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河边开着的茶铺,倒不同寻常。店家在河岸上支着摊子,摆着小火炉并?锅碗。却并?不摆桌椅出来,而是?在河上放着一叶扁舟,系在树荫下,供客人喝茶休憩。
    一边喝茶,一边还能赏柳荫桃花,水色涟漪,确实是?闹市中不可?多?见的雅致。
    林沉玉要了一壶茶,并?一小瓶酒,就坐上了船里。
    她有些?恍惚。上一次泛舟河上,还是?和萧家姐妹并?兄长一起。
    如今,死的人长眠地下,活着的人分?别?两方。
    “玉郎?”燕卿白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顾盼生给林沉玉斟了杯酒,递到她唇边。
    林沉玉一饮而尽了。
    这酒的味道有些?寡淡,似乎兑了水,喝着不怎么尽兴,可?着带着三分?微淡酒气的,大家的面容却看的各位清晰,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大家都还活着,这多?是?一件令人庆幸的事。
    岸边绿柳垂枝,朦胧一片春意,河里的水也?照的碧盈盈的,沉着浮萍枯叶,枯萎的旧日柳叶已经长眠水上,可?春天到了,总有新的嫩叶在枝头?绽开。
    她忽的笑了。
    柳树旁,还栽着一棵桃树,满树的花苞星星点点,花儿还未全开,唯有一两簇深红浅红,如女郎浓妆淡抹,娇色天然。
    风过?,牵动?少年人们衣袂飘飘,有桃花瓣飘落到林沉玉的肩头?。春意也?停驻在了那?上头?。
    少年白衣如雪,低眉看那?桃花,嘴角含笑,这模样,实在是?画图难足。
    *
    有花有酒,三五好?友。本应该是?很有风雅的事情。
    可?海东青眯着眼,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花啊酒啊柳树啊什么的,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该死啊,这些?个文人要酸溜溜的写诗了啊!
    他看向旁边的张姑娘和绿珠,粗声粗气道:“你们会做诗吗?”
    张姑娘点点头?。
    绿珠没有想到这个大个子和自己?说话,吓了一跳,摇摇头?。
    海东青松口气:“那?就好?。”
    绿珠:?
    “待会他们要写诗,你就和我一起掀桌子,知道吗?”海东青看绿珠的眼神都亲切起来了。
    绿珠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他的意思,她想了想道:“您是?不会写诗吗?”
    海东青高深莫测道:“谁说的,我写的比他们好?太多?,只是?他们不会欣赏罢了。”
    “哦。”
    茉莉冒出头?来:“姐姐,你不是?会吟诗吗?什么粉香汗湿姚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
    绿珠一把捂住茉莉嘴巴,笑的尴尬。
    那?些?都是?淫词艳曲,哪里算得上诗歌。
    没想到海东青看她的眼神一变,从亲切变得陌生了起来,绿珠呼吸一滞。
    他……应该是?瞧不起自己?了吧。
    海东青不耐烦的嘀咕:“你怎么也?会写诗,和那?几个兔崽子一路货色,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转过?身去,真的生气了。
    绿珠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感觉这个人,好?奇怪。
    *
    好?在,林沉玉最终没有吟诗,因为小茉莉伸手去捉她肩头?上的桃花了。
    小姑娘就喜欢花花草草的,手没捉住,桃花掉落水里了,她想去捞却被绿珠制止了:“不许碰水!”
    她委屈极,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想要桃花?”
    茉莉点点头?。
    林沉玉起身,发现小舟离岸上还是?有些?距离的,她够不到,喝了些?小酒,酒劲带着醉意涌上来,看见桃花时,一碗豪情也?化作了柔意。
    她的手按上了腰间宝剑:“这还不简单,想要就摘给你。”
    燕卿白不解:“玉郎小心,这离的远,如何摘?”
    剑声铮然,未见剑锋,只觑得眼前一道白光如闪电般闪过?,接下来便是?落英缤纷,落得众人满衣。
    茉莉咯咯的笑了:“下桃花雨咯!”
    一支桃花掉在她头?上,她摸来了,美美的戴在自己?头?上,又分?给了绿珠和张姑娘:“你一个,她一个,姐姐们都戴上花!”
    最后一朵,她递给了顾盼生:“最后半朵了,仙女姐姐要吗?”
    顾盼生垂眸,掩饰中眼底的不悦,他不喜簪花,更不喜茉莉的靠近。
    “没事,他不用那?朵,我摘了最好?看的一朵给他。”
    林沉玉一剑横向顾盼生,剑锋如电,直刺向顾盼生咽喉。
    顾盼成瞳孔一缩,剑锋却稳稳当当停下来了,她不是?要杀他,而是?献花于他——只见那?剑尖上,粉嫩颤巍,是?一朵开的正艳的桃花。
    林沉玉俯下身来,将桃花拈住,插在他鬓边,低声笑道:
    “叶分?芳草绿,花借美人红。自你逛街开始就一副不开心的模样,看在我借花献美人的面子上,徒儿就赏个脸笑笑呗?”
