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总不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贺云翊不应该喜欢他。
    但是?一切都好像错乱了, 像春雨过后爬在自家小院侧墙上的藤。
    他某天推开窗户向下看去,才发?现它?们绿莹莹地?爬了满墙,开艳丽的橘红色的花,藤蔓却被?绿叶覆盖, 根系错结, 不知道?是?从哪里延伸出来的,又不知道?要往哪里攀爬过去。
    就知道?它?们不知不觉铺了满墙,瀑布一样。
    来小院吃饭的顾客每次看到都会盛赞一声好漂亮,岑霁也觉得好看。
    可不免又有?些苦恼。
    因为一到下雨天, 就会有?很多小虫子从窗户爬进来, 夏天也是?。
    岑霁不怕小虫子。
    只是?觉得收拾起来有?些麻烦。
    而他自己现在的状况, 就混乱得像这些爬了满墙的藤,找不到理清的头绪。
    哪家公司的员工会先和上司最小的弟弟牵扯不休,再从不知什么时候生出异样心思的另外一个弟弟那里逃开,转而就和哥哥纠缠在了一起?
    黑夜里, 岑霁浓密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上面还挂着几颗不受控制的晶莹泪水。
    黯淡的情绪沾着湿漉漉的水珠, 不知是?谁的心跳震颤着耳膜。
    岑霁试图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一场危险又逼真的梦。
    可是?,当?他不小心动了动,感受到一片狼藉,脑海里绷紧的一根弦终于无声地?断掉了。
    然后有?一道?低磁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像很多次那样,微热的细流在头顶上盘旋。
    这道?声音说:“你?可以当?作是?男性之间的帮助,不用有?心理负担,这不是?你?的本意。”
    “嗯。”岑霁听?到自己回了声,尾音带着情欲没有?完全褪去的绵腻语调,他自己听?了都脸红心跳。
    这是?他发?出来的?
    岑霁身?躯僵了僵,再也不敢出声。
    恍然想到很久之前,方总调侃着说有?人催促着给贺总打电话,让贺总去找他,那个撒娇的音调就甜腻掉牙。
    他今天又给贺总打电话了。
    把贺总当?作付双倍价钱的出租车司机,贺总来了,和上次一样。
    然后他就把贺总当?作疏解欲望的工具。
    贺总竟然照单全收了。
    沉默无声无息地?在墨色一样的酒店套房里铺开。
    其实眼睛重回清明?,适应了黑暗以后,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到。
    窗帘遮光性很好,所有?的灯都被?关掉了,但还是?有?一点细微的光线漏了进来。
    就是?这一点光,描绘出从他身?后抽离的高大轮廓。
    岑霁看着这道?模糊的身?影拎起外套,高昂衣料摩挲,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
    贺总依旧没有?开灯,很显然在照顾他的自尊。
    像在海岛的清晨醒来,肚子和他唱反调般戳穿他的窘迫,男人也只在唇角勾出一抹笑?后,就把空间留给他,让他能够把自己卷在被?褥里当?鸵鸟。
    岑霁分不清这样的温柔。
    他有?时候觉得这是?男人漫不经心流露出来的一点温意,有?时候又觉得是?对自己才会这样。
    不管哪一种,都让岑霁足够迷茫混乱。
    前者会让人一不小心沉溺进去,后者会让人产生假性错觉,在贺总身?边这么多年,他没见过这个男人对别人这样。
    岑霁终于想到打破艾嘉鱼缸的那个晚上,他透过摇曳着水草的玻璃缸望向男人呼之欲出某种情绪的眼眸,想问什么。
    他想问:贺崇凛,你?是?不是?喜欢我?
