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也没打算跟她绕关子?,径直将?人参锦盒推至她面前,
    “三弟妹,明人不说暗话,我丈夫的毛病想必你猜到了,范太医开了方子?,见效一阵,慢慢的也不管用了,他心?里难受,我看着也着急,不知三弟妹可否帮忙想个法子?。”
    徐云栖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语气,
    “我需要把脉施针,他肯吗?”
    谢氏顿时犯难,这种事又怎么好当面整治,更何况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弟妹,谢氏光想一想,就替丈夫尴尬,“没有?别的法子?吗?”
    徐云栖笑着耸了耸肩,“没有?。”
    事情陷入僵局。
    徐云栖看出?她的为?难,边抿茶边道,“这样的病例我治过不下?二十人。”
    谢氏:“……”
    她对徐云栖的医术深信不疑。
    “我也想呀,就是怕他不答应。”
    徐云栖不说话了,目光移开看向小药房的方向,两个小丫头不知在捣腾什么,有?模有?样,银杏罕见耐心?教人,徐云栖颇为?好奇。
    虽然所求不成,礼携了来,不可能带回去,谢氏还是很?大方将?盒子?打开,
    “三弟妹,你过府这么久,我一直不得?探望,这算是一点赔罪。”
    徐云栖往盒子?瞄了一眼,“不必了。”
    谢氏只?当她客气,“这人参是我娘家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弟妹别嫌弃。”
    徐云栖无奈道,“不是我不收,是这个人参并不好。”
    谢氏面颊顿时发烫,以为?徐云栖是不给面子?,徐云栖认真解释道,
    “呐,你瞧这人参闻着药香很?浓,实则是被药水浸泡过,现在市面上真正的人参并不多,好人参就更少了。”
    “原来如此。”谢氏窘迫极了,她赶忙将?盒子?合上,面带愧色,“我并不知情,抱歉了。”
    这才?察觉徐云栖性子?比想象中不一样,李氏八百个心?眼,谢氏与她说话嫌累得?慌,徐云栖不同,纯粹简单。
    谢氏心?房稍稍松懈了些,
    “三弟妹,我丈夫的事我回头再劝劝,若能劝动他,再请弟妹出?山。”
    徐云栖颔首,送她出?门。
    自燕平离开内阁,秦王这边如同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心?急如焚,底下?的官员见形势不妙,隐隐不太听使唤,秦王为?了震慑住场面,私下?动作?颇多。
    为?了拉秦王下?马,裴沐珩少不得?暗中筹划,每日早出?晚归,徐云栖亦然,白日去医馆,夜里回府,夫妻二人大多时候只?能在床上会面。
    徐云栖暗中盯着荀府的动静。
    等到六月初十这一日,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嫂嫂,青山寺的明远大师回京了,听闻在十五月圆之日摆坛看相,京中女眷最爱寻他问姻缘,我打算去找他求一道平安符,”
    徐云栖笑吟吟捏着裴沐珊的脸颊,“你给谁求平安符?”
    裴沐珊羞了一阵,大方承认道,“给燕少陵。”
    赐婚圣旨已下?,她与燕少陵的婚事板上钉钉,如今只?等燕少陵好全便来下?定?。
    “对了,那?日恰恰是你生辰,咱们先去寺庙拜佛,回头再去胭脂铺子?逛一逛,嫂嫂,我和芙儿要送你一份大礼。”
    裴沐珊捧腮将?脸蛋凑到她跟前,笑起来眉梢飞扬,顾盼生辉。
    徐云栖看着活泼明丽的小姑子?,目色深深,迟迟应了她一声?,“好。”
    到了傍晚一家人聚在锦和堂用晚膳,熙王妃也提到此事。
    “你不办寿我也不勉强,听说生辰那?日求佛最是灵验,你过门这么久还没好消息,我与你爹爹着急,十五这一日干脆让珩哥儿陪你去寺庙求个送子?符。”
    这话一落,徐云栖有?些尴尬。
    夫妻二人房事还算勤勉,日子?也对,可惜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裴沐珩则是恍惚了片刻,若非母亲提醒,他压根不知徐云栖十五过生辰,心?中顿生愧意,立时悄悄伸出?手?握住徐云栖的柔荑,回熙王妃道,
    “孩子?要看缘分,此事我们夫妻有?数,母亲以后?不必操心?了。至于十五……”裴沐珩偏转过眸看向徐云栖,
    “你若不想大办,便在府上举办家宴,将?岳父岳母接过来吃个小酒,也算一番庆贺。”
    他不想委屈妻子?。
    徐云栖连忙摇头,“我想去求佛。”眼神前所未有?坚定?。
    裴沐珩听着妻子?斩钉截铁的语气,心?里莫名定?了几分,她愿意生孩子?,说明心?在他这里,“好,只?是十五这一日我当值,晚边来接你可好?”
