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世禄听见这话,沉默了下,眼神出现了变化。稍许后,才轻声一叹,点头赞许道:
    “叶少主的眼力,倒是毒辣,你还是第一个看出这点的人。既然叶少主看出来了,程某也实不相瞒。我爹原本是北梁的侍卫,偷走鸣龙图的同时,还拿走了一枚宝珠。宝珠是北梁高人炼制的一种奇物,就如同玉器一般,常年携带能强身健体,不过效果强得多,我经常拿着此物泡澡,才得了一身硬皮。”
    夜惊堂略显讶然:“程掌门这般坦诚,就不怕我杀人夺宝?”
    程世禄不怕,因为谁杀人、谁夺宝,还不一定!
    程世禄看起来脑袋大脖子粗很鲁莽,实则心思很深。
    红花楼忽然冒出个叶四郎,以前没有任何风声,大概率是短时间内武艺突飞猛进。
    现在叶四郎又询问起‘鸣龙图’的下落,明显是想找鸣龙图,这不免让人联想出是不是练过鸣龙图。
    他刚才就有所猜测,但这点怀疑不至于让他铤而走险,而叶四郎看出他伤口的马脚,就触及了命门。
    程世禄浑身上下无罩门,唯一的罩门就是密室里藏得那颗天琅珠。
    这颗珠子对他来说,作用其实远没有官府人脉大,但此珠涉及到多年前一桩秘事,消息走漏有可能引来灭族之祸。
    以前也有两人,眼力极为毒辣,发现了他伤口的异样,他都灭了口。
    而今天也必须如此,有可能得手一张‘鸣龙图’,说起来还算意外收获。
    面对夜惊堂‘不怕杀人灭口’的问题,程世禄表情平淡,转身走向后方:
    “我用了二十多年,还是被叶少主随手在身上开了十几个窟窿,这等奇物,程某卖给叶少主,叶少主怕都瞧不上。常言不打不相识,程某也不吝啬,给叶少主掌掌眼,免得您哪天生疑,又来教程某规矩。”
    夜惊堂觉得程世禄有点过于坦诚,想了想,给在暗处放哨的鸟鸟使了个眼色,提枪走在后面,很快到了后方的山崖下……
    第三十七章 天琅珠
    月色悠悠,山庄最后方的房子贴着百丈山崖,下方就是彻夜开凿的矿场。
    身材魁梧的程世禄,从屋檐下扯来一条毛巾,擦拭胸口的血迹,进入书房,见夜惊堂没跟进来,便也没关门,直接在书架前打开了暗门。
    哗~
    程世禄来到铠甲前方,取来金碗,看着里面的圆珠,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
    他的横练功夫远超常人,确实是拜天朗珠所赐,但这不是天琅珠的作用。
    父亲生前所留遗书上讲,天琅珠本是北梁配制的一种药物,据说有‘开脊正骨’的效用,但不知具体。
    天琅珠在北梁有特殊意义,为防落入外人之手,以秘法调配,旁人得之无用;还特地添加了‘焚骨麻’,作用类似火麻,只要皮肤触碰,就会有烈火焚身之感,以免外人明知没用还拿着试试看。
    随着配药之人身死族灭,这枚再也没人能用的天琅珠就成了废物,如今只剩下负面作用。
    程世禄本来也没指望天琅珠,但后来发现,焚骨麻也是罕见的药材,能刺激皮肉、锻炼疼痛抗性,很适合走横练路数。
    为此他尝试用清水浸泡天琅珠,稀释焚骨麻的药劲儿,泡在水中用痛处刺激皮肉,逐渐练成了现在的模样。
    焚骨麻药效极其刚猛,程世禄浸泡多年,已经有了很高的抗药性,依旧不敢长时间用手直接触碰。
    而其他没锻炼过的高手,只要摸到天琅珠,焚骨麻就沾之入肉,让人转瞬间体验到灼骨剧痛,轻则方寸大乱,重则倒地哀嚎任人宰割。
    程世禄能阴死找上门的高手,靠的就是这一点。
    眼见夜惊堂没有进屋,只是在外面打量,程世禄很是坦荡的端着金碗,徒手从里面取出天琅珠,在手心颠了颠,而后把金碗里的清水,直接倒在了肩头的伤口之上。
    哗哗~~
    敢直接冲洗身体创口,即便有毒也不会是速效毒药,而且不会没解药。
    此举是为了向夜惊堂证明天琅珠的安全性,以免夜惊堂产生戒心。
    房间外,夜惊堂打量几眼,没看出珠子有什么特别,转而望向石室内的铠甲,询问道:
    “那是令尊的铠甲?”
    程世禄把金碗放下,用布擦了擦胸口,硬压灼烧之痛,托着白玉珠走出来,含笑道:
    “没错,家父从北梁逃过来,这套铠甲就带着,念旧。私藏铠甲是重罪,叶少主可别点了程某。”
    “一套老甲算不得大罪,以程掌门的人脉,想来也不怕。”
    夜惊堂目光注意着程世禄手中的珠子:
    “这就是程掌门说的宝珠?”
