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停顿了片刻,视线看了眼下首的某人和沉默的丈夫,见二人都没什么反应,随后点头示意安嬷嬷可以开始了。
    安嬷嬷点了点头,站了出来,大声喝道:“诸位,单家单萃儿及笄礼正式礼起!”
    说罢,位于角落处盘坐着的乐师缓缓奏起了弦乐。
    一道浅青色的娉婷身影如沐浴和煦春风般,随着悠扬清雅的琴声缓步走来。
    众人抬头望去。
    垂直于腰际的青丝黑亮柔顺,散发着光泽,背光之下,一身浅青色的襦裙衬得来人腰身越发的笔直,如同那坚韧不拔的青竹,坦然的立于人世间。
    直至来人走进,众人方才瞧见此人面容非凡,长相更不输其父母,甚至更胜一筹。
    弯弯的浅眉,一双桃花眼温柔和煦,茶色的瞳孔险些让人迷离其中,挺翘的鼻梁下,粉唇轻抿,浅浅弯起一条弧度。
    双手妥善的交握于身前,冲着观礼席行了个礼,一举一动皆让人惊叹。
    在场不少年幼时被单萃儿揍过的人心中更是大为震撼,万万没想到,幼年的霸王有朝一日竟变得如此温婉可人。
    跟在角落处的清荷更是欲哭无泪,胆战心惊盯着自家小姐。
    又有谁能知道,就在安嬷嬷喊出声的那一刻,她才终于将小姐喊醒。
    在小姐还没反应过来时,她急急忙忙就将小姐给推了进去,此刻见小姐一脸正常,心无疑是一紧一绷着,唯恐小姐惹了什么茬子。
    安嬷嬷看着一步一步而来的小姐,眸子的暖色渐起,她看着小姐行完礼后,慢慢的跪坐在厅内的正中央的软垫上后,冲着不远处的婢女点了点头。
    婢女得了令,立刻捧着水盆来至林夫人前,林夫人双手陷于清水中,清洗拭干,拿起一侧的月牙梳,来到女儿的身前。
    低头望着女儿的乌黑的青丝,林夫人眼眶忍不住犯了些许红意,慢慢捧起女儿的发丝,轻柔的梳发,而后将其盘起。
    周围轻缓的乐声和若有若无的谈话声让单萃儿梦醒了大半,她低着头,察觉到发上的颤抖,轻声安慰道:
    “娘不必觉得伤感,女儿长大了,您该高兴才是啊…”
    “是,为娘应该高兴的!”
    林夫人含着泪,连连应是。
    说罢,林夫人好生将女儿的青丝整齐盘在头上,退回了主位之上。
    刚坐下,身侧忽然递过来一块帕子,林夫人一愣,顺着帕子抬眸望去。
    维持着正对前方姿势的单修瑾面色不变,消瘦的有些骨骼凸出的手上托着洁白的方帕。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单修瑾淡淡道:“女儿的及笄礼,你身为母亲,不用哭,反倒该为女儿的成长而欣慰的。”
    林夫人沉默了一瞬,伸手抽走了那一块帕子,擦去了眸中的水意。
    安嬷嬷并未注意到主位上的动静,她立于下首的中年男子身侧,微微俯身,恭敬道:“大人,该您为起别簪了。”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听到安嬷嬷唤做的称呼,一时之间,心思各异,暗暗猜测其身份。
    霍竹晟点了点头,同样洗净手后,抬步来到单萃儿的面前。
    打量着单萃儿,视线落在对方的眸子上,不由得一愣,望着这酷似弟弟的眸子和玉夕的容颜时,心中久违的涌上了一抹涩意。
    他接过身侧婢女递过来的发笄,发笄其身由千年难得一遇的红翡雕制成展翅欲飞的凰,其凰的眸子则由两颗茶色的琥珀点缀。
    阳光之下,通身晶莹剔透,红的炙热。
    他闭了闭眼,高声颂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洪亮有力的嗓音回荡在屋内,久久不散于耳。
    他察觉到单萃儿眸子的陌生,笑了笑,跪坐其身前,缓缓将发笄插进一头青丝中。
    今日是他与这孩子初见,同样的,亦会是最后一次。
    第94章
    九十四
    这场及笄礼都是由母亲操持举办的,对于前来赴宴的名单里的人,她大致扫过一眼,都是她见过或者认识的人。
    但是眼前这个为她束簪之人,不仅不是她认识的人,还是个陌生至极的人。
    这意料之外的人和事让她忍不住看向母亲,哪想刚抬头,就听身前的陌生男子好似洞悉了她的想法,低声笑道:“算起来,我应是你母亲的娘家人,你可以唤我一声霍叔。”
    霍叔?姓霍?
    单萃儿一怔,惊愕之间,刚想问些什么,头上一重,那人却是束完簪起身离开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母亲和父亲,猝不及防对上了母亲的视线,她抿了抿唇,随后微微启唇做了一个口型,目光示意了眼逐渐离去的那人。
    那一瞬间,她明显看出了母亲眼中露出的笑意,几不可见的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单萃儿傻眼了,显然没想到之前那么好奇的霍家今日竟派了一人特意来参与她的及笄礼。
    更没想到,还是个如此年长的长者,见父亲淡然的模样,想必也是知晓方才之人是谁的。
    父亲……不介意嘛?
