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清军回营驻扎,两军清点伤亡,竟是相差无几,明军先后死伤三百多,清兵伤亡近五百,这战损比,若是野战,倒算是胜仗了,但在这攻防战中,却显得有些拉胯。
    第一次交手后,阿济格顿时信心倍增,果然,此时距离崇祯末年已经过去了五年多,在明末战争中消耗离散,九边军士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不比绿营强多少。
    而姜镶则已然没有其他办法,走到现在这步,也只得一条路走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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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同围城的同时,南面迅速风云涌动起来。
    五月十三日,驻守庐州、滁州、扬州的光复后军五万多人同时向淮南方向运动,同时光复中军三个师从浙直渡江北上,加强江淮防线,光复海军舰队大小两百多艘战船延岸往北,袭击淮安沿海。
    湖广方面,前军三个师聚集汉阳、岳州,做出要渡江的势头。
    这一下子就让正在防守江淮、襄樊沿线的勒克德浑、硕塞紧张起来。
    连忙调动河南、山东清兵南下,加强防线。
    于是乎,转眼间,能够动用平息山西叛乱的,就只剩下直隶、陕西兵马了,可现在陕西自己也不安宁,姜镶之兄姜让在榆林起事,已经占据陕北诸多卫所,晋西南的虞胤、韩昭宣义军又威逼潼关。
    但其实明军并未有此时北伐的打算,而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要动手的地方,却不是这些。
    光复左军都督刘文秀已经轻装秘密返回云南,在打着渡江旗号之下,一个光复前军师却是朝川东方面运动,文安之整顿川东两年有余,手中已经有了近三万众。
    此时,云贵、川东,合计已有七万多明军聚集。
    朱由榔本人这些日子也是够忙了,一边要不停往枢密院跑,好在战前枢密院已经有详细规划了,而且临战之时,归根到底,还是得前方指挥官说了算,自己不在前线,也没必要瞎干预,主要是做好后勤工作,不要拉后腿。
    过去两个多月,江南各省度田稳步展开,说到底,刘秀干得麻烦,那是因为刀把子不完全在他手里,但朱由榔情况更和太祖朱元璋相似,朱元璋洪武元年,还没北伐的时候就开始度田了,也没见得谁敢不开眼说个不字。
    满清万般不好,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清初土地清理工作,做得十分利落,早在顺治二年,也就是满清刚入关时,就开始度田了。有清一代,在土地政策的控制上,相当厉害,可谓达到封建**社会的顶峰。
    仅仅两个多月,先后从江西、浙直、福建查没隐田两千三百多万亩,预计至少还有两个月左右才会结束,估计最终结果不会少于五千万亩。
    户部预算,就现在这两千三百万亩土地,至少能够安置五百万失地流民,等江南度田工作全部完成后,至少能将一千万以上失地农民转变为自耕农,成为朝廷的纳税主体。
    朱由榔非常注重度田工作,前后将张家玉、王夫之等得力干将派出去督抚地方,凡是胆敢勾结士绅的,无论官职大小,难逃一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如果只站在封建政权的立场上,度田、分田,只是在扩大税基,但如果站在新兴资本主义经济的角度,给农民分田这件事,更加意义重大。
    很多人认为,均田往往是农民起义的结果,但事实上,如法国大革命这种资产阶级革命,第一要务也是给农民分田。
    因为只有将佃农转变为自耕农后,有了一定额外收入、积蓄,他们才能作为市场消费主体的可能,否则,朱由榔再扩大内需,你商品卖给谁啊?
    当然,如果说是革命性的话,朱由榔的改革其实相当保守,虽然对地主集团有所限制,但远远没有达到取代的程度。
    早在此时一百多年前,中国还在嘉靖年间的时候,德国的闵采尔农民起义,已经喊出彻底消灭地主阶级的口号了,其中许多激进主张,甚至具有一定社会主义性质,虽然最后失败,但却留下深刻印象,今天的德国国旗就是闵采尔起义军所用的旗帜。
    度田工作刚刚稳定下来,紧接着又要进入科举会试了。
    来自整个南方各地的举子们齐聚京城,倒是颇为抬高了南京服务业的营业额,尤其是秦淮河……
    此次科举会试,朝廷以内阁辅臣姜曰广为主考,以凸显重视,礼部尚书曾樱、礼部侍郎周鼎海为副。
    经义、策论的出题、阅卷工作都由礼部来办,但惟有明算,却是完全由翰林院经办。
    朱由榔让方以智可以把题目稍微搞难一点,主要是看看能不能筛选出几个有数学天赋的,也不必和其他士子抢位子,直接揪去翰林院搞科研。
    来自各省的数千举子齐聚南京,倒也加大了《启民报》的传播度,毕竟经过之前乡试,这些士子也知道,这策论虽然不是主要,但也要用作参考的,不好敷衍,从报纸上了解一些时事,用作储备也是好的。
