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个颅骨——
    潘垚挽了个剑花,环看四周这一个个白骨。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以为是阴桃花这等阴物偷香窃玉的恶事,竟然让她寻到了藏魂三器中的最后一器,藏魂鼎。
    倏忽地,藏魂鼎动了动,有瓮瓮幽幽的声音传出,带着几分蛊惑。
    “我喜欢你的脑袋,漂亮。”
    潘垚:“客气,我也喜欢我自己的脑袋。”
    话才落,手中的剑铮然一响,猛地就朝藏魂鼎劈去,与此同时,藏魂鼎的速度也不慢,鼎口有涓涓的流土淌出,带着积年不见日月的腐泥腥气。
    细看,那泥土红到几乎要焦黑,似陈年的积血。
    “腾”的一声,白骨眼里簇起了火。
    鬼火一团又一团,青青幽幽,映衬得白骨愈发的狰狞森然。
    在五帝钱币剑和青铜小鼎相碰,发成“铿锵”一声声响时,漫天的白骨也如鬼火流星一般,眦张着尖牙,桀桀而笑着朝潘垚咬来。
    “棒来!”潘垚喝了一声,打鬼棒自虚空出现,落在潘垚手中。
    白骨横飞,棍棍不落空。
    黑暗中有秋风簌簌声,天上的弯月被薄云笼罩,没有一分的光华。
    阴邪灵炁相撞,此处狂风忽作,飞沙走石。
    潘垚如风似光,似风驰电掣一般,身形飘忽,忽而在左,在白骨咬下的一瞬间,她又出现在白骨的后头,手中的打鬼棒迅速落下。
    随着每一下的敲击,打鬼棒中,【打邪灭巫朱元帅,行刑拷鬼孟元帅】这几个大字漾着莹光,在半空中飞舞,越舞越多。
    最后,莹光如繁星坠空,流萤漫天。
    潘垚一个翻身,手持打鬼棒落在远处的高石上。
    “起!”
    随着一声喝起,半空中的字灼华绽绽,光彩大盛,犹如捕猎围剿一般,织成天罗地网,不留余情地将半空中残余的骷髅骨绞杀。
    风吹来,白骨碎成糜粉,落入了地上,似霜雪盖着茵茵绿草。
    潘垚手持打鬼棒,目光朝藏魂鼎看去。
    半两、五铢、开元通宝、宋元通宝、永乐通宝,五钱流传数代,经万人之手,积百家阳气,铮然傲骨,化金戈之炁,凛然不可侵,对付阴邪之物最是克敌。
    只片刻时间,失了白骨骷髅的藏魂鼎犹如失了兵马的将帅,再是负隅顽抗,也兵败如山倒。
    “咔嚓咔嚓。”藏魂鼎的青铜面上有了斑驳的碎痕。
    “不——”瓮瓮的声音带着不甘,从藏魂鼎中传出,忽而是男声,转眼又变成女子尖利的声音,再是老叟老妪,只一刹那,又成了稚童嚎嚎……
    潘垚知道,这是曾经枉死在藏魂鼎这一器中的无辜人,最后的怨和恨集结成的恶。
    “砰!”
    潘垚没有留情,五指微敛,一收一推,灵炁如气韵,涌推着五帝钱币继续往前,铮然刺入。
    两厢气劲相碰,此地无风而动,本就斑驳的藏魂鼎于半空中碎成了片,四散而开。
    与此同时,芭蕉村的小庙屋檐处,月华绽绽,仙人乘凤的神像拢在月华之中。
    似有所感,沉睡的玉镜府君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只见月华越发明亮,初始是涓涓流水,到后面犹如万水奔腾,仙人骑凤的神像中,被稚子雕刻而成的凤凰尾羽艳丽,有几分大公鸡的影子。
    远处的星光微动,随着藏魂鼎破,河磨玉雕琢的仙人骑凤迎来了最后一笔的雕琢勾勒。
    凤凰愈发精致,于一片火光中引吭长唳。
    漆黑的月空下,此处有熊熊炎火。
    “唳!”凤凰摆尾,艳丽又旖旎。
    风吹来远处的残灰,玉镜府君只觉得一阵的剧痛,胸口处似有什么要破土复出。
    他的身影淡了又浓,浓了又淡,飘忽不定,神识如坠祸火海,如坠冰窟……
    经过极致的严寒,极致的炙热,反复煎熬,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有冰层断裂的声音。
    “唳!”凤凰绕空盘旋,在玉镜府君睁眼的一瞬间,猛地没入他的身体。
    瞬间,此处火光大盛。
    浴火涅槃,仙骨重塑。
    听到动静,潘垚急急回来,瞧到的便是这一幕。
    只见玉镜府君站在清风朗月下,雷云纹的衣袍随风而动,他转头看来,眉眼间似有霜雪落下。
    如星的眼,剑眉入鬓,额前几丝乌发随风而动。
    “盘盘。”见到潘垚,玉镜府君笑了笑,只一瞬间,眉间的霜雪如遇春风初融,皎如玉树临风时。
    潘垚脚步停下。
    她就知道,这手生得好看的,脸蛋铁定不差!
