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二人一道走到赵筠元身前,还没行礼,赵氏就盯着她面前那放置了冰块的冰鉴赞叹道:“哎呀,还是宫中的娘娘会享受,难怪外头热得不行,这一进了屋就凉快起来了,原来是有这宝贝。”
    春容见她如此不懂规矩,不由皱眉催促道:“怎么不给娘娘行礼?”
    赵氏瞥了一眼春容道:“你这丫头实在不懂事,我与皇后娘娘哪里是寻常的关系,怎会受这种俗礼约束?”
    说着,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看向赵筠元道:“娘娘小时候在将军府时,若是碰到了我,还得规规矩矩的到我跟前来唤我一声表姑母呢。”
    春容脸色一变,正欲呵斥,却见赵筠元不紧不慢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表姑母和表妹还请坐着说话吧。”
    赵氏自然不会客气,拉着孙玉娇在一旁坐下,顺手还端起宫人方才送上来的茶水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又将茶叶呸呸呸的吐了回去才道:“这宫里头就是宫里头,就连茶叶都比寻常地方用得实在。”
    赵筠元实在没了兴致听她说这些有的没有,便开口问道:“不知表姑母接连往宫中递了好几回帖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氏一听这话,便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搁,面上又熟练的堆起笑容,道:“我这回过来可是念着来帮娘娘的。”
    赵筠元一愣,就见她起身拉着一直不曾说话的孙玉娇往前走了几步,又伸手捏着孙玉娇的下巴教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娘娘您瞧,我家玉娇这张脸生得不说倾国倾城,可好歹也能说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吧,如今还没到年纪,就已经有不少公子哥眼巴巴的遣了媒婆上门来,只是我老婆子想到娘娘,就念着既然玉娇生得这副好模样,定是要送入宫中来帮衬娘娘才算好去处。”
    听到这,赵筠元方才明白了赵氏此番前来的用意,又低眸看向孙玉娇,不得不说,赵氏的话倒真不曾夸张,这孙玉娇生得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秀眉微蹙,大约是因为听了赵氏之言有几分羞恼,所以贝齿轻咬住嫣红的下唇,确实是个娇怯的美人。
    便是赵筠元是个女子,见了这番景象也不由得有几分心动。
    春容却气极道:“你这婆子说得这是什么话,整个上京谁人不知圣上对咱们娘娘的心意,又何需你送个女子来帮衬?”
    赵氏理直气壮道:“春容姑娘这话可就说错了,老婆子我好歹是嫁过人的,方知那男子秉性都是一般无二,娘娘与圣上成婚不久自然浓情蜜意,等时日久了,说什么一心一意,那定是不可能的。”
    又笑着看向孙玉娇道:“娘娘与我们玉娇好歹是表姐妹,这血浓于水的,是旁人比不得的,若是来日圣上变了心思,娘娘将玉娇送到圣上身边去伺候,也算是为自个留了后路,总是好过便宜了旁人不是?”
    赵氏一番话说得春容气得憋红了脸,连赵筠元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殿外传来陈俞声音,“这婆子倒是好本事,竟是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还不曾见过朕,就知朕定是你口中的负心之人了?”
    话音刚落,陈俞也恰好从外间走了进来。
    第二十章
    赵氏一听这话,连忙转头看去,目光一触及到那明黄身影就连忙低头跪了下去。
    跟在她身后的孙玉娇也慌忙一同跪了下去。
    而赵筠元只是简单的福了个礼就与陈俞一道坐下。
    陈俞低头看向赵氏,冷声道:“赵氏,方才的话你还不曾给朕一个解释呢?”
    赵氏刚刚是见赵筠元态度客气,心中得意,便将心里想的话都说出了口,但也知道是大不敬的说词,如今听陈俞质问,心里也不由得发慌,连忙道:“民妇方才是昏了头了,说了些胡话,还请圣上大人有大量,饶过民妇这一回吧。”
    说完,赵氏瞥了一眼身侧跪着的孙玉娇,见她如同个木桩子似的就直挺挺的跪在那儿,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火气,又想到陈俞,便故意将孙玉娇用力往陈俞方向一推,嘴里念道:“玉娇,你傻愣愣跪在那儿做什么,也好好向圣上求求情啊!”
    孙玉娇猝不及防被这一推,当下往陈俞的方向摔去,陈俞懂得赵氏的心思,脸色越发难看,看也没有看一眼那摔在地上的孙玉娇,反而是赵筠元亲自将人搀扶了起来。
    “大胆赵氏!”见这赵氏如此嚣张,陈俞也没了与她多言的兴致,语气微寒道:“你在背后言行对朕不敬在先,当面言行无状在后,又并无悔过之心,来人,便将她拖下去,重重打她三十大板在丢出宫外!”