    而这几期的《启民报》百家争鸣一栏,则是南京新来一位大思想家,开始狂喷八股取士,还连带着批起程朱理学来。
    虽说从王阳明开始,和明代思想界一家独大的理学打擂台的选手并不算少,但像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开炮还真没有,关键是人家还火力充足,有理有据,其人本身对理学的渊源研究就极深,往往那些和他对喷的,理学造诣还不如人呢。
    其人正是黄羲之。
    年轻士子对这些东西最是感兴趣,如今数千人聚集南京,试还没考呢,就先分起阵营来了,明朝中期以后,阳明心学飞速壮大,尤其是湖广地区,例来为心学大本营,不少受此影响的士子,竟是参与论战之中。
    由于《启民报》篇幅不够,许多商家瞧准商机,竟是效仿《启民报》这般,办起民办报纸来,转眼间,南京城中,什么《建康报》、《江东报》、《文贤报》、《上元报》如雨后春笋般涌出,短时间内就涌现出十多种,朱由榔当然乐见其成,只要求缴纳少量营业税,并且每期须向官府留一份样本即可。
    其中影响最大的却是叫做《宁报》,销量甚至一度达到《启民报》的一半以上,当然,谁都知道,这报纸虽是民办,但据说背后股东是皇后王氏的父亲长洲伯王略,和皇家关系紧密。
    第27章 会试(下)
    南京贡院位于秦淮河畔,夫子庙之旁,是中国科举史上最大的考场,足足有三十多万平方米,近两万间用作考试的号间。
    不过一般会试都不会坐满,这两万号间大多是用于应对乡试的,为了维持秩序,也是在表明重视,朱由榔派遣御前司一千甲士,并从正在京内卫戍的两个光复中军师,随机抽取二十个哨,封锁考场。
    贡院之中,一座三层小楼高高立起,俯瞰全场,那是主考官和副考官所在的明远楼,考场里外两层围墙,上面还种有荆棘,算是比较原始的“铁丝网”了。
    为了搞好这光烈朝的第一次科举,从内阁到礼部,可谓如临大敌,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正在筹备中的四川战役。
    主考、副考之下,还设有监临、监试、巡察、同考、提调、执事等众多官吏五百多人,以至于礼部人手不够,还得从翰林院借调。
    至于负责后勤、防卫、搜查工作,则大多交给军士。
    天色还未全亮,主考姜曰广就得先带着一众考官,跑到隔壁夫子庙去,先祭拜孔子,然后才开始让聚集在考场外的士子列队入场。
    陈贞慧走在队伍之中,他已经四十岁出头了,但对于考进士这事儿来说,这个岁数不算夸张,侯方域想考,还没做个机会呢(只有秀才功名)。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信心满满的,当年其人可是在文风鼎盛的南直乡试,杀到了桂榜第二,这个成绩想在全国的会试当中拿个名次不难,毕竟能和南直考生一较高下的,也就浙江、江西而已。
    同行的还有熟悉面孔,比如年仅十九岁的夏完淳。
    今年年初,夏完淳守孝三年时间已到,但他还是拒绝了朝廷的直接征辟,选择科举入仕,对于这个时代的文官而言,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如果走恩荫或是其他路子,即使朝廷认可,在民间口碑也会有所议论。
    当然,其实夏完淳身上原本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这倒不是说他没这才华,而是因为人家从十四岁开始就开始抗清了,也没法考功名,朱由榔以夏允彝(追封太子少傅、礼部侍郎)的关节,给了他一个恩阴监生,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否则真要从秀才考起,那也太麻烦了。
    “晚辈见过定生公。”
    夏完淳见陈贞慧在旁,连忙行礼,两人年纪相差十多岁,称一声晚辈也是应当。
    陈贞慧自然是谦让一二,虽说人家是靠恩阴参考,但自己这叔叔辈与之同科,也有些惭愧。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了,早在复社之时,夏完淳师从陈子龙,也算是门声显赫,自然与陈贞慧、方以智、侯方域这些江南风云人物见过面。
    军士站立在白色漆墙的大门前,一一搜查考生,检视是否有夹带,所以速度格外慢,两人便攀谈起来。
    “听说这次恩科会试人数不少啊,光浙江举子就超过八百号,江南各省加一块,少说也得有五千以上。”
    陈贞慧感叹道
    自崇祯十七年以来,江山沦丧,弘光、隆武政权都还没坚持到开科举,就已经亡了,仔细算算,已经有六年未开科举了。
    故而如今恩科消息一传开,全江南的读书人都欢欣鼓舞,不得不说,这对安稳人心,也是一针强心剂,科举的恢复,就意味着国家发展开始慢慢回归正轨。
    于是六年来积压的迷茫惶恐,就转变为参与此次科举的人数差点突破历史新高。
    汇集南京的各省举子就高达六千一百多人,比往年多出近三成。
    可以预见的是,这次录取的人数也不会少,随着江南光复,产生大量的职务空缺,而且未来不久还要收复四川、西北,也需要大量官吏,朱由榔必须先储备一批人才,以免临时难以应对。