    顾盼生嘴角微微上扬,他抬眸看向林沉玉,眸里荡漾着一湖春色,比春水更缠绵,他眼角的桃花痣,比桃花更艳。
    两人舟中四目相?望,柳叶轻抚,桃花雨中,没有情丝也?生起了旖旎的气氛。
    茉莉捂住嘴,小声嘀咕:“姐姐和公子,好?般配呀。”
    顾盼生只觉得,茉莉终于说了句人话。
    燕洄看着,心里莫名发酸,他笑道:“刚才?那?招倒帅,叫什么招式?我也?想学?。”
    “现想的,还没取名字。要不你给起个名字吧 ”
    林沉玉耍完帅,利落的收剑。
    “依我看,就叫‘剑斩桃花’好?了。”燕洄瞥一眼顾盼生,语气不善。
    顾盼生冷淡看他,并?不言语,只是?摸了摸鬓上花,不言而喻的挑衅。
    他有师父亲手摘的花。
    燕洄:……
    林沉玉亲昵的靠着顾盼生坐了,笑道:
    “这可?不兴,怎么能叫剑斩桃花呢?桃花可?是?我最乖巧最宝贵最重要的徒儿,我怎么舍得去斩呀。”
    她又含笑看向水面:“我说,水底那?位灵枢门的高人,您在水下看了这么久,不若您来给这招取个名字,如何?”
    第95章
    哗啦一声, 自浮萍游藻里,似飞针般窜出一条碧绿碧绿的蛇来,飞到桌上, 这一意外?吓的大家都一愣, 忽一只手儿拉住了张姑娘,把?她拽下?水去。
    绿珠离她近,率先去救她,跳下?了河却半身陷进?淤泥里,她大声喊:“追!从岸上追!”
    那人溜的极快, 顶着一头浮萍游藻,衣裳脏乱而褴褛, 脏兮兮的手儿, 拖着张姑娘就跑的飞快, 张姑娘只感觉一阵飞儿似的,自己已经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张姑娘这才看清楚此人面容, 约摸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家,鹤发不梳,颏下?蓄着长须, 却精神矍铄的很,一只青蛇, 乖巧的盘他的脖子,嘶嘶的吐着红舌。
    老人家笑嘻嘻, 一巴掌按住她的头, 看了看:
    “哟,三个旋儿, 果然随我那兄弟!是了,你就是他女儿!你还有个哥哥, 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明明是老人家,可他力气奇大无比,张姑娘居然挣脱不得,还是老人松手她才挣脱开,她警惕又害怕的看着老人:
    “你是谁,为什?么光天化日的掳人?快放我和我!”
    他拍拍脑门,懊恼一声:
    “哎,都怪我心急,忘记自我介绍,吓到你了。胡七,在灵枢门里当个杂役,大家都叫我胡颠公!可你爹不同?,我们是忘年交,他喊我胡大哥,你随他,喊我胡伯伯就好。”
    张姑娘看着这个老人,实在喊不出伯伯两个字来:“我还是喊您胡爷爷吧。”
    “不行不行,那乱了辈分!我可是你爹的忘年交,你想给你爹降辈啊!”胡七不满。
    “我爹是谁?”
    “你爹啊,是个大狗熊。”
    胡七嘿嘿一笑,一把?将张姑娘甩到背上,张姑娘头晕眼花,被颠到了胡七背上。
    定眼一看,吓的花容失色。
    她刚刚靠着的墙面上,插着几柄柳叶小刀。若不是胡七甩她,她已经死了。
    两个黑衣人从?围墙后窜出来,拦住他们去路:“死颠公!你平时装疯卖傻也就算了!如?今门主有令,你胆敢违背门主命令,阻挠我们办事吗?劝你速速放下?她,不然我们连你一起杀了。”
    胡七故作?害怕:“哎呀,老朽好害怕啊!”
    “害怕就交出她!”
    胡七嘿嘿一笑:“小侄女快闭眼!颠公要遛鸟咯!”
    张姑娘不解其意,还是乖巧的闭上眼,她只感觉胡七跑起来如?风驰电掣一般,她的头发都要被吹开了。
    胡七横冲直撞的朝他们飞奔过去,两人见状也不含糊,送上门的人头,便挥刀朝他砍去。
    胡七哈哈大笑,近身后猛的伸出双手来,精准的扯住两人裤子,歘拉一声就撕了下?来。他出手极快,只看得见残影一过,两人就裤子落地,光了腿。
    两个黑衣人猝不及防,又羞又气的,捂着裆丢了刀。
    胡七:“哈哈,我还怕污了我小侄女的眼,你们两个生的这么小巧,我小侄女恐怕睁大眼睛都瞧不见呢!”
    “你!”
    他们追上来时,胡七却已经哼着小曲儿,溜的远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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