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泉君双手抱臂道:“不像。”
    心虔:“不像吗?我觉得挺像的啊,若是肯多笑一笑,那就更像了。”
    流泉君还是道:“不像。”
    心虔又看了看:“确实像啊,你看那眼睛,鼻子,嘴,都多英气……”
    流泉君眉眼皆冷下来:“老秃驴,你今日是不是非要跟我唱反调?”
    心虔脾气很温和地笑笑,转而一叹:“行,行。知道你们梵天宗都不待见他。这小孩,可怜的哦。”
    -
    一颗狼头带着泼溅的热血从乔胭眼前飞了出去。
    她拍着手热情鼓舞:“加油老公!老公加油——”
    依照线索走进返魂香的生长区域,两座高山巍峨耸立,面对面挤出了一条极窄的缝隙,有动人心魄的极光中山隙中发出,然而一旦靠近,就会有数不清的狼群围攻上来。
    若只有乔胭一个人,面对风雪中无数幽然的绿眼,她肯定有多远跑多远。
    折玉扇旋转掠出,寒光如钩,收割一片片狼首,而谢隐泽提着剑闲庭信步漫步在这些尸首中,时不时给还没死透的补上一剑。
    短短数息时间,满地的雪都快被狼血浇化,他直接从中杀出一条血路。
    少年侧颜如冰似雪,俊朗秀挺,挥剑杀生却随意,好似不是漫步在危机四伏的狼群中,而只是在自家的花园中散步。
    “老公太帅了吧!好利索的身手,好飒爽的英姿!人家的心脏都要砰砰直跳了……”
    谢隐泽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住口!”
    狼群异常聪明,很快它们就发现相比于谢隐泽这块难啃的硬骨头,他身后的乔胭更好对付。
    乔胭一声我擦:“你们畜生也知道挑软柿子捏?”
    谢隐泽头也不回地甩出折玉,绕了一圈又沾满粘血飞回他手上,扑向乔胭的几只雪狼已经尽数狼头落地。好在经此一回,乔胭总算乖乖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再让他尴尬和头疼。
    越靠近山隙,狼群的攻击就越是疯狂,到了最后几乎是以死相拼的打法。谢隐泽不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稀世灵花,困惑这些畜生的癫狂。
    杀出重围冲入山隙时,二人都有些狼狈。乔胭倒是还好,被糯米糍包在掌心护得好好的,只是破了一点裙角,谢隐泽就有些狼狈了,若不是身穿玄衣,肯定浑身上下都成了血色,后背、手臂都有狼的抓痕和齿印,深可见骨,颇有些触目惊心。
    乔胭从乾坤袋里拿出上次流泉君给的疗伤膏,但他只道:“不用。”
    “为什么不用?”乔胭让糯米糍把自己放下来,像只兔子蹦到了他眼前,“这个药膏能缓解疼痛,你若是不好好处理伤口,它们会继续恶化的。”
    谢隐泽的嘴唇是苍白的,无动于衷地瞥了她一眼:“在这种地方,疼痛是好事。”
    竟是嫌弃药膏带来的麻痹效果。
    狠人。
    乔胭默默收起了药膏。
    收好药膏,她这才有时间观察此处小洞天。从进入山隙开始,原本追击不止的狼群就停了下来,它们不安地徘徊在洞口处,发出焦躁的低吼声,却不敢踏进一步。
    山隙不远处,就在两座巍峨耸峙的高山间,居然夹着一座庙。
    这庙通体玄黑,屋檐古朴,不宽也不窄,不大也不小,就这么恰如其分地坐立其间。看门廊前的灰尘,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虽然是座普通的小庙,却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谲。
    糯米糍走得很艰难,它体积太大了,几乎是卡着山壁在走,每走一步就要撞碎些许石屑,发出磕磕绊绊的噪音。谢隐泽很嫌弃地看着它:“这么笨拙的东西怎么也跟进来了。你就不能把它放在外面,堵住山口?”
