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少林拥有的良田、屋舍数量不断增加,僧众也越聚越多,又不断有禅宗宗师前来少林弘扬禅法,试图将少林改律为禅。
    听说眼下就有一位报恩禅师,正在少林宣讲曹洞宗禅法,已然得到少林绝大部分僧侣的信服。赵樱泓好奇之下,拉着韩嘉彦去听。
    韩嘉彦听得迷迷糊糊的,不是很能听懂。赵樱泓就不断与她解释曹洞宗的法理,简言之,禅宗提倡明心见性,顿悟修行,这是六祖慧能带来的修行法,只是非一般人能够做到。故而曹洞宗的开山祖师良价就提出了五位君臣之说,以正、偏、兼三者,配以君、臣之位,藉以分析佛教真如和世界万有之关系。
    韩嘉彦还是不大能听得明白,赵樱泓又努力解释道:
    这五位只是确定事物关系的一种参照,在曹洞宗看来万事万物之间存在着一种回互与不回互的关系。所谓回互就是指万事万物是互相融会贯通的,虽然万物的界限脉落分明,但在此中有彼,彼中有此,互相涉入,不再区别彼此。不回互就是说万物各有自己的位次,各住本位而不杂乱。
    啊有意思,这与道家阴阳调和很有几分相似。韩嘉彦似是有所领悟,神情显出几分通达的愉悦来。
    不曾想赵樱泓此番言论让台上讲禅的报恩禅师听见了,对方从台上下来,向赵樱泓行佛礼,道:
    施主慧根极佳,将我宗禅法做出如此精辟的解释,令贫僧钦佩不已。
    俗女妄言,让禅师见笑了。赵樱泓还礼道。因为朱太妃修禅,赵樱泓也耳濡目染,时常听禅法,经年累月才有了一些粗浅认识。
    她随即惭愧道:我虽知个中道理,但遇见复杂事端之时,却仍旧难以保持明心见性,实在是知易行难。
    比如此番与韩嘉彦之间的情感波折,她始终迷雾当头。迷惑于自己是否如燕六所说,只是对燕六产生了长姊一般的依赖之情。燕六消失后,又踟蹰于自己是否该接纳韩嘉彦。哪怕最终被韩嘉彦吸引与感动,又遭良心谴责,陷入自我拉扯的情感漩涡之中。哪怕在知道韩嘉彦就是燕六之后,仍然徘徊不定,无法确定韩嘉彦对自己的感情。
    她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做不到明心见性。
    直至最后看到了韩嘉彦的那首词,才拨云见日。
    报恩禅师道:心是诸佛的本觉、众生的妙灵,只因无明风起,自设障隔。如能静坐默究,净悟佛理,将所有的妄念去掉,不被愚痴包裹,便能事事无碍以至事理圆融。施主闲来可坐一坐默照禅,沉默专心坐禅,以慧来鉴照原本清净心性。
    赵樱泓似是有所悟,当下双手合十,向报恩禅师行谢礼。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少室山游赏、听禅一整日,长公主车驾队伍下榻少林客院,休整一夜。五月十二日,自少室山北麓少林寺而出,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去,目的地为相州。
    在韩嘉彦的细心针灸、按摩之下,赵樱泓的崴脚很快变好了,眼下已能下地行路。她总闹着要锻炼身体,故而韩嘉彦便先从带她骑马开始。自少林往相州的第一日,赵樱泓几乎没有坐在车内,一直与韩嘉彦共骑。
    队伍行了一整日,赵樱泓也不知疲倦地学了一整日的骑马。逐渐的,坐在赵樱泓身后的韩嘉彦可以彻底放开对马儿的控制,让赵樱泓自己执辔踩镫,控制马儿行走。
    可韩嘉彦要下马,让她一人独骑,她又不敢了,看来还需进一步练习。
    韩嘉彦觉得她出行的这些日子,性子愈发活泼好动起来,愈发有一个十八岁少女该有的模样。这可爱的状态与从前端庄自持的她相比,又别有一番风情,实在让她心神难持。骑在马上,韩嘉彦好几回经不住偷偷吻她面颊。
    然后便看到赵樱泓赧而羞恼的神色,小声紧张地嗔她,怕别人看见了,实在丢人。
    可她自己分明也乐在其中的模样,韩嘉彦因此屡教不改。
    因着带上了龚守学同行,赵樱泓也不耽搁时间下车去问民生了,队伍埋头赶路,在五月十三日午前抵达了郑州城。
    他们打算入城稍事休整补给,用午食,午后继续北行,在郑州北渡口过黄河。
    他们寻了郑州城最繁华、口碑最好的酒楼,入店打尖。店家瞧见这突然来了这么一大帮身份不一般的人,顿时无比殷勤地招待。赵樱泓、韩嘉彦、浮云子、龚守学四人入了一间上好的閤子,其余人则分入左右两间大閤子,特色美食很快就送了上来。
    上完菜,韩嘉彦吩咐一句不必再来打搅,店家立刻退了下去。
    饭食用到尾声,却忽闻琵琶弹奏声传来。应是有人在对面的閤子之中奏曲,并有女子声唱词道:
    三十年来无孔窍,几回得眼还迷照。一见桃花参学了。呈法要,无弦琴上单于调。摘叶寻枝虚半老,看花特地重年少。今后水云人欲晓。非玄妙,灵云合被桃花笑。
    这曲子瞬间吸引了赵樱泓的注意力,她搁下筷子,仔细聆听,分辨唱词,默默品味。待到曲子唱罢,她沉默了片刻,道:
    好词,这词中有禅意啊。这曲调词牌应是《渔家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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