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韩宁,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后悔了。”
    在川菜馆有所保留的双方,终于在吃了一顿海鲜火锅后完美地袒露了心迹,达成了闭环。
    在王言洲攥住韩宁的腕儿,强制地缩短两人的距离后,她终于得以见到他先前被黑暗淹没的面容,看到他那双深藏暗欲的眼。
    目光率先放肆,是前所未有的,令人招架不住的直白赤裸。
    他个子高,远看瘦条条的,凑近了才知道王言洲的身量有多大。韩宁在女性中已然相当高挑,此时不费周章地被他乌沉沉的身影和化不开的气息笼罩着,感到空前的压迫。
    如果他选择继续正大光明地和自己在一起,何必说这么多屁话?先前在川菜馆,头头是道,一副装模作样的坦荡,今天在火锅店,看似温柔的怀念体贴,到最后这王言洲还是不负洛小甲所想,亦不负不久之前自己所料,确实起了那最令人唾弃的想法。
    韩宁恨恨地想。
    对方似乎察觉不到韩宁的鄙夷,只是一味地紧盯着她的唇。
    逐渐趋于平静的夜,掌心活跃而滚烫的脉搏,混合近在咫尺的呼吸,早就让他感到一种令人头昏脑胀的混乱气息。他很清楚,这几乎完全归于自己。
    吻过去的念头急促地逼迫着他,而小王总却缓慢地体会着这份名叫渴望的罕见情绪。
    那张唇总会溢出承受不住的呻吟,却从不讨饶。目光再往下,到她的脖颈,那里洁白,细腻,情动之处沁着薄汗,却是自己最愿意的埋首之处。
    然而不耐的挣扎远比久违的满足先来,韩宁企图从他掌心逃离的动作,唤醒了王言洲。
    “公平起见,我也要坦白我的企图。”
    他抬起正束缚着韩宁的那只手,五指贴合着她的内腕肌肤一路上移,摩挲的力道之大,足够留下疼痛却暧昧的红痕。待到了掌心处,王言洲无法上前了,在对方蕴着怒气的目光里,他触及到了韩宁的拳头。
    可两人的力量又如何能相提并论?即使她用尽全力,但王言洲只要略略施压,便轻易推直韩宁紧扣的五指,两掌贴合,继而不容置疑的,在彼此相触的视线里,同她严丝合缝的十指相扣。
    他微微一笑。
    “甘六奇明年老产品升级,同时还会推出一款从所未有的新口味,他们还没有想好如何攻略中国市场,我想你会帮他们出出主意……”为首屈一指的国际品牌做广告,曾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但此时,似乎也无法撼动她眼中那份顽固的抵抗。
    看着她预备张口的形状,王言洲慢条斯理地打断,压得更近,他呼吸灼热,喷洒在韩宁的耳边,“别着急拒绝,我想以后,你需要更多能帮你站得住脚的客户。”
    以后?站得住脚的客户?
    韩宁重新咀嚼了一遍这句话,脑海中有什么千丝万缕地联系起来,串成一个残酷的事实。
    “番茄客是你搞得鬼?”她不可置信地喃喃。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随后王言洲直起身子,点头,相当大方坦然地承认了。
    “是我,我本来还想亲自告诉你的,没成想你已经得到消息了,”他甚至还有心情开个冷冰冰的恶劣玩笑,“怎么,他们是不是早就不想和陈式开继续合作了,所以刚挂了戏胜的电话,下一秒就通知你们出局了?”
