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沙漠,避开僧格和阿济格、满达海以及阿拉布坦的封锁线,把来自北面,有关西征军即将和僧格决战,准噶尔主力已经无法抽身的消息带来。
    虽然张煌言在信中并没有下达什么命令,但其中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就是让王愬见信之后寻机突围,北上和主力会合。
    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还得通知叶尔羌城方面,有关战场形势的变化
    傍晚寒风阵阵,来自大漠的风砂裹挟霜雨,在人的皮肤上刮过如同刀片
    将士们都套上尽可能多的衣物,有些是之前出发时带着的,大部分干脆就是从死去的敌人身上拔下来。
    这些来自漠西草原的蒙古人用腥膻羊毛和牛皮制成的衣物,可远比明军的战袄适合西域的冬天。
    马上就要落雪了
    王愬本人同样如此,从一名准噶尔鄂托克酋长身上缴获的熊皮大袄,紧紧裹住,只有头上象征武官的兜鍪和长长羽缨,能够分辨出他的身份。
    在黑水营正中广场上,用担架摆好了两百多具遗体,那是这近两月来在拉锯中牺牲,遗体勉强夺回的同袍。
    纷纷被披上白绢,然后在王愬微微颔首后,一一点燃身下木柴
    火苗窜起,就迅速蔓延,最后炎光敝月
    伴随着火光延伸,不仅仅是遗体,还有周边的营房,同样开始燃烧起来。
    是夜,黑水营内,火光滔天
    河对岸的准噶尔军都看呆了,明军这是咋了?走水?
    还在晚餐的准噶尔士兵,纷纷拥挤在河边观望,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王愬向着岳镇邦稍稍颔首,二人已经两三月没有打理面容,胡子拉碴的,根本看不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上马,开门!”
    “轰隆”
    一声巨响,原本就已千疮百孔的营门轰然倒塌,紧接着无数马蹄争鸣,激流奔涛,汹涌而出。
    “明军出营了!”
    斥候的嘶吼声在黑水河畔蔓延,原本还在观望的准噶尔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阿拉布坦被从营中通知后,立即指挥人马,准备出营。
    就在准噶尔骑兵不断在黑水河畔聚集之时,于黑水河北面,一串串宛若星光点点,正如游龙倾巢南下。
    紧接着,阿拉布坦就见到了从叶尔羌城方向逃回来的,几名带血的游骑。
    “叶尔羌突……突围了!”
    阿拉布坦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居然觉得有些荒谬
    叶尔羌,突围?
    那一万多人在吃干饭吗?
    沈平鸿和尧勒瓦斯手里还有多少兵?四千?五千?
    “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头领直接忍耐不住,抓起来人的衣领厉声相询
    “北边,北边又有明人的援军,数不清,不知是三千还是五千,只是一个上午,就,就把我们击溃了……”
    说到这里,逃人的眼中都还有惊恐
    “他们简直就是魔鬼!像草原上的野狼,和以往的明军都不一样,见到人就扑上去,也不说汉话,但也不像蒙古人,根本不列阵,更不怕死!”
    “那其他人呢?”
    阿拉布坦追问
    “散了,全都散了,那援军一到,城里的叶尔羌人就像疯了一样,全部都杀出了城,我们大头领被火炮打中,大家都没有办法,只是一味朝着南边逃,那些个奇怪的明军紧追不舍,就,就在后面二三十里的追着……”
    接着,还没等阿拉布坦更多话问出口,河畔那边就已经爆发硝烟。
    长驱出营的明军骑兵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破釜沉舟,若流星落地,踏水而行,迅速跨过黑水,朝着准噶尔大营而来。
    此时已经入冬,河水干涸,再也无法阻挡两军相接
    王愬和岳镇邦冲锋在前,勒马当先,长槊马刀,两千多个钢铁战士,立即就把黑压压数倍有余的准噶尔军冲开一个大口子。
    阿拉布坦也亲自领着汗帐精锐督战,朝着对方那王岳大旗而去
    两军就在河畔交战,白刃纷纷,杀声震野
    明军断绝后路,破釜沉舟,自然是以一敌多,锐不可当,但人数差距摆在这里,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随着战事渐入焦灼,似乎胜利的天平正朝着阿拉布坦这边缓慢倾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北边!北边有明军!”
