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跑不?掉了,本宫要你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原来方才?种种娇态只是为了惹他心软,然后将他困坐在这儿是么?
    裴时行垂眸望了一眼她吊在自己胸前的玉臂,冷笑一声。
    “李释之等人就是本宫昔年招揽的贤良才?子,我不?过问一问他修法之事,你怎就容不?得了?”
    “裴时行,本宫也?想?知晓,你究竟是在拈酸吃醋。
    “还是说,裴御史不?过是借这等小儿女姿态遮掩什么,你其实别有所图。”
    这话说的极伤他的心。
    可铱錵她过去本就孤苦,素来不?愿轻信旁人,裴时行愿意同她解释:
    “我的确欣赏你的头脑和野心。只是,为何你可以同那些男子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是否你们才?是天生合契之人,你们都谈些什么话题,为何你不?是将我引为知己,为何不?是我能同你有那么多话可叙。
    “就因为这个?”长公主?着实难以理解裴时行的醋意。
    他沉默了几息,忽而又低声冒出?一句:“李释之是不?是温雅君子?”
    元承晚一怔,倏然理解了裴时行所有的委屈和焦躁。
    “裴时行,”她手上悄然松缓了力道,口里却故意道,“他是不?是君子跟你有何关系?”
    “与我自然是无?甚关联。”裴时行语气凉凉。
    “哦,既是无?关,那你为何要问?”
    她了然地?颔首,然后在他怀里偏了头,有意去觑看这男人的表情。
    裴时行抬指掐起她的芙蓉面,语气也?与方才?长公主?的调笑像了十成十:
    “你不?就是爱听李释之么,那我便遂了贵主?心意,多说说他。怎么,你又不?满意了?”
    他总是这般,该他示弱的时刻里却反而愈发嘴硬,语气刺人,轻易便将长公主?心头的怜惜打?散。
    “是啊,李卿端方温文,礼节持重。本宫同他对谈之时如?沐春风,可以想?见此人魅力。”
    裴时行果真忍不?住。
    抬掌扣了她手上筋脉,轻易将女子的一双玉臂自脖颈上放下来。
    元承晚被他轻轻松松放回到被褥里,一双猫眼里都带了三?分懵然。
    “如?沐春风?”
    他若有所思地?咀嚼这四个字,忽而逼近她的面:“怎么个沐法,教教我好不?好?”
    复又追问:“那你便只会喜欢这等男子吗?”
    若是的话,其实也?不?难伪装。
    “自然不?是。”
    她眼瞧着裴时行目色黯下去。
    这才?悠悠道:“本宫喜欢的男子叫裴时行,天底下只这么一个。”
    “呵,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裴时行仍是撑身在她上方,却丝毫不?见软化之态。
    “真的,裴时行。”
    “我真不?知你的头脑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本宫赏识器重李释之,是因他身怀才?学,乃是致世良臣。可这并不?意味着本宫喜欢他。”
    长公主?也?觉他实在太?过自疑自怯:
    “本宫这些年在玉京楼看遍青鲜貌美的学子,其中亦不?乏耿介君子,赏出?的银两?不?知凡几,但不?过出?于?赏识之意。”
    她终于?点破一切:“说到底,你其实还是不?信我,不?信我同旁的男子相处,乃是因公。
    “可若不?是我,是皇兄呢?你会否因为殿试时皇兄多点了几名女子为官,便在心头揣测皇兄是出?于?色心?”
    “对不?起。”裴时行终于?知晓了她的怒意何来,也?将长公主?这番话听入了心底。
    他意识到元承晚是对的。
    却也?在同一时刻意识到,自己的怒意和惶恐全然来源于?自惭自怯。
    原来情之一字当真摧人,裴时行素来骄傲,竟也?有一日会犹疑、会担心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留不?住小公主?的芳心。
    可是这般卑微隐晦的担心背后,竟也?含了他对她的不?够信任吗?