    愣神的功夫,身侧忽然涌上了两名婢女。
    “小姐,请随我们去偏房更衣。”婢女低着头,伸手搀住单萃儿的胳膊,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拉起身进了偏房。
    而后在安嬷嬷的的喊声下,及笄礼的三拜二加程序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初加,为笄者束簪。
    一拜,为感恩父母养育之恩。
    二加,为笄者簪上发钗。
    二拜,敬师长,敬长者。
    三加,为其加钗冠。
    三拜天地,为其正身。
    单家有女,取字“攸宁”,其寓无忧亦无虑,安静且美好。
    至此,礼成!
    观礼席上随之传来祝词,纷纷祝贺,婢女自厅侧两端径直而入,清风袭来,引来美酒佳肴,欢饮达旦。
    直至宴席散去,来此参与及笄礼的人依旧喜欢为此津津乐道。
    为单家的清雅富贵,豪横而惊叹,又为当日娉婷袅娜,端庄温婉,清雅艳丽相融合的单家女儿所惊艳。
    数人闻言,一一拜帖求娶亦是相见,可惜了,自那天以后,单府又恢复了平日的闭门不出的模样,日子久了,也只当是做一桩笑谈。
    当然这些还是后话,及笄礼结束的当日,单萃儿可谓是被折腾的不轻。
    一套流程下来,整个身子又要一直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好不容易盼着结束,腰酸背痛,四肢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还是倚靠着清荷一步一步挪回房的。
    沐浴更衣完后,一爬上床,便直接陷入了柔软的床褥之中,之前脑子里对霍家来人的好奇也抵不过乏意。
    眼睛一闭,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
    清荷照例来此侍候单萃儿,望着自家小姐因疲惫略显苍白的小脸,一双迷蒙的眸子呆滞的望着窗外的递进来的光线,忍不住心疼道:“小姐,可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越睡越乏。”单萃儿摇了摇头,起身下床,慢慢的坐到梳妆镜前。
    身后熟悉又轻柔的动作让单萃儿对着铜镜又发了一会儿呆后。
    一阵带着秋意的风透过微启的窗吹了进来,将单萃儿身上刚睡醒的乏意瞬间吹散了不少。
    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昨日宴席上出现的中年男子。
    她猛的一把抓住了清荷的手。
    清荷一惊,误以为弄疼了对方,连忙松开手里的梳子,茫然道:“小姐?”
    只见小姐望着铜镜愣愣道:“昨日席上为我束簪之人你可还记得?”
    清荷点点头:“我记得,是夫人娘家的人呢!”
    单萃儿的身子一僵,迟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日席上有人因此询问夫人,夫人说的啊,昨日夜色太晚,还在府里留宿了一晚,不过今日一大早就匆匆离开了。”
    清荷见自家小姐一脸茫然的模样,眨了眨眼,又补充道:“不过小姐您当时太累了,已经回房睡了,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单萃儿揉了揉眉尖,叹气道:“也罢,娘现在在在哪里?”
    “在膳房用膳呢,听闻小姐醒了,特地吩咐了厨房又做了些吃的,现在应在膳房等着您呢!”
    单萃儿点了点头,又问:“我爹呢?”
    她记得她昨日迷迷糊糊走的时候,父亲还在席上和旁人说笑来着。
    “昨日席散,老爷也跟着离席了,此刻应在房中休息吧!”
    这回答不出她的意料,单萃儿应了一声后说:“梳洗装扮后去用膳吧。”
    她刚好可以问问为何母亲为何安排霍家的人为她束簪,以及为何又要挑选一名男子。
    因着昨日的及笄礼,府内各处挂上的五彩绸缎和饰品都还未来得及摘下。
    婢女小厮们不断穿梭其中,如过年一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打扫着。
    行走之际,脚边时不时就是来几串小铃铛或是踩到随风飘扬下的绸布。
    单萃儿来的一路上都紧盯着脚下,小心的行走在地面上,生怕又踩到什么小玩意将自己绊倒。
    来到膳房时,林夫人刚放下手中的汤勺,接过一侧递过来的帕子,抿了抿唇,擦拭完唇上的油脂后,眼眸微抬,便瞧见了挽着髻的女儿。
    连忙冲着自己的女儿招了招手,示意其坐在身侧,只见单萃儿愣了一会儿功夫,依言在她身旁落座。
    她唇角一弯,近了才发现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心疼道:“睡了半晌,昨日又没吃多少东西,饿了吧,我方才让人备了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说着,伸手盛了一碗红豆薏米羹递给单萃儿:“这汤羹刚好给你补补气血,瞧你这脸色白的。”
    单萃儿定定的瞅了母亲几眼,见其面色全然是对她的担忧之色,并无什么伤感之情,不由松了口气。
    顺势接过汤羹,不动声色道:“昨日那为我束簪之人不是霍家的人吗,怎的又是您的娘家人?”
    林夫人一愣,收回手,沉默了片刻,笑道:“他怕是已经告诉了你他是谁了吧?”
    “嗯。”单萃儿收回目光,默默的咽下了一口汤羹,稍显青涩的口感让她不自觉的拧了拧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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