    “你知道的,昌锐和戏胜互利互惠,有来有往,合作了这么多年了,这次戏胜既然丢了一个本该属于他们的案子,那我就赔他们一个。”
    “或许一个番茄客还不够戏胜盈利……”他又罗列了几个品牌的名字,还意有所指地都是韩宁的客户,看着她愈发按捺不住的眼神,王言洲竟然愉悦的笑了。
    两人不再联系后的第一次相见,王言洲察觉到自己还想要韩宁。
    他可不是光想不做的人,那么第一步就是试探。
    川菜馆的试探,试探她愿不愿意回来,可是那次她的言辞相当激烈,明明白白彰示着不可能,好嘛,那接下来就是计划了。
    他百忙之中还注意陈式开那边的情况,趁韩宁专心忙活的时候,让戏胜的杨郁金联络了番茄客的老板,他自己承担了让利的部分,要求戏胜给了番茄客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曾经的客户远离,此韩宁陷在正在进行中的ME项目里,现在还被告知,你的其余客户也许还会继续被戏胜撬走。王言洲知道,一个客户对于韩宁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以作品说话的人,如何不在意靠作品打出来的职业生涯?
    他的三言两语可以阻断韩宁足下的路,也能将机会推到她面前给她大展拳脚的空间。
    商人唯利是图,不做无用之事。但在韩宁身上,王言洲可谓是耗费了时间及金钱,又怎么不算重视呢?
    信奉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的韩宁不买账,“小王总,你是在用我的工作来威胁我吗?”
    “你误会了。不是威胁,而是提醒,我一直希望你能意识到,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影响到你的前程。”
    王言洲已然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像是想到什么,他一顿,嘴角弧度拉大,笑容是竟然有几分诡艳,“对了,下周就是中秋了,这次给伯父伯母寄的东西好像提前到了。”
    从前在每年各式节日前,王言洲都会为王家的各长辈准备合适的礼物,后来进了昌锐,这件事就交给了刘秘书,刘秘书梳理了人物名单,韩宁的父母也在其列,那么在王言洲的允许下,这一送便是连续的几个年头。
    当初和王言洲在一起时,她没跟父母说,王言洲自然不反对她选择隐瞒,于是所有礼品的署名都是韩宁。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保留着节假日给她父母寄礼品的习惯,也不知道他此时为什么提这茬,无论是什么原因,韩宁瞧着他的模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巨大且莫名的骇意。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但刚有反噬到自己身上的案例证明王言洲能干涉的事情太多了。
    留白予人无穷想象,韩宁刚才还故作淡然不屑的面色慢慢瓦解,目光里是藏不住的错愕。
    她仓惶的情绪还是漏了出来,王言洲望着她,想到幼年时期,偶然飞进家里的那只麻雀,比起长辈豢养的蓝顶小鹦鹉,这只麻雀灰扑扑的,长得乱七八糟。他头一次见到气性那么大的小东西,不禁逗,一逗就踩着小黄脚蹦跶,蓬着翅膀横冲直撞,大有不撞坏墙面誓不罢休之势。
    但最终还是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被人逼至角落。
    韩宁的脾气也说不上特别好,但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倒是从来没有吵过架,她在他的面前,至少顺从柔和。现在,王言洲只有一句平淡的陈述,就给人足够的想象空间,他想,韩宁应该会生气的,至少是会无可奈何的,她会不会揪着自己的衣领,痛骂自己厚颜无耻,王言洲不介意让她这次把脾气发个遍。
    他放软了语气,“韩宁,订婚不算什么,我向你保证,没有人会影响我们的生活。”
    “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他在说什么?
    和自己相比,王言洲从来不会是个把话说得特别明白的人。
    韩宁的耳朵嗡嗡的,她深知他底色本就是自私,但此时闻言也仿佛陷入到一种从未设想过的陌生之中。韩宁还没来得及阴阳怪气,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的私欲而抛弃我的原则?而今,她开不了这个口了,如何和一个没有原则的人说这些话呢,她本以为的刁钻语言在对方的无耻面前竟是如此地没有攻击力。
    轻柔的吻不容置喙地贴过来,王言洲明明浸泡在夏风中,触感却是冰冷的,干燥的双唇取暖似的磨蹭。
    这居然是亲吻。
    在对方企图撬开牙关的那一刻,她率先反应过来后,用足了狠劲,甩开了王言洲的桎梏。
    那年大二的圣诞夜,后来持续的五年,点点记忆如碎片般闪烁在眼前,韩宁颓然地闭上眼睛。
    原来这才是需要她消化的后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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