    徐云栖压根不乐意他去,
    “三爷忙公务吧,你去了,我少不得?手?忙脚乱,你不在,我也好自自在在跟着妹妹玩。”
    裴沐珩心?想她什么时候手?忙脚乱过,看来是真不乐意他作?陪,这是徐云栖嫁给他过的头一个生辰,身为?丈夫总该有?所表示。
    到了翌日,徐家也遣了婆子?来问,
    “夫人问十五这一日王府可办寿宴,若是不办,便叫姑奶奶陪着夫人去一趟青山寺,说是生辰这一日求神拜佛最是灵验,姑奶奶进门大半年了,还不曾有?消息,夫人打算伴着您去求一道送子?符。”
    话术竟是与熙王妃一般无二。
    看来荀夫人为?了引她和母亲上钩,下?了不少功夫。
    徐云栖莞尔回道,“回去告诉母亲,十五那?日清晨我去徐府接她。”
    话虽这么说,到了十四这一日下?午,徐云栖提前回了一趟徐府,章氏换了一身素裙,跪在观音佛像前焚香祷告,徐云栖推门进来与她打招呼,
    “母亲在做什么?”
    章氏回眸一瞅见是她,面露讶异,“你怎么来了?明日不就见上了么?这会儿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您别多心?,什么事都没有?。”徐云栖上前搀着她落座,亲自给她斟茶,笑着回,
    “我突然想起母亲求佛最是灵验,当年您亲自写了他的生辰八字去拜佛,最后?他成功考取县学第一,便想让母亲也替我写一张。”
    这是徐云栖第一次主动提起荀羽,章氏愣了好一阵,茫然道,“是啊。”
    记忆太久远,久到她险些记不清他的模样。
    “当年我求完符回来,你不知从那?捡来一个贝壳,你爹爹便将?符箓塞在里面,佩戴在身,后?来果?然考了个头魁回来。”章氏沉浸在思绪里。
    徐云栖并不是来与她回忆过往的,她准备好笔墨纸砚,将?沾了墨汁的狼毫递到她手?中,“娘,明日是我生辰,也是他的生辰,还请您将?我们的生辰写在正反两面,我拿去求平安符。”
    章氏很?痛快地写下?了徐云栖的生辰八字,轮到荀允和时,怎么都下?不去笔,“你怎么突然想给他求?想他了?”
    看着别人风风光光,有?爹娘呵护着,她没有?,心?底深处一定?是挂念的吧。
    章氏心?头泛酸。
    徐云栖沉默片刻,兀自失笑,“或许吧。”
    章氏含着泪一笔一画写下?荀允和的生辰八字。
    徐云栖看都没看一眼,将?之在一旁晾干,不等章氏留饭,便捏着那?张纸条出?了门。
    这一日裴沐珩休沐,早早回后?院用膳,
    “待会我要去当值,夜里不会回府。”
    徐云栖疑惑问,“你不是明夜当值吗?”
    她并不希望裴沐珩掺和进来。
    裴沐珩看着妻子?,温声?道,“我跟人换了班,今夜当值,明日傍晚尽早来接你,再陪你去街市。”
    徐云栖嫁过来这么久,他不曾陪她出?过门,明晚打算破例。
    徐云栖见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而是问起旁的事,
    “对了,明日我要出?门,三爷可否借个侍卫给我?”
    裴沐珩愣道,“我早安排黄岩护送你左右,你忘了?便是最早那?回送你去医馆那?个。”
    徐云栖想起那?少年的模样,不瞎打听主子?的行踪,很?听调派,这样的人她很?喜欢。
    “可信吗?”
    裴沐珩心?神一动,定?定?看了她片刻,他精心?挑选的暗卫自然可信,徐云栖特意问一句,便是问于她而言是否可信。
    可见徐云栖要做一些事,不方便告诉他。
    裴沐珩没有?理由干涉她的自由,“待会我便交待他,从即日起他归你管,万事我不过问。”
    徐云栖闻言笑逐颜开,“多谢三爷。”
    丈夫轻而易举便能猜到她的用意,这种默契实属难得?。
    天色一暗,裴沐珩便离开了。
    徐云栖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随后?端了一张圈椅坐到院子?正中。
    银杏爱荡秋千,每到一处,总爱扎个竹千秋搁在院中,如今亦然。
    夜深人静,草木葳蕤,银杏的歌声?便在这时被风送入耳郭。
    徐云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坐在圈椅,左手?捏着纸条未动,右手?撑额靠在背搭上闭目养神。
    黄莺般的腔调婉转流淌在庭院中,有?雀鸟闻声?而来,在半空盘旋半圈,最后?落在墙垛聆听。
    下?人均被遣开了,清晖园内外未燃一灯,只?有?月光如水轻轻泻了一地,银沙笼罩在她周身,那?身白衣飞扬翩跹,衬得?她像一抹妖冶的鬼魂。
    “我的囡囡最乖了,爹爹下?次回来,一定?给你捎冰糖葫芦吃!”
    “你生下?来时,你爹爹高兴地抱着你一宿没睡,扬言一定?要科考入京,将?来做大官,让你成为?世间最瞩目的明珠。”
    “你所有?的玩具都是他亲手?所做。”
    “他见不得?别人穿着比你鲜艳,白日背着你干活,夜里挑灯抄书,换银子?给你做衣裳。”
    “你的银镯子?还记得?吗,那?是你爹爹磨破了手?,给你换来的宝贝……”
    “囡囡,娘对你的爱,不及你爹爹万一。”
    无声?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灌入林间发出?飕飕的响动。
    徐云栖抬起眼,双目如同覆了一层冷雾,漠然盯着面前的虚空,心?里一时像填平不了的深渊,一时如同浩瀚的苍穹,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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