    瞧,多可怕。
    无知无觉的时候还好,他想不到这些。
    然而一旦撕开一道?裂口,就像那些被?揪扯出的白絮。
    所有?的假性错觉堆叠在一起,份量再轻,一片一片地?累积起来,压在心口也沉甸甸的。
    沉甸到让他想要问出这种可怕的问题。
    还好岑霁没有?问出口,不然太可笑?了。
    因为贺崇凛不会对他说喜欢。
    贺明?烈和贺云翊说了。
    贺明?烈不止说了一次。
    贺云翊还要把他关起来,要和他接吻。
    在岑霁思绪乱七八糟的时候,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停止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明?天没有?要紧的事?情,你?不用着急来公司上班。酒店房间……你?要是?不想住这里,我会让人安排车送你?回去,免得你?爸妈担心。”
    连他家里都考虑到了。
    岑霁说了声谢谢。
    这一次,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调,不发?出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尾音。
    他其实还想说点什么。
    比如,不好意思,贺总,我打错电话,给您添麻烦了。
    又比如,您可以直接把我放下来,不用管我的。
    可是?无论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也有?点做作。
    于是?,岑霁就看着那道?身?影在暗色中?离开。
    房门“咔哒”关上。
    灯一直没开,他自始至终都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管是?在寂静马路刺眼的灯光下,还是?融进酒店套房的浓稠夜色中?,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给自己痛苦又欢愉的触感一样。
    岑霁到最后还在挣扎着安慰自己。
    或许真的是?梦。
    只有?梦境才会这样失真,模糊,朦胧。
    讲述的故事?才会这么离奇曲折,跟他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背离。
    可是?就像脑海里的弦被?腿间的狼藉崩断掉,没多久,门铃响起,酒店的工作人员问他需不需要衣服的干洗服务,顺便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岑霁打开门,看到胸牌上写着经理字样的人满脸堆笑?着问他:“您今晚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去?贺总已经嘱咐我们备好了车,您如果要回去,我会马上安排。如果您不想住这间房,我们就帮您换一间。”
    岑霁听?着这些话,望着眼前一张恭维又带一点谄媚的笑?脸,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误会他和贺总的关系了。
    他这个时候真的特别像贺总养在外面的情人。
    或许不止这个时候,每一个他和贺总亲密接触的时候。
    在地?铁上,在一同出入公司的电梯里,包括和贺总在办公室里找小鱼被?巡楼安保人员撞见的那个夜晚,也有?可能他站在贺总身?边就能让人误会。
    之前商宴上那些向他探听?贺总私生活的爱慕者和邵成屹就是?这样揣测的。
    好像他和贺总之间一定要有?这层关系。
    现在真的有?了。
    虽然用贺总的话说是?男性之间的帮助,不是?本意,可总归不那么坦荡了。
    岑霁牵扯出招牌客套的礼貌笑?容,说道?:“谢谢,我等?衣服干洗好就回去。”
    “好的,我立马让人安排。”
    酒店服务很迅速。
    毕竟是?隶属于贺氏集团经营下的酒店,无论配套设施还是?服务质量都是?顶尖的。
    岑霁被?弄脏的衣服很快被?清洗干净烘干,叠放整齐地?送到他面前。
    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冲刷掉身?上残留的燥意和腿部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暧昧痕迹,然后换好衣服乘坐贺总贴心为他安排的车辆回到家中?。
    向芸听?到动静从卧室里出来,惺忪睡眼看到儿子面色不太对,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又跟着你?们贺总出差了。”
    岑霁听?着这声“贺总”,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各种调味瓶。
    各种滋味在心口交织,最后汇成了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连他妈妈都认为他回来晚了是?和贺总在一起,不是?和别的朋友聚会还是?怎样,他的生活到底被?贺总还有?贺家人入侵得多么厉害。
    “没有?,妈妈,就是?遇到点事?情忙完很晚了。”
    “那你?吃饭了吗?要不要让爸爸给你?准备点夜宵?”
    “不用麻烦爸爸起床,我不饿。”岑霁又说谎了。
    贺云翊邀请他共进烛光晚餐,最后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一口东西没吃。
    从情欲中?挣扎出来耗费了巨大的体力,他其实很饿。
    可岑霁一点胃口都没有?,有?些东西后知后觉,不管是?那些把自己的心脏弄得特别陌生的假性温柔,还是?贺云翊今晚带给他的压迫感和害怕的情绪。
    他让妈妈快点回去睡觉,不用担心他。
    然后自己回了三楼卧室。
    那天晚上,岑霁睁眼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重捋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和书中?的剧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跑偏的?
    他这个生活在小说世界里连名字都没有?的背景板和工具人,有?一天竟然会陷入到贺家几兄弟复杂的情感旋涡中?。
    总是?看他不顺眼处处和他作对的贺小少?爷对他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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