    赵氏原以为孙玉娇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能得到陈俞怜惜,这样一来,他便也就不会再与自己计较,哪里想到她方才举动反而触怒了陈俞,当下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直到殿外几个宫人匆忙进来要将她拖出去时才慌忙挣扎着要跪地求饶。
    而这时,被赵筠元搀扶起来的孙玉娇也扑通一声对着陈俞与赵筠元的方向跪下。
    见此景象,赵氏像是瞧见了希望,连忙道:“玉娇,你快替母亲好好求求圣上,求圣上饶过母亲。”
    赵筠元看向孙玉娇的神色却有几分古怪,虽说她对于赵氏与孙玉娇的事了解得并不多,可只看这赵氏对孙玉娇的态度,便也能瞧得出来,这赵氏对孙玉娇好不到哪里去,说得难听些,甚至只是将孙玉娇当作可以牟取利益的物件。
    至于孙玉娇是如何想的,又到底是愿不愿意,她都不在意。
    既然如此,难道这孙玉娇还要在这紧要关头替赵氏求情不成?
    赵筠元正想着,却听孙玉娇道:“娘娘,民女求您,能不能将民女留在宫中,便是为奴为婢也是好的,民女再不想回赵家了。”
    赵氏脸色一变,大喊大叫道:“你这贱蹄子说什么呢?”
    陈俞皱眉看向那几个宫人,“怎么还不把人拖下去,朕方才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宫人察觉到陈俞的怒气,也不敢再犹豫,连忙应着将人强硬的拖了下去,而那赵氏大喊大叫的声音也逐渐远去,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筠元将目光放在了孙玉娇身上,问道:“是因为赵家的人待你很不好,所以你才想要留在宫中的吗?”
    赵氏方才带着孙玉娇进殿的时候,赵筠元就瞧出来了这孙玉娇满脸的不情愿,显然是被逼着来的,后边赵氏夸耀孙玉娇的时候,孙玉娇更是难堪,因为赵氏那几句话,简直是将孙玉娇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成了一样可以拿出去与人交换利益的物品。
    至于为什么对赵筠元开这个口,她想着大约是方才孙玉娇被赵氏推倒的时候,赵筠元于心不忍,上前去将人搀扶了起来吧。
    孙玉娇瞧出她是个心软的,这才赌了一把。
    孙玉娇怯弱的点点头,“此番回去,母亲见我不曾攀附上……圣上,定是不会让我好过,还请娘娘帮一帮我……”
    赵筠元心不由得软了下来,目光下意识看向陈俞,陈俞明白赵筠元的意思,道:“小满高兴便好。”
    得了陈俞的肯定,赵筠元心头未松,笑着看向孙玉娇道:“那玉娇你就先留在永祥殿吧,往后若是有了旁的安排就再作考虑。”
    原本孙玉娇的心是一直悬着的,听赵筠元答应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连连对着陈俞和赵筠元磕头谢恩。
    而殿外那挨了三十板子的赵氏打到最后已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念着要将孙玉娇接回去,宫人见她不死心,便如实说了孙玉娇已经留在永祥殿伺候的事。
    赵氏一听这话,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直接昏死了过去,几个负责这事的宫人见了这情况也不慌,反而觉得省事,直接将人丢出去便是。
    处理完这一档子事,便正好到了午间,陈俞留在永祥殿与赵筠元一同用完膳才走。
    走之前,陈俞握着赵筠元的手迟疑了好一会才叹息道:“像赵氏那样的人,你与她客气做什么,她既然对你不敬,要了她这条命都是小事。”
    赵筠元垂目道:“毕竟是赵家的人,我如今又是皇后,若是打杀了她,传出去怕是要让人非议,特别是这赵氏也是个爱惹是生非的性子,我便想着她所求若只是一桩小事,便应允了她也不算什么。”
    陈俞皱眉道:“小满,从前咱们在北岐的时候,就连宫中洒扫的宫人都能随意欺压我们,那时候我们的身份是最低等的,可你从未惧怕过他们,怎么如今成了皇后,反而生了顾虑。”
    赵筠元不知该如何作答,又见陈俞摸了摸她微凉的手背,轻声道:“万事还有我呢,如今苦日子都熬过去了,你大可以过得自在随性些,旁的,都由我来担着便是。”
    他没有自称“朕”,而称的是“我”。
    见他说得认真,赵筠元的心间也不由得微微一动,终于道:“好,我知道了。”
    陈俞这才松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晚上再来看你。”
    赵筠元又点头应下。
    夜间,陈俞再来永祥殿的时候已是深夜。
    赵筠元用了晚膳之后大约等了有一个时辰,见陈俞迟迟未来,便以为他今夜是宿在宣明殿了,便让春容熄了烛火打算歇下。
    可半梦半醒间,她却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一双微凉的手在她腰际游走,她猛地惊醒,心里一慌,正欲惊叫,唇舌间却已经被熟悉的气息淹没。
    一夜旖旎。
    翌日醒来时,陈俞已经已经去上早朝了。
    春容见赵筠元醒来,连忙进来伺候梳洗,挽发时,赵筠元想起孙玉娇,便随口问了一句,“玉娇呢,怎么没见她?”