    真该在藏魂鼎破之前捉它来瞧瞧,使美男计也得有点水准。
    得这种水平的,才能引得人心动嘛!
    ……
    第169
    潘垚瞅着人, 杏眼笑得弯弯。
    玉镜府君见她久久没有过来,宽袖盈风,雷云纹翻动, 犹如夏日午后瞧的那一场云卷云舒, 只一错眼,人便从小庙屋檐处落在了潘垚的面前,只咫尺的距离。
    “瞧什么呢。”
    瞧什么?
    当然是瞧你好看啦!
    潘垚嘻嘻一笑, 也不说话,就怕说了,自己又吃了个脑瓜崩。
    倒是玉镜府君,他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时, 方后知后觉地察觉。
    如今偃骨重塑, 自己不再是残魂白影模样。
    而是——
    白袖一扬, 灵炁凝聚,半空中出现一个水幕,水幕如镜,将人的模样映衬得纤豪毕现。
    玉镜府君怔楞了下。
    潘垚从他身后探出,半身还拢在那如云广袖之中,水镜之中也出现了一个小姑娘的影子,只脑袋探出, 像拥着一团的棉花糖。
    似是察觉到府君眉眼间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听着那声轻叹, 潘垚蹙了蹙眉, 紧着眉眼疏朗。
    她轻咳了一声,让声音显得更欢快几分,揶揄道。
    “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看?把自己都瞧呆了?”
    “可不敢瞧太久,我听说呀, 以前的时候,有个水仙花精,它长在河边,河水清透,它弯了弯腰就能瞧到自己的倒影,这不,它日也瞧,夜也瞧,瞧得多了,就自己把自己迷住了。”
    “府君可不敢这样,回头自恋了,那对美貌而言是会减分的。”
    潘垚摇晃脑袋,大大的杏眼里,左边写着促,右边写着狭,合称促狭。
    “你知道什么样子的人最美,最帅气吗?美而不自知的人!”
    “您呀,得做这样的人。”
    玉镜府君:……
    他低头,正想投个脑瓜崩过去,还未抬手,潘垚就捂住了脑门。
    过了片刻,预想的疼痛没有落下。
    潘垚从指缝间抬眼,不满地囔囔。
    “你弹不弹了?要是弹就紧着动手,这样不上不下的,我心揪得很。”
    “没大没小。”玉镜府君轻笑,半空中的手指头收妥,只轻轻拍了拍潘垚的脑袋。
    被潘垚这么一插科打诨,玉镜府君再见自己模样,想起过往之事的百般感慨,万般滋味,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再看旁边的水幕,玉镜府君一下便想到了水仙。
    他无奈又好笑的一叹,衣袖一挥,水幕便在半空中散去。
    动作之利索干脆,潘垚瞧着都偷笑。
    只一个错眼,两人便在小庙的屋檐处坐着。
    明月赶着薄云飘远,趁着晴空,这会儿正呼呼地发着亮光,只是这月牙似的弯月,再是发力,月光也不若月圆丰盈时皎洁,幸得漫天的繁星助力。
    清风徐来,如华盖的榕树沙沙作响。
    “藏魂鼎破了,盘盘,多谢你。”
    待听得玉镜府君的仙骨已经重塑,潘垚更是欢喜,“那府君以后还要修炼吗?”
    “修炼自然要,只不需像以前那样,一月里有二十七八日在沉眠。”
    能再塑仙骨,玉镜府君也意外,目光落在屋檐角那尊河磨玉的仙人骑凤上,他心微动,似有所感。
    曾经只是意外附在一尊仙人骑凤的石像上,后得美玉结缘,享香火供奉,待得藏魂三器的前缘尽了,便当真凤凰涅槃。
    原来,怜潘垚资质,授她功法,助她,也是助他。
    世间百果必有因,一切看似无意,却又有迹可循。
    潘垚也瞧到了那只凤凰,颇有些不好意思。
    “老仙儿说得对,那时雕工不好,雕的凤凰就胖了些。”
    都说一胖毁所有,凤凰胖了也不得了,瞧过去便像大公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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