    “没错,用来泡水,然后洗澡,天长日久皮就越来越结实。”
    程世禄走到夜惊堂不远处,轻轻一抛。
    呼~
    白玉珠子在月色下画出半月弧线。
    珠子看起来很正常,程世禄徒手拿起的珠子,把水倒在胸口,保持距离随意抛出,也没摆什么蓄势待发的架子,这就不可能让人产生戒心。
    夜惊堂如同常人一样,右手接向玉珠。
    程世禄瞧见此景面色如常,心底却已经涌现出狠辣。
    珠子在水中泡过,只要夜惊堂皮肤触碰到天琅珠,那怕瞬间丢开,还是会沾染水迹,而后药劲儿迅速渗入皮肉,体会到烈火焚烧之痛。
    程世禄暗中蓄力,准备在夜惊堂察觉不妙丢开后,飞扑出去接住天琅珠。
    但……
    夜惊堂从没把程世禄当可信之人看,手往前伸出了一截,以皮质护腕垫着,手随珠沉,用柔劲儿消减珠子的惯性,稳稳当当停在护腕上。
    蓄势待发的程世禄,见状压住气息,反应很快的询问:
    “叶少主还怕程某丢暗器阴你不成?”
    这反应常人看不出异样,但夜惊堂可是会《天合刀》的,冷眼望向程世禄:
    “你刚才右腿绷紧准备跨步,是什么意思?怕我接不住珠子掉地上?”
    程世禄没料到夜惊堂洞察力强到这种地步,眼见暴露,也没再装了,猛然近身,想要抢夺。
    夜惊堂刚才感觉到了‘杀意’,此时再未留手,右手一抬,把不知底细的暗器砸向墙壁,同时拔出长枪,扫向程世禄下盘。
    珠子哪怕是玉石质地,砸在墙上也必然粉碎。
    程世禄想也不想,便扑出去抓住天琅珠。
    此景倒是把夜惊堂弄得一愣——说珠子是暗器,程世禄不该搏杀时在乎珠子;但说不是暗器,程世禄丢给他做什么?
    嘭——
    长枪扫在右腿,程世禄一个趔趄,却还是以右手指尖碰到天琅珠,把飞向墙壁的珠子弹上了高空。
    “呀——!”
    程世禄反手用肩膀撞在夜惊堂刚收回的枪杆上,把夜惊堂撞得推开两步,抬手接落下的天琅珠。
    夜惊堂见程世禄拼命夺珠,看出此物绝非毒药,身形站稳瞬间就是单手握枪横斩程世禄双腿,同时撕拦衣袍,抓下一块黑布垫在手心。
    嗙——
    闷响声中,程世禄被扫的一个横翻,后背摔向地面,右手距离落下的天琅珠不过咫尺之遥,一只手就上方一扫而过,揽走了珠子。
    “喝——”
    程世禄脸色暴怒,被枪锋指着喉头,依旧没有停手,拼着脖子被划出一跳血口,徒手抓住枪锋,抓向夜惊堂的手。
    “找死!”
    夜惊堂握住珠子后撤一步,但左手长枪却被程世禄悍不畏死的抓着,当下横档弓步衣袍猛然绷紧,右手从后至前,一记势大力沉的炮拳,砸在程世禄面门。
    嘭——
    月下拳风暴起。
    爆响声中,地面些许落叶沙尘被瞬间震散。
    闷响声中,程世禄庞大身躯当即后仰,双脚离地整个人好似出膛的重型炮弹,飞出去三丈,砸断了房舍廊柱和后方墙壁。
    咔嚓——
    轰——
    程世禄摔入屋中便瞬间弹起,抬起双手后撤,想挡随之而来的黄龙卧道或者青龙献爪,但抬眼一看,却发现院子里的斗笠枪客,并未跟进来,而是查看手掌。
    黑布从手中掉落,露出了几片裂开的半圆药壳,些许水迹在空气中迅速雾化消失。
    “你!”
    程世禄瞧见世间仅存的天琅珠被毁,脸色暴怒,但马上怒容就是一收。
    天琅珠来历特殊,本就是祸害,只是对他有点用,才舍不得毁掉:有人帮他毁尸灭迹,也算帮他斩断了祸根。
    而天琅珠破碎,却没落下什么东西,必然是里面的药物,全沾到了叶四郎手上。
    隔着药壳用水稀释焚骨麻,他都难以忍受剧痛,这样直接吸收大半,肯定得活活疼死。
    叶四郎一死,他就是没找到名龙图,也能的一杆黑麟枪不是。
    念及此处,程世禄站直了几分,冷笑道:
    “小子,感觉如何?”
    夜惊堂一拳轰出,注意着手中圆珠,但他触感是硬度很高的玉石,却没想到很脆,稍微收力就裂口了。
    布料根本包不住水,透明液体沾满手掌,还没丢出布料,就已经渗入了皮肤,药劲儿往骨肉渗透,明显能感觉到……
    很舒服。
    夜惊堂感觉右手发热却又传来清凉,就如同抹了药酒加玉龙膏一般,滋养着皮肉、筋骨,打架的疼痛酸胀感转眼消退,明显是极为上乘的药物。
    听见‘感觉如何?’,夜惊堂察觉不对,但又不清楚哪里不对,抬眼询问:
    “你感觉如何?”
    ?
    程世禄冷笑一僵,才想起刚才用脸接了一记重拳,拳头压碎天琅珠,必然有药液从指缝渗出。
    刚才脸上火辣辣的疼,是拳头砸的,他还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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