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捧音钵道人低声道:“不苦,我帮不了你,这些内容,我必须如实上报。这个叶寒,气到我了。”
    “真没想到,他竟如此,枉你平时夸他义薄云天、救人危难,谁知一遇生死,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那乾坤戒易主,若叶寒敢讨要,倒也罢了,如果不敢,必是心中有鬼。”
    王不苦沉默许久,道:“叶寒已经醒来,我们问询他。”
    三人进入叶寒的房间,叶寒一看好友王不苦,眼圈一红,起身抱怨道:“不苦,我差点死在诡村。”
    王不苦面色柔和,道:“咱们过后叙旧,现在办正事要紧。这有音钵和鸣谎虫,想必你都明白。这些话,都会让各位大人听到,你要谨言慎行。”
    叶寒轻轻点头。
    王不苦道:“你先平复一下情绪,我们过一会儿询问整个过程。”
    叶寒心领神会,低下头,仔细思索,最终暗道,李清闲,不要怪我多嘴……最后,看了一眼鸣谎虫。
    过了许久,王不苦道:“好,那你说说事情经过。”
    叶寒又看了一眼鸣谎虫,慢慢腾腾诉说:“一开始都挺正常,直到进了村,我们发现不对……”
    “我认为,那李清闲故意针对我……”
    “我觉得,李清闲有私心……”
    “我感觉,李清闲本来可以救更多人……”
    两个道人一边听一边皱眉头,唯有王不苦不动声色,白琉璃板上的毛笔不断记录。
    问询叶寒花了两倍于李清闲的时间。
    记录完,王不苦问:“叶兄,你对李清闲如何看?”
    叶寒叹了口气,道:“我承认李清闲有命术师天赋,但他为人歹毒,手段狠辣,凡事太过。伍校尉在世时,对他十分不满……”
    “吱……吱……噗!”
    蛐蛐笼子里,鸣谎虫炸开,血肉涂在笼子内,刺鼻的怪味在房间里蔓延。
    三个人望着尴尬的叶寒。
    叶寒慌忙道:“我真的以为伍校尉不喜欢李清闲,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王不苦起身,拍拍叶寒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鸣谎虫也有判断错的时候,可能你只是顺口一说。你先坐着,我们继续问询其他人。”
    王不苦微笑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叶兄,那乾坤戒怎么在李清闲手上?”
    叶寒目光慌乱,嘴唇轻动,最终低下头,道:“我的乾坤戒被诡母夺去,解诡后不知怎么到了他手上,罢了,反正都是身外之物。”
    “原来如此,咱们回聊。”
    三人走下楼,坐在房间中,沉默着。
    那捧着音钵的道人忍不住道:“李清闲虽然对叶寒不满,但从头到尾非常克制,他的问询过程,永远是在说事,说诡,说夜卫牺牲,说兄弟齐心。再听听叶寒的,说诡前言不搭后语,说自己的言行稀里糊涂,反而花大量时间指责李清闲。”
    “再比比其他人,有什么说什么,但矛头都指向叶寒。那四个人,哪怕记忆受损,对叶寒的厌恶也无法隐藏。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结果大家都知道,我基本能确定,一定叶寒故意害人,惹怒了所有夜卫,所以他们哪怕忘记了,对叶寒的憎恶却在。那李清闲,怕是也知道,但不能说。”
    “这鸣谎虫死亡,很能说明问题。那四人说起伍校尉,是有点偏帮叶寒,很显然,伍校尉和叶寒关系不一般,但最后选择保护李清闲,反而更能说明叶寒众叛亲离。”
    “至于说李清闲狠辣,叶寒明明一身宝物,又有解诡之法,却一直隐瞒,害死一个又一个夜卫兄弟,换成我,我比李清闲更狠辣!”
    “按咱们黑灯司的作风,叶寒明知解诡方法却不说,先上刑逼问,李清闲还跟他谈条件,跟他交易,也能叫狠辣?我看啊,李清闲太心慈手软!”
    “那乾坤戒,没准就是叶寒主动送的封口费。”
    “不苦,叶寒这个人,你以后多小心。前几天李清闲不是解了黄泉诡地么,我不太信,仔细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王不苦问。
    捧音钵的道人缓缓道:“叶寒与元王世子联手,差点害死李清闲。”
    王不苦瞳孔猛地放大,右拳紧握,很快瞳孔恢复,但右拳未松开。
    “当年迫害荣国公府的,元王虽非主力,但也掺了一脚。这件事,想必你清楚。”
    “谢谢……”王不苦低下头。
    天明时分,马车升空飞起,不到一个时辰,便返回夜卫衙门。
    经历生死危机多日,李清闲、韩安博与于平顾不得许多,迷迷糊糊走回甲九房,呼呼大睡。
    当天夜里,黑灯司整理出报告,分别送往夜卫大员的案头。
    猎妖司。
    宋厌雪反复看了两遍黑灯司文书,面若冰霜,银牙紧咬,瞪大眼睛,本就明艳的双目更加闪亮。
    过了许久,宋厌雪深吸一口气,冷冷一笑。
    第133章 三人画舫谋钱财
    幽幽的灯光照在宋厌雪微怒的面庞上。
    “现在想来,那日他显露天火真意,是为吸引我。送行那天,也是故意调离我。既然你命格强大,在哪里都如鱼得水,本官怕是杀你不得,若是赶走,怕是又在它处起势。本官就留你在猎妖司,困于浅滩,禁历练,禁外出,看你如何施展!至于那李清闲,连解两诡,实乃人杰,待巡街房划归猎妖司,必可成左膀右臂。”
    思索完,宋厌雪道:“来人,传我口令,此次猎妖队猎妖有功,叶寒迁京房副房首,驻守衙门,好生休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猎妖司!”