    “元承晚,你说的对,是我想?错了。”男人柔顺地?认了错,将自己全部的不?安隐藏在恳切背后。
    他的眼瞳极黑极有神?,精光内蕴,可这么望着她的时候,却不?自觉叫长公主?看出?些湿漉漉的委屈。
    “可是你说你喜欢我,”他又开了口,“我却也?极少感知到你对我的喜欢何在。”
    他到这时都极其讲究用词,只敢说喜欢。
    因为元承晚从未对他说过爱。
    裴时行执拗地?望住她,似是一副想?讨个说法的模样。
    男人眼中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长公主?含笑抚上他的面,轻轻摩挲:
    “可我的确喜欢你呀。你前番联合皇兄逼迫算计我,平日又惯爱乱吃飞醋,自个儿吃便罢了,酸倒了还要同本宫闹。
    “若不?是喜欢,你一早被本宫赶出?府了,哪里还由?得你半夜攀窗。”
    他果真是极好哄的,这番话说出?来,长公主?感觉到自己掌下的面皮都不?那么紧绷了。
    可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待裴时行当真是对待旁的男子前所未有的好。
    他每一次能朝她逼近一步的算计里,都留了她心照不?宣的宽容。
    “可是你视我如?仇敌,”方才?听她一语,裴时行仿佛置身花海,浑身神?智都在漫天香气春光中陶醉下去。
    但他也?不?愧为神?思敏捷的裴御史,极快地?抓住了他们之间的另一个问题:
    “晚晚,我说自己未曾同女子有过过从,并非是要向你邀功。
    “我亦知如?今世道,女子活的艰难。可是晚晚,我是你的丈夫,我不?是你的仇雠,我会同你一齐走下去。
    “我们一同为那些只能俯身田间,耕植桑蚕的女子挣到饱腹之机,挣到她们一个个得入学堂,甚至有一日凭借自己的本事跨入天子明堂。”
    “权柄在手,是可以砍向黎庶脖颈的屠刀,但也?可以是斩断枷锁镣铐的利刃。”
    “但是元承晚,陪你辟这条路的人,也?必须是我。”
    男人的语气轻柔,可通身气势却丝毫不?弱,眉间锋锐恍如?宝剑出?鞘的一瞬天光。
    长公主?几乎听到自己的血被激了一瞬,便知裴时行性子里的睥睨和霸道,其实至今未改。
    可那夜的委屈仍在一浪浪泛上心头,他垂下长睫:
    “可是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好似我是什么恶人,我的心头简直像被刀割过一遍。”
    其实裴时行能感觉到元承晚对男子隐隐有一种厌恶和鄙薄之情。
    她的确能在某些方面欣赏一个男人,却又在某些方面轻视他们。
    若非她说过喜欢,裴时行几乎会以为,元承晚不?过将男子当作床榻上的玩意儿罢了。
    所以他不?甘如?此。
    裴时行必须有旁的筹码来吸引并借此牢牢困住元承晚,令她也?对他沉迷沦陷,两?不?相离。
    这才?算得上公平。
    “可是你们男子惯会如?此,花言巧语。本宫想?做的事,本宫自己会去做的。”
    裴时行不?担心她对他的质疑。
    话不?必说的多么漂亮,他自会在日后做出?功绩令元承晚信任。
    只是此刻,他又一次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
    “我们男子?你除了我之外还有旁的什么男子?”
    这副拧紧眉头的模样实在逗趣又悭吝,可也?不?好逗得太?过,长公主?决意将实情告知他。
    毕竟皇帝若要纳妃,这事也?瞒不?住谁。
    元承晚如?实地?向裴时行叙述了那日她同皇兄的对谈,而后叹道:
    “所以本宫至今仍是无?法理解,为何皇兄可以顶着满面痛苦之色,口中却说着自己要去纳别的女子?”
    又是因为皇帝,裴时行在心头默默给皇帝记下一笔。
    “所以你就因为当日见了陛下,便把对他的不?屑对他的敌意都发到我身上?”
    受他一诘,的确有几分这样意思的长公主?也?不?辩驳,只讷讷道:“你们都是男子,一丘之貉罢了,而且,你讲的话就是不?中听。”
    “呵,”裴时行狠狠抬手捏了捏她的面:
    “若当真按殿下这般,那我不?幸遇到你这般狠心的女子,岂不?是要将全天下女子都冠个坏名声?”
    皇帝怎么想?关他什么事,裴时行亦觉元承绎的纠结十分可笑。
    这世上想?做皇帝的人还少么,他若生不?出?,宗室里何愁找不?到人来继承他的皇位。
    更何况,生年不?满百,死都死了还管这恁多,旁人如?何与他何干?
    元家怎么坐上的皇位,咱们的陛下还能不?晓得吗,难不?成他当真天真至此,以为他家的江山可以千年万代?
    但他自然不?可能将这般无?君无?父的忤逆之言对着长公主?说出?来,裴时行话中含怒:
    “可是你还打?了我。”
    他眸光又变得脆弱,仿佛带了粼粼水色:“可疼了。”
    “那你还咬了我,”长公主?丝毫不?上当,也?学着他的口气,“可疼了。”
    其实倒也?不?疼,只是当时她被覆住眼,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受着裴时行的侵犯,心头怒意更多罢了。
    裴时行闻言,复又无?赖般地?拱到她柔嫩的颈窝里,同阿隐一个模样:
    “那臣向殿下赎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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