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饿着了,被糕点的香气弄醒,狼吞虎咽地吃着,柳湘盈给他倒茶,抬眼,银环已经回来,在马车外摇了摇头。
    没有人寻来,镇国公府内也没有任何消息。
    柳湘盈放下车帘,将残茶续上。
    等小孩吃的速度稍缓,才轻声问:“吃饱了吗?”
    小孩不过七八岁咬着糕点,两颊鼓鼓囊囊,两只眼睛只呆愣愣地瞧着她,也不说话。
    除了眼神更直白稚嫩些,柳湘盈看不出这孩子有什么痴傻的地方。
    柳湘盈替她梳理凌乱的头发,“饿了么?”
    “……”
    “他们不给你饭吃吗?”
    “……”
    “他们都是谁,姐姐帮你去打他们?”
    “……”
    “旭儿饿了。”
    柳湘盈动作微顿,指尖还插在发中,替他梳理乱蓬蓬的头发。
    旭儿眼神迷茫得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一句句话往外蹦。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对旭儿不好。”
    “旭儿好饿,想要,去厨房。”
    “打!别打!我好疼啊、好疼!”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惊恐颤抖,“打人、痛!旭儿,害怕。”
    小孩渐渐颤抖起来,掐碎糕点,声音带着哭腔,整个身子往马车角落里缩,嘴里不断念叨着好疼好疼。
    柳湘盈在家是小幺,没养过孩子,更没养过心智不全的。手忙脚乱地把人抱住,生涩地安慰着。
    许是她刚刚给过吃的,旭儿竟没抗拒她,反而贴紧依偎,整张脸埋进她怀中,小声抽噎。
    柳湘盈也渐渐不再慌张,小声地叫着旭儿,给他喂糕点。
    吃饱了的孩子易犯困,很快靠在柳湘盈肩上打瞌睡。等孩子睡熟了,柳湘盈掀起衣袖,果然见到了不少青紫。
    马车周周转转又回到原地,崔卉捏着帕子等在门口,一脸不安。
    待见到人平平安安的才松了口气,见到了小公子,忍不住长叹一声,“没娘就是没爹,这孩子命苦,还好碰见你了。”
    柳湘盈将旭儿交给崔卉。
    孩子睡久了,她半边胳膊都是麻的,脱手的瞬间一阵尖锐的酸麻,她没忍住抖了一下,惊扰到了旭儿。
    旭儿皱眉哼哼唧唧,呓语了两句:“娘亲。”
    ————
    回到谢家夜色已深,秋阑院却点着灯,她已经累极,孙嬷嬷却在门口等着,说是娄氏有请。
    柳湘盈觉着厌烦,左右不过是那个女人的事儿,人都搬进来了,还怕她吃了人家不成。
    柳湘盈正想拒绝,眼角瞥见紧闭的院门。里头似乎悄无声息,她扭头对孙嬷嬷道:“快走吧,嬷嬷,别让娘久等了。”
    娄氏还未睡,一见面便冲她招了招手,不曾有嫌隙的亲热模样。
    “娘。”
    “过来坐。”
    柳湘盈依旧挨着娄氏坐下,娄氏亲昵得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柳湘盈摇了摇头,“我也是怕,怕有心之人乱了家里的血脉,娘让大伯哥调查清楚也是应该的。”
    “如今是错不了了,”娄氏叹息,“远宵如何待你,你心里是明白的。”
    “夫君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柳湘盈环住娄氏的腰,声音温软,“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们母子俩的。”
    娄氏扬声:“梅珠。”
    孙嬷嬷应声进来,身后跟着俩小丫鬟,是先前谢远岫让人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他们就先跟着你回去,调教几天,届时送到匀音那儿去,她刚来没什么人照顾,以后都得仰仗你了。”
    “都是一家人,互相依仗着活着,”柳湘盈喃喃道,目光虚虚不知望向何处,“谁都离不开谁。”
    柳湘盈离开已经夜深,秋阑院中静得吓人。
