭对准中心的女子齐齐射出!
    “阿潇……”萧千夜情不自禁的想追出,明箴帝悠然的按住他的肩膀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笑了起来,“女人打架你也敢插手,真是年轻没吃过亏吧?”
    “史书记载你只有一个皇后,怎么好像对女人打架很有经验的样子?”被对方脸上的孩子气逗乐,萧千夜竟然毫不示弱的反驳一句,明箴帝歪着头,嘴角泛起一丝弧线,回道,“你不也只娶了一个妻子?”
    话音刚落,云潇手中长剑已经燃起了汹涌的火光,剑气纵横连续的砍断光箭,立刻指尖勾起火蝴蝶扑向日侍者,很快水墨色的世界被赤红覆盖,数万年冰冷的地宫第一次出现炽热,开国皇后眼神复杂地望着云潇,一时间似有千万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但她还是轻轻扬起了下巴,不急不慢继续进攻。
    “阿莹可厉害了。”明箴帝的嘴角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眼中却是极为宠溺的光芒,“政权建立之后,第一批武将就是她亲自训练的。”
    “再厉害也打不赢阿潇。”莫名其妙较起了劲,萧千夜本来还想出去帮忙,这会也干脆和他并肩站着观看起来,她们是在地宫外战斗,但他的眼睛却能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交手的瞬间,普通的日侍者显然敌不过火焰的灼烧,但地宫特殊的灵力也让云潇微感不适,两人不相上下难解难分。
    地宫的本质是一个巨大的镜月之镜,作为地宫之主,开国皇后自然可以任意控制内部的一切,只见鏖战中的两人大跳掠入空中,长剑撩动着火光,同时风雪大作险些击穿对方的冥灵之躯,而随后脚下地形悄然骤变,再等两人落地竟然已经来到了忘川边缘,云潇心中一紧,仿佛察觉到身边的大河有几分不同寻常,阿莹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目光一凝轻叱一声,手上长弓也顺势变幻成法杖,她拨弄着忘川的河水,唇齿微合似乎念起了什么古老的咒语。
    明箴帝的神情有些微微变了,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又恢复常态,一脸平静地望着妻子。
    河水荡起奇妙的涟漪,被火焰影响临时退去的日侍者整齐的朝着开国皇后的方向虔诚跪拜,呢喃之语传入耳膜的刹那,云潇只觉意识出现大片的空白,身体摇摇晃晃不受控制的往河边走去,越靠近忘川,心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越清晰,高大威严又带着慈爱和包容,那个身影隐约浮动,偶尔如晴空旭日光彩照人,偶尔又如高空明月温柔沉静,让她沉沦其中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试图能得到哪怕一点的回应。
    有一种爱,超越生命,不顾一切。
    阿莹继续挥动着法杖,原本无形无质以灵力凝聚而成的长杖此刻却沉重的让她倍感吃力,无根之人的法术“星沉”正在湖面上一点点展示出属于云潇的开端和终结——金色的影子抬手从心脏勾出鲜血,轻轻的吻落给予神力灼烧成世间最为炽热的火种。
    这是一切的开始。
    阿莹跳到水面上,法杖点在大星的位置,就在她想继续法术之时,金色的剪影豁然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掐断了星沉之术,阿莹冥灵的躯体剧烈的一颤跌入忘川,整个地宫第一次发出天崩地裂的震动!
    萧千夜脸色顿变,他身边的明箴帝却沉默不语看着一并落水的云潇——这股力量来势汹汹,若非手下留情,刚才那一秒应该就能将整个地宫摧毁!
    有什么人……一直在看着她。
    第1092章: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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