    春容一听赵筠元提及孙玉娇,神情中带着嘲讽道:“她可是个会表现的,一大早起来就将满宫上下能干的活都干了,院子都扫得干干净净,宫里头原本做粗活的几个宫人醒来瞧见这景象,都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了。”
    赵筠元将手中那支从妆匣中挑选出来的簪子递了过去,道:“那说明人家勤劳,怎么你一开口就说人家会表现呢?”
    春容接过赵筠元递过来的簪子在她头上比了比,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簪上之后才道:“奴婢总觉得娘娘还是小心些的好,那孙玉娇求着留在娘娘身边,说不定是打着和那赵氏一样的念头也未可知……”
    春容的话还不曾说完,孙玉娇恰好笑着走了进来,春容也不知她是否听着了自己说的话,只得有些尴尬的闭了嘴。
    而孙玉娇却好似什么也不曾听见,只恭敬的向着赵筠元的方向行了礼。
    赵筠元抬手免了她的礼,见她满头细汗,又想起方才春容的话,便开口道:“怎么一大早起来将宫里那些粗活都做了,还是个小姑娘,做些轻巧的活计就是了。”
    孙玉娇连忙道:“不碍事的,从前在家中时奴婢也时常干这些活,早便习惯了。”
    赵筠元一愣,可一想起那赵氏的嘴脸,便也知道孙玉娇这话恐怕不假,又轻轻叹了口气,“永祥殿和你家中是不同的,这里哪些活该哪个人来做都是有安排的,你往后就跟在春容身边,她会给你安排事儿做。”
    孙玉娇还不曾应答,边上春容却先开口道:“若是往后还这样,被别人瞧见了,指不定要借着这个由头说咱们娘娘欺压宫人呢。”
    孙玉娇这才被唬住了,连连点头答应往后只听春容的吩咐做事。
    赵筠元见孙玉娇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嗔怪道:“春容,怎么还说这话来吓唬玉娇。”
    春容撇嘴道:“奴婢不这样说,玉娇哪里愿意应下?”
    孙玉娇见两人说笑调侃,不似寻常主仆反而更像是相识许久的朋友,面上的畏惧也不由少了几分,大着胆子认真道:“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往后会按照吩咐做事的。”
    赵筠元这才笑着点了头,又将厨房送来的几样不曾动过的点心赏赐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科举的事早已定了下来。
    消息传闻出去,便有不少两年前落了榜的考生跃跃欲试,都想着能拿个好名次。
    等考试当日,陈俞定的考试处更是人满为患,其中上至七十老者,下至十三四岁的少年皆端坐于一处考场。
    一阵奋笔疾书之后,陈俞手中又多了一叠考卷。
    今年科举不同从前,他早已定了规矩,这回科举所需安排桩桩件件皆是由他亲力亲为,题目是他定的,考场是他定的,也是他监考的,最后这些卷子也只有他一人评定。
    他是打定主意想好生瞧一瞧,难道若是考生背后全无倚靠,就出不了一个才学过人之辈了。
    连着几日,陈俞都将心思放在那厚厚一叠的考卷之中,即便留宿在永祥殿中也依旧点了烛火批阅考卷。
    每当这种时候,赵筠元也不肯依着陈俞的心思去歇息,总愿意陪在他身边,或是替他磨墨,或是替他按按头捏捏肩。
    长夜漫漫,总不能让他一人这样熬着。
    好在等陈俞将这一叠考卷批阅完,还真从中挑出了几个才学出众的。
    其中一人唤做徐静舟,算是其中最出彩的。
    陈俞遣人查了这人来历,他祖上倒是有做官的,只是后代子孙青黄不接,渐渐的也就落魄了,如今只是个寒门书生。
    陈俞翻来覆去的将他的考卷瞧了好几遍,对他的才学自然万般满意。
    只是等面圣之人,见了这徐静舟一回却觉得有些意外,这人性子倒是比陈俞想象中要怯懦几分,陈俞问起什么,总是要迟疑斟酌好一会才肯开口,不过好在听他的一些言论也能听出他的才学不假。
    至于性子,陈俞细细想来也觉得不是大事,等之后他入朝为官了,日日磨练,总是会有些长进。
    况且此番科考要选的是有才学之人,这性子倒是次要。
    如此想着,陈俞依旧按照原本的打算,御笔一挥,将徐静舟题为了状元郎。
    今年的科考因为与往年规矩大不相同,更是有陈俞这个新帝亲自坐镇,所以从定下之处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关注。
    如今科考成绩出来,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世家之人皆是屏神凝息的盯着,瞧见徐静舟名字的一瞬,许多人甚至都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若是从前,那些世家之人只要肯费功夫,想提前个一两日知晓入选名单并非难事,可今年却不同,不论是考卷还是名单皆是被握在陈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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