    绪兰嘴唇蠕动,要说什么,柳湘盈心领神会,让她下去休息,嘱咐道:“我这两天睡不好,院子里门窗都关好,什么动静都别放进来。”
    银环垂下眼睫,跟着绪兰一块,低低称是。
    柳湘盈再醒来是只觉得身子沉重,明明一夜无梦,她却累得厉害,昨夜清清静静,无人上门。
    倒是绪兰道,说董娘子有事上门,说是十万火急,今日一定要见。
    彼时柳湘盈正在娄氏处,谢远岫也难得休沐,两人算是前后脚的,柳湘盈帮着剥些新鲜莲子。
    谢远岫侧目,“莲子能让下面人剥,弟妹不用事必躬亲,母亲也会心疼。”
    娄氏也道:“是啊,不是刚给你两个小丫鬟,让他们动动手学着点。”
    那两个小丫鬟才七八岁,闻言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柳湘盈笑道:“哪儿能啊,这俩丫头学的可比剥莲子多多了,我也就这些小功夫能做了,娘别嫌弃才是。”
    娄氏听得满意,“你做的都是小事儿,这院子里就没人是大事了。”
    她羞涩一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谢远岫身上,“娘折煞我了,大伯哥身在官场,我可不敢和他比。”
    “远岫,你说呢?”
    谢远岫呷了口茶,“我不通内宅,做的都是些小事,不敢多说。”
    他难得玩笑,在场的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反倒是说话的人,慢悠悠地给自己添茶。
    娄氏心中微微发热,苦尽甘来般心中熨贴,她笑着指了指,对柳湘盈说:“盈娘你瞧瞧,怎的真的生气了。”
    柳湘盈嘴角动了动,利落地掰下半片莲蓬,“大伯哥是跟着娘一块取笑我呢,赶明儿让大伯哥试试这管家事,盈娘也过过当官的瘾。”
    娄氏笑说:“这不是乱套了吗?”
    指如削葱,利落地抠出里头苦涩的莲心,她浑然不在意般,“乱套了才好,日子才有趣儿不是?”
    谢远岫侧目,柳湘盈说得好听又顺耳,眼角和嘴角都微微翘起,瞳仁黑亮,仿佛满腔的笑意都要溢出来。
    察觉到他的注视,柳湘盈扭头,红润饱满的唇还勾着,细眉往上一挑,娇媚徐徐绽放。
    娄氏又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开,没说回去休息反倒往外走。
    柳湘盈心知她要去哪里,将莲子交给孙嬷嬷,自己净完手也准备回去,再出来屋外只剩下谢远岫一个人。
    “大伯哥?”
    谢远岫抬手,两指勾了勾,柳湘盈在他身边坐下。
    藤椅被烤热,她半边身子晒在日头下,谢远岫自然也发现了,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矮桌。
    柳湘盈没动。
    她疯了才会动。
    青天白日,还是珥东院,人来人往,娄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谁碰见了,总不能悄无声息处理掉。
    她坚定地摇摇头,“三哥,这不行。”
    谢远岫也不勉强,拉到自己面前,日影从她身上掠过,仿佛被缓缓拨开,露出里头那身皮肉。
    谢远岫的目光很有侵略性,手搭上她的脖颈,柳湘盈忽然浑身不适,她别过头,第一次拒绝了他的亲近。
    唇擦过脸颊,带来痒意。
    谢远岫眼皮微抬,目光黑沉沉的,狎昵地捏了捏日光下近乎莹白的耳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盈娘,对我,你连哄娘的手段都懒得用了。”
    “我今个儿没心情,”柳湘盈偏头,什么都没察觉似的,目光清亮,“三哥说过待我最好,不记得了吗?”
    耳垂一痛,耳垂肿胀起来,谢远岫反复揉捏着那片软肉,捏到红肿发疼了也不放开。
    “自然寄的,只是好弟妹,别惹三哥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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