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馋了馋。
    她低头瞧手中的小镊子,期期艾艾,最后妥协。
    “成吧成吧,妈你挑个新鲜漂亮的买。”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最美不过人间烟火色。
    这小镊子夹邮票是风雅,夹猪毛…它、它也一样的雅致!
    瞅着小姑娘那愁大苦深的模样,周爱红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笑,眼角处有细细的尾纹。
    “好,妈一定挑个新鲜的!”
    “喏,今儿是没有辣炒猪头和烧猪脑了,不过,院子里的芥菜生得好,今儿早上才落过霜,咱们中午吃芥菜好不好?妈妈搁点虾米炒,再放点酒,搁勺糖提鲜,那滋味也不比肉差。”
    “恩恩,我这就去采。”
    潘垚也喜欢吃芥菜,尤其是初冬落了霜的芥菜。
    霜雪带去了苦涩,让它愈发的清凌甜美。
    就像经历了苦难的人,只要不被打倒,便能绽放出更好的自己。
    婚礼的日期在阴历十一月初九,那日是黄道吉日,青龙金匮六辰值日,百无禁忌,诸事皆宜,是个好日子。
    潘垚瞧了瞧,今儿才初三,时间还宽裕,倒是不急着决定去不去g省。
    ……
    g省,t市。
    和气候温热,冬日也少见白雪的a市不同,冬至未至,t市已经入了冬。
    只见远处的山峦有枯枝朝天,山是枯黄的色泽,清晨时候覆盖着一层洁白的冰晶,为失了颜色的青山妆点另一种妆容。
    山脚下倒是有些绿意,不知名的青草连绵。
    野草便是这样,扎根土地汲汲着那浅浅的水汽,不起眼,不服输,不气馁,枯得晚,来年的春日,却醒得最早,带给人早春的欣喜。
    丁玉如坐在里屋,堂屋里有热闹的说笑声传来。
    “志安真是好福气,我刚刚从窗户那儿瞧了,新媳妇生得标志的嘞。”
    “是嘞,标志标志…欸,喊新媳妇一道出来说说话,喝喝茶噻,这样心疼的米子,婶儿活了这岁数,还是头一回瞧着,就想着多亲香亲香。”
    “……”
    “婶儿,婶儿,不急哈,玉如脸皮薄,你们别吓着她,回头和大家熟了,走动自然便多了起来。”
    婶子阿婆大姐儿,各个都热情,大冬天的,庄志安忙得满身汗,又是给添茶水,又是给烀个番薯橘子,再来一把炒花生烤板栗,殷勤周到,这才哄得大家眉开眼笑,不去屋子里头打扰丁玉如。
    屋子里,丁玉如坐在梳妆台边,大柄宽头的梳子慢慢梳过波浪般的长发,镜子中,女子眉眼如画,听着外头的谈话,时不时抿嘴笑笑。
    来t市一段日子了,她也能听懂这儿的一些方言,像什么心疼的米子,这是夸她是好看的妹子呢。
    婚宴还要几天,不过,庄志安已经准备上了。
    屋子里的家具好一些是新打的,贴着双喜的剪花。
    和之前的三转一响不同,现在的聘礼嫁妆已经不流行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了。
    现在讲究的是冰箱、彩电和洗衣机,有条件的,最好还能添个空调。
    其中,洗衣机最得新媳妇钟爱,脏衣服搁进去一洗一甩,只要晾一晾就好,省老大的事了。
    庄志安看重丁玉如,冰箱彩电和洗衣机都添置了。
    好不容易将人都送得差不多了,他回了屋,恨不得一下就往床榻上摊去,瞅着坐梳妆台前的丁玉如,他面上有了分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我、我就这样进屋,好像有些不好。”婚宴还要几日呢。
    庄志安羞得耳朵尖都冒红,眼睛瞥一眼床榻上的红囍纸,又是欢喜,又是不好意思,就像被烫着一样,目光急急地转开。
    “呆子!”
    噗嗤一声,丁玉如笑了。
    瞧着那张明媚的笑靥,庄志安脸又是一红,跟着挠头一笑,半点不见平时的精明能干。
    他知道丁玉如为什么笑他呆子,自打决定结婚,两人便领了证,虽然婚宴未办,却确确实实是夫妻,法律上名正言顺的。
    进自己媳妇房间,脸红个啥劲哟!