    乔胭说:“不行。它会被狼群咬坏的。”
    糯米糍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快一层楼高的巨大玉俑沮丧地蹲了下来,缩着两肩尽力减少存在感,还时不时偷看谢隐泽两眼,似乎在说“这样可以吗?”“这样就不添麻烦了吧。”
    谢隐泽冷哼,对它的示好嗤之以鼻。糯米糍信心受了打击,大脑袋垂得更低了。
    乔胭拍了拍它以作安慰,转头对谢隐泽说:“你不能这个样子,对她友善一点,好吗?”
    “我为什么对一只玉俑友善?它连人都不是。”谢隐泽冷淡地抱着手臂。
    可你对人也不友善啊?乔胭心中吐槽。
    “不要这样说,糯米糍是小姑娘,它会心碎的。”
    谢隐泽嘴角一抽:“它还有性别?你怎么知道的?”
    “糯米糍跟我说的啊。”乔胭理所当然地回答,“它还跟我说你长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俊俏的公子,它很喜欢你。”
    谢隐泽:“……”
    乔胭:“你该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糯米糍夸我,我也很喜欢你,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玉俑,让我们一起做好朋友吧。”
    他下意识跟着念:“谢谢糯米糍……”接触到乔胭弯成月牙的眼睛,倏然反应过来,又被她耍了。
    “我不要!它丑死了!别跟过来!”他恼羞成怒地转身,大步往前走。
    第31章 千年壁画
    玉俑的圆眼睛蓦然睁大了, 那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心碎的表情。
    到了门前,它就无论如何也跟不进去了。乔胭只好把它放在外面,还温言劝了几句, 玉俑黑洞洞的双眼透露出离开主人的小狗般的眼神, 看着她跟在男人身后进入了庙宇。
    轰隆——门自动关了。
    乔胭被吓了一小跳, 回头看看自动关上的庙门。昏暗的殿宇内部此时却骤然亮堂了起来,一圈放在供台上的白蜡烛自动燃起。
    令人失望的是,这里和普通的庙宇没什么区别。供台上供奉着破落的罗汉像,几个落灰的蒲团, 唯一的特点是非常大, 和在外面看上去时不同。
    乔胭从供台上摘了只蜡烛,绕着殿内走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地砖和墙壁也是实心的, 不存在什么隐藏空间。
    可传出来的信息确凿记载着返魂香是在此处, 没道理呀?更何况,若不是为了守护返魂香,那些妖兽何必如此拼命?
    可事实如此, 在这个地方除了灰尘,别说千年灵花, 连草都看不见一根。
    这她见谢隐泽正专心地注视着墙壁。忽然轻轻一跃上了供台,信手将罗汉像推到地上,对着墙壁上的壁画仔细研究起来。
    罗汉倒地的巨响在空庙中分外引人瞩目, 看着脚边散落的石胳膊石腿,乔胭无语道:“你也太不敬神佛了吧。”
    “虚假的东西, 为何要敬?”谢隐泽不以为意。
    没有了罗汉像的阻挡, 在烛光的照耀下,壁画的内容完完整整呈现在了他们眼前。这壁画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痕迹斑驳,颜料浅淡,只能隐隐辨认出模糊的大概。
    “这是空桑国的文字。”乔胭还在仔细辨认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开口说道。
    空桑国是千年以前的国度,曾经一度国力强盛,险些统领九州,然而就跟所有古国一样,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根据史书记载,空桑古国毁于一场战乱,不仅如此,它和北溟鲛宫颇有些渊源,因为其故国的遗址就在北溟海边,乔胭还见过许多次。
    他们的文字叫黎文,是一种十分繁复的古文字,可惜夫子讲历史时乔胭都钻进桌子底下睡大觉去了,难怪觉得眼熟却又看不懂。
    真是尴尬,这种感觉就像做英语试卷遇见了眼熟的单词,后悔当初学的时候没有认真多记几遍,只能落个似是而非的相识。
    “这、这个好像记载的是空桑的历史。”乔胭说道。
    谢隐泽看向她,嗯了一声,似乎在等待下文。
    人最重要的就是要会装,横竖他也看不懂,乔胭咳嗽两声,开始胡编乱造:“空桑古国迄今千年,是个上古大能辈出的时代。当时一来为保家卫国、震慑外敌,二来也是为了避免邪魔侵扰,王朝有供奉守护神的习惯。”