    吏部预算,至少要录取五百人以上才勉强够用,而之前的明朝科举,最多也就四百七十人。
    “今科乡试放得也松,举子比往年要多。”
    夏完淳虽说拒绝了朝廷征辟,但也关心时事,由于他和他父亲当初都属于铁杆反八股的,南京诸多报纸论战里,也常有他的身影。
    陈贞慧也笑道
    “不过这次恩科,也真是藏龙卧虎啊,你看了前日《宁报》没有?还专门出了一期评点此番各省乡试杀出来的‘文魁’呢,哈哈。”
    明代科举之风鼎盛,对于大明的民间舆论场而言,每三年一届的科举,关注度不亚于后世的世界杯,于是乎,随着报纸的流行,许多民间小报都开始如同后世评点球员一样,论起各省出名的举子,还在押谁能进一甲。
    尤其是《宁报》,这家报纸虽然有皇家背景,但在内容上,却比《启民报》还不正经,盖因《宁报》的主编比较奇葩,名叫李渔,这位仁兄光提名字可能让人没什么印象,但如果说到他的作品,在后世某些人耳中却是鼎鼎大名,他就是《肉x团》的原着作者。
    明晚期,也许是物极必反,严苛的程朱理学压迫下,一些思想前卫的士人选择用行动反抗,倒是促进了社会风气的开放,尤其是江南,涌现出被称为“三大怪儒”的一批先进知识分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有提倡男女平等,第一个敢砸“孔家庙”的李贽;有历史上第一个歌颂工人斗争的陈继儒;还有就是这位,敢在封建社会提倡“性解放”的李渔……
    这厮主编《宁报》后,整个报刊的风格越来越不正经,越来越有搞颜色的嫌疑,被书社警告后,才不得不收敛,只能另搞花活。
    可书社也不敢撤换他,毕竟《宁报》能飞速成长为南京第二大报纸,甚至在盈利上,比《启民报》还强,靠的就是这位,最后李渔又瞄上了这次科举,对于这种热度爆棚的话题,李渔则搞起人物评点来,大整花边新闻,传播甚广。
    夏完淳自然也看过,会心一笑
    “说起来,定生公可是排在那‘南直才子录’第一啊。”
    陈贞慧也是笑容满面,这李渔还是很识相的,在评点里颇为给脸的安了个‘南直第一才子’名头给他,可比那什么“复社四君子”有脸面多了。
    忙谦虚道
    “我看此次恩科强手云集啊,那浙江的朱彝尊、毛奇龄,福建的林芝远、章瑜,江西的欧怀章、费云宜。”
    “毛奇龄?我倒是听说过这人,听说狂悖无礼得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正在二人闲聊之时,终于临近大门,由官兵仔细搜检之后,放了进去。
    每个考生得被随机抽了一个竹牌,上面写着编号,就是他们考试的号间。
    一名二十出头的士子和旁人大不相同,古代科考考生自己都是要带许多东西,什么吃食、笔墨之类,由于会试不仅只考一天,而是要连考六天,六天之内,吃喝拉撒都在号间里,所以有些还要带上锅碗瓢盆。这人却是只拿了根笔,踹了一方墨,在众人奇怪目光下,拿着竹牌就进了号间,最终颇有些凡尔赛道
    “哪有这么麻烦,提前交卷不就是了。”
    其人正是“浙江狂生”毛奇龄,之所以说他狂,倒不是说他喜欢吹牛,而是嘴太臭,经常得罪人,甚至给自己弄出不少仇家。
    但就才华而言,十三岁就以杭州第一中秀才,前两个月又中浙江乡试第二名,嘴臭也是有资本的。
    三通鼓声后,考试正式开始,会试可就不同于乡试那般草率了,分三科,要考六天,而且与很多人印象不同的是,会试经义并非一文定胜负,而是要写十几篇。
    不过朱由榔稍稍将其缩短,将四书五经的经义全部放到三天之内解决,再用一天考策论,最后一天考明算,变成了五日考完。
    第28章 张榜
    前三天考经义颇为紧张,数千士子奋笔疾书,题目是三篇四书文,三篇五经文,好在题目都不算太刁钻,就算背书也能糊弄上几句。
    当然,八股行文,重在破题,其实你写第一句上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整篇文章的层次了。
    毛奇龄抄下题目后,颇为不屑地咧咧嘴,就这,还需要考三天?
    两日之内秒杀。
    这厮素以狂傲闻名,甲申之后,他先是跟朱以海那边参与抗清,后来队伍被打散,流亡江湖,曾自称“元明以来无学人,学人之绝于斯三百年矣。”,他已经不是反思、批判程朱理学的问题了,他是直接喷朱熹啊!
    为此先后被人构陷多次,但依旧不改嘴臭本色。
    原本按照常例,虽然考场会供应部分饭食,但相当少,并且难吃的要死,所以考生都会自带一些干粮(必须是切碎的,方便检查),但这次,由于之前朱由榔出于好奇,亲自跑到贡院看了一遭,觉得这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实在不比猪圈强哪去,拨了两万两银子,让礼部花点心思。
    比如晚上御寒的被褥,又在号间里增设了木板,用作休息,还有饭食也算丰盛了许多,起码有肉,避免有人考着考着就昏迷过去了(这种事很常见,还有直接考死的,很多体质不佳的人,熬了六天后就得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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