    传令官前往,不多时返回禀报:“启禀司正,叶寒今日早早离开衙门。”
    “去了哪里?”
    “属下再去探查。”
    不多时,传令官回来报告道:“他与财司司正韦庸,在画舫接受元王世子唐恩炫宴请。”
    “什么元王世子,辅国将军罢了。你退下吧。”
    “遵命。”
    等传令官退下,宋厌雪目光更冷。
    “不知悔改,变本加厉,狼子野心!”
    大运河上,画舫穿行,灯红酒绿。
    一座两层大画舫上,歌舞升平。
    画舫主舱之中,首座之人一挥手,所有侍女携着香风迈步离开。
    船舱中只剩五人。
    首座之人,头顶亮银小冠,身穿银丝绣鱼纹锦袍,面容白净,鹰鼻高挺,眼窝深陷。
    眸子里泛着浅浅的蓝绿色,这是皇室唐家人的独有特征,据说是皇室内功导致。
    他的睫毛遮挡灯光,在眼窝边缘留下浅浅的黑影,目光幽深,平添几分阴冷。
    “这么说,你不仅未能废掉李清闲,反而葬送我的两个八品手下?”首座之人手里摇着琉璃杯,杯中葡萄酒殷红如血。
    “世子殿下,若是寻常杀妖,哪怕废不掉他,也能让他吃些苦头。可在诡村,他身为命术师,技高一筹,我也很无奈。”叶寒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辅国将军唐恩炫。
    “我只看结果。”唐恩炫笑了笑。
    叶寒目光一动,叹了口气,道:“李清闲此人心思缜密,更兼歹毒,我甘拜下风。我看啊,除非世子殿下亲自出马,否则这京城,谁也奈何受不了他。或许,再过些日子,他羽翼丰满,连世子殿下也……”
    唐恩炫冷冷扫了叶寒一眼,转头望向韦庸。
    “韦大人,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韦庸忙躬身道:“启禀殿下,查得清清楚楚。那酒坊由夜卫、户部、工部与内库府和李清闲平分。新式烈酒早就酿造成功,一些衙门的人已经品尝,评价极佳。主打的酒‘古井冰’昨日方才定型,日后还需改进。我想办法弄了一杯,果然如传闻所言,极烈,别有风味,我留了半杯,请殿下品尝。”
    韦庸说着,递过一个青瓷酒壶。
    唐恩炫身边的护卫接过,倒了半杯,又取出一支雕龙纹紫铜验毒针法器放入酒中,等了三息,那人点点头,递出酒杯。
    唐恩炫喝了一口,突然龇牙咧嘴,道:“好有劲的酒。”
    说完,又细细品尝几口,皱眉道:“这酒,确实有劲,但与烧刀子区别并不大。”
    韦庸微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烧刀子都是土法炮制,费时费力,这新式烈酒不一样,可以大量生产,成本极低。至于这风味,可以不断调和,演变出各种不同的烈酒。更何况,这是新酿,不是陈酿。我请教了一些酿酒师傅和酒坊老板,他们大都认为,若真能大批量生产这种烈酒,用不了几年,这酒便会席卷大齐,甚至连北边的畜生都会喜欢。”
    “你是夜卫财司的,这酒真能年入百万?”唐恩炫问。
    “单这一家不能,若多家铺开,何止百万!”
    唐恩炫听懂韦庸的话,怦然心动。
    唐恩炫叹了口气,道:“那周春风委实可恶,将请柬放到父王床头,惹得父王又赏了我十个板子。我现在若是夺他股份,怕是有些难。”
    叶寒却道:“殿下,周春风恰巧不在京城,此时不夺,更待何时?”
    “周春风没回来?”
    “我在路上听黑灯司的人说起,周春风驻守北晨城,至少停留一个月,这是天助世子!”
    韦庸笑道:“那李清闲的靠山,只周春风一人,若周春风不在,他岂不任由殿下揉搓?”
    唐恩炫瞥了韦庸一眼,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万一失手,周春风怕是直接杀到面前。你们别以为周春风真的和和气气,他妻女被妖族害死后,他大哭三天,苦哑了嗓子,之后便北上守河。他在守河军杀了整整三年,屠戮妖族不计其数,人送外号血探花。他那日敢送书枕上,明日就敢送剑头上。”
    叶寒低头看了一眼左手中指的白痕,叹息道:“不如再等几日,多探听探听。”
    唐恩炫点头道:“再让人多探查探查,若那酒真的极佳,再做打算。”
    叶寒又道:“殿下一直喜欢我那乾坤戒,可惜,被李清闲以诡母名义强夺。如果殿下真能讨回乾坤戒,里面除了一张藏宝图,其余皆双手奉上。”
    “此话当真?”唐恩炫双眼闪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寒道。
    韦庸不动声色看了叶寒一眼,心道短短几日不见,叶寒心性竟再度成长,之前甘愿当急先锋,现在却学会隐在幕后,撩拨唐恩炫。
    韦庸又看了看唐恩炫,那乾坤戒可是上古宝物,真正的无价之宝,百万两白银都难以购得,若他得到,只要交给父亲元王,必然重登世子之位。这唐恩炫哪怕是铁打钢炼的,此刻也必然心动。
    “韦大人,此事,你有何办法?”
    韦庸太阳穴一突突,苦笑道:“我老了,实在惹不起命术师,现在朝野上下怎么看我,您也知道。对上李清闲,我真是束手无策。”
    韦庸望向叶寒。
    叶寒却不似以前那般,而是学着韦庸的模样,苦笑道:“我惹了几次李清闲,身上的宝物都赔进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唐恩炫没想到两人竟然都打起退堂鼓,微微一笑道:“那就再等等。来人,奏乐,起舞,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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