    厮杀中的战场北面,突然传出一阵嘈杂
    苦战当中的王愬等人见状,顿时大呼
    “援军已至!援军已至!”
    岳镇邦手持长槊,冲杀在最前端
    全军群情振奋,孤军作战近三月,终于等到了援军,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以为是张煌言的西征军主力已经赶到。
    而对于准噶尔军来说,却是宛若晴天霹雳
    那来自北方的烟尘,也绝非像是疑兵的样子,黑水河畔的准噶尔军顺势就变成了被两面夹击的态势。
    在那北面而来,数不清的旌旗之下,不知有多少明兵,五千?一万?也许更多,反正傍晚的夜色里也看不清楚。
    准噶尔军崩溃了
    他们本来也就不是铁人,何况是在这种情态下,崩溃才是一支军队的正常反应。
    阿拉布坦见无可挽回,只得勒马带着亲信从战场西边撤离
    可惜只是行出不到一里,就碰到了杀进来的北面明军
    这些人非常奇怪,不像前面的王愬等人那样阵容严肃,纪律严明,而是宛若群狼似的扑咬上来。
    “砰砰”
    还没等接战,就是一波弹雨夹杂着箭矢飞扑过来,然后这些明兵便抽出配刃,左右两翼驰来。
    任凭阿拉布坦左右亲卫放箭阻击,即使身中箭矢也恍若未闻,不时倒下落马,其余士卒却依旧士气高昂。
    那种追逐厮杀的动作,仿佛不是在打仗,而是在猎取林海雪原中的鹿群。
    很快,不知是前面被抚远营的索伦兵堵住了,后方岳镇邦紧追不舍,亲自领数十精骑杀穿阵线,朝着阿拉布坦这边冲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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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准军大溃,贼酋阿拉布坦授首
    紧接着,突出重围的明军先是和索伦营汇合,然后又一起朝着叶尔羌方向而去,与沈平鸿汇合。
    三股明军在叶尔羌城外会师,按照张煌言事前的安排,大概早就考虑过三军合流后的布置。
    以王愬为主,沈平鸿为副,集结黑水营两千将士,抚远三营三千,加上被沈平鸿麾下理藩院武官指挥的四千多叶尔羌兵马,合计近万,朝着阿克苏战场,僧格的后方挺进。
    第96章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
    光烈十三年的冬天,不仅仅是在外部,帝国在西北的战争即将进入尾声,在内部,也并不平静。
    西征所引发的争论,只是帝国内部矛盾的冰山一角
    十一月初九
    西北报捷,战事进入收尾阶段,有关战争的舆论告一段落,但很多事情却依旧在持续发酵。
    在此之前的朝会,礼部郎中王琦上书,以皇长子即将年过总角,请立太子并设东宫讲习。
    这封奏疏,是当着大朝会时,群臣百官之面上的,而非是一般通过通政司和中书署的奏章,可谓石破天惊,影响比之前那些有关西征的风言风语来的厉害多了。
    一日间消息传遍京城
    金陵城内的普通百姓也许并未意识到什么,毕竟立不立太子,那是皇帝自家事。
    但京中百官,尤其是那些从中兴以前就出仕的官员,对这玩意实在是太熟悉了……
    有关太子问题,其实朱由榔和内阁宰执们之间,一直都有默契
    一方面,皇长子朱慈煊作为朱由榔指定继承人的地位,几乎从来没有动摇过。
    他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而以当朝帝后之间感情而言,几乎不可能会有庶出继位的机会。
    朱慈煊刚满岁,就被敕封为燕王,虽然不是太子,但燕王封号整个大明,除了朱棣就没有第二人用过,意义不言自明。
    而天子对于其他子嗣,虽然也不乏宠爱,但明显没有朝着继承人培养的意思。
    次子朱慈爝上小学后表现出对