    庄志安唾弃了下自己。
    “对了,喜帖都给亲朋好友发了吗?钱够不够用,不够我这儿拿。”
    说这话,庄志安还去兜里掏出票子,一抓就是一把,想也不想,直接就要都往丁玉如这边塞去。
    “够了够了。”丁玉如脸上都是柔情。
    都说钱在哪,爱就在哪,虽然很多时候,钱并不等于爱,可要是钱都没舍得给,爱就更是一句空言。
    才领证那日,庄志安便将身家交代,存折都搁丁玉如处把着了。
    是个踏实过日子的。
    她想要的便是一份踏实。
    “不知道小大仙来不来,真希望她能来……家里的亲戚我就不请了,回头咱们回去一趟,分点喜糖就好。”
    “就之前你说的,救了你的那一个小姑娘?”瞧出了丁玉如脸上闪过的落寞,庄志安坐到丁玉如身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恩,她是个好姑娘,很好很好。”
    说起潘垚,丁玉如眼睛里有光彩,神情温柔得像水一般,隐隐还有层水光。
    不过,这不添狼狈,反倒让她愈发的婉婉动人。
    佳人倾国色,不外如是。
    “没人再为难你吧。”丁玉如问。
    “没有,你没听刚刚她们都在夸你好看么,能说我啥啊。”
    庄志安愣了愣,知道丁玉如问这话的意思,当下便笑了笑,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
    虽然是新社会,可在婚嫁上,很多地方仍然是讲究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谈恋爱成亲的,在老一辈眼里是不靠谱!
    按着t市这儿的话来说,那是贼打鬼才这样做。
    什么是贼打鬼,街上的闲手闲脚的二流子!
    丁玉如是外来的姑娘,不知根不知底的,庄志安说要结婚的时候,家里和街坊都闹翻了。
    不过,他上头只有一个奶奶,又自己赚钱讨生活多年,虽然姑婶阿婆大姐一大堆,但他咬定了口,铁了心和丁玉如结婚,谁也拦不住。
    瞧着他的决心,这几日,大姑婶子阿婆阿奶的口风也软和了下来,上门做客,说的也是喜庆话。
    可见,女子要是在婆家受磋磨,很多时候,那是枕边人的忽视和纵容。
    “隔壁倒是热闹。”
    外头有热闹喜庆的声音传来,有锣鼓,铙钹,还有唢呐的声音。
    丁玉如被声音吸引了,走到窗边瞧外头,就见有两三队的人沿着街往前,领头的腰间还扎个红带子。
    “哪家要成亲吗?”丁玉如好奇,“没听过这事啊。”
    “是要下聘,回头瞅着谁的聘礼丰厚,就许给谁家。”
    丁玉如当即眉头一皱。
    她生了张宜嗔宜喜的脸,就是皱着眉头都好看,庄志安贪看这嗔颜,却也不舍得让丁玉如气太久,当即就举手讨饶道。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
    “下聘确实是下聘,不过不是给人下聘。”
    ……
    第174章
    “聘的不是人?”
    丁玉如转了个身, 回头看庄志安,那双如水的眼眸里都是诧异。
    聘的不是人,那能是什么?
    难不成是鬼?
    丁玉如惊了惊, 一下便想起了自己听过的一些事。
    女子势弱, 生前势弱, 死后也是, 虽然明面上不允,可一些人家里的小子意外没了, 悲痛的家长为了不让孩子成为孤家寡人, 都会和没了姑娘的人家家里结个阴亲。
    成家立业, 这样一来, 在下头也能有个伴。
    倘若只是两家的事,这倒也就罢了,只是欺负死人不能开口。
    结阴亲也需要聘礼,有了钱的往来,这事就多了几分利益。老话都说了,清酒红人面, 财帛动人心, 一些缺德的人便打起了女尸的主意。
    保媒拉线,提亲结缘,只不过,他们拉的是阴亲。
    “不是不是!”
    丁玉如的眼睛会说话一般,瞅着那含着惊怕的眼,庄志安急了, 知道她定是想岔了,急急摆手否认。
    这会儿,他是不敢再慢一步了, 直接揭晓答案。
    “聘的是花,也就是嫁花。”
    “嫁花?”丁玉如重复了一句。
    “恩,”一两句的,说起来显得干巴还冗长,庄志安拉着丁玉如的手,抬脚往屋外走。
    “走吧,咱们也去瞧瞧,看这阵仗挺热闹的。”
    小夫妻两人出了屋子。
    初冬时节,t市还未落雪,早晨时候却已经在树梢草间,瓦灰的屋檐处落了一层冰晶。
    才出屋子,两人便感觉到一股凉凉的冷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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