    当然,这里的“神”或许是上古神兽,也或许是法力高强的修士,只要能保卫家国的安宁,王朝便会向其提供数之不尽的香火供奉。
    这种供奉对积累功德大有裨益,在利益交换的条件下,这些仙神们也会应下承诺。
    空桑国供奉的守护神,便是一头修为高深的麒麟。将士们出征前会用洗不掉的墨汁在身上纹麒麟纹身,相信守护神会赐予他们无边的勇气和神力,满载胜利而归。
    画壁宽广无际,正中央的麒麟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穹与大地,千年前的空桑国民用精致的绘笔和历千年不朽的珍贵颜料虔诚描摹着它的神圣和高洁,它的冷漠和慈悲。
    一个相较来说过分渺小的人影立在它面前,这似乎是个女人,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看得出来空桑国民对她的爱戴,哪怕没有描摹正脸,那纤细的背影也透露出了出尘和超凡。
    “神圣高洁?冷漠慈悲?”谢隐泽打断她,颇有深意地重复了这几个词汇。
    乔胭盯着那几个她看不懂的字,理直气壮道:“没错啊。”
    “你傻的吧?这段话在讲这守护神好吃懒做,每年都要吞掉巨量的牛羊,整个王国都因为养他快破产了。”谢隐泽毫不客气地纠正道。
    “你会黎文?”乔胭有些诧异。
    “以前在藏书阁里读到过。”
    好吧,可恨的天才!
    乔胭难掩丑恶的嫉妒心,酸溜溜地说:“不得了,你小子若是到我们鲛宫,肯定得被夫子那老头奉为掌中宝,恨不得把所有学识都倾囊相授。”
    “有人教不是挺好的吗。”谢隐泽淡淡道,“我只能自己学。若有个先生愿意教我,那倒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一桩。”
    谢隐在梵天宗地位尴尬,连朋友都没有。除了人美心善的女主,大家都把他当瘟神似的避着走,又怎么会有愿意指点他的前辈呢?
    ……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这样的场景——她在鲛宫里天天听着学识渊博的夫子授课时嫌墨迹时,谢隐泽在月光映进窗阁的藏书楼中一遍遍翻译晦涩的古书,依靠自己的揣摩,把那些难懂的文字记进脑海。
    啧,怎么还给大反派加上悲情滤镜了?这样不好。不好。
    “那流泉君呢,掌门总会教你吧?”
    “师尊?当然。”谢隐泽思索片刻,“从我刚学会认字开始,他就会把每一个阶段的功法丢到我面前,然后定期过来指教。当能够过完三招而不至于被打趴下时,这一阶段就算是融会贯通了。”
    乔胭:“……不是吧。”这和全自动挨揍有什么区别???
    谢隐泽却道:“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去请教,师尊会认真指导的。”虽然所谓的认真指导,也不过是从那张紧闭的嘴里面无表情地多蹦出几个字来。
    他看她一眼,又补充:“陆……师兄也是这样过来的。”
    流泉君教徒弟,是一视同仁的敷衍。偏偏手底下教出来的弟子,个顶个的出类拔萃。常说名师出高徒,但有资格拜入梵天宗掌门门下的,个个都是修真界年轻一代的怪物级天才了。
    对谢隐泽的际遇,乔胭表达了礼貌的同情,虽然前者不以为意。
    对他翻译的黎文,乔胭信任度较高,但还是有些不理解,吐槽道:“可是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神,为什么空桑国还愿意供奉呢?这上面还记载麒麟大多数时候在睡觉,且记性很差,大多数时候连王室族人的脸都记不住。”
    谢隐泽:“虽然如此,但是每当外敌入侵时,他亦数次站出来守护了国家。”
    二人都走了一段,这一副壁画保存完整,更为精美,颜料没有太大的损坏。乔胭看见在前一副壁画里出现的女人抬起了一只手,而高高在上的麒麟却俯下了首,温驯地蹭着她的掌心。
    “这是谁?”
    “空桑国灭时的亡国公主。”
    “奇怪……”乔胭轻声呢喃。
    “怎么?”
    玉白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落灰的壁画,纤丽的眉心蹙起,狐狸眼中透出几分疑惑不解的意味:“按理说,空桑国灭,就意味着麒麟功德圆满,得道升仙,可他为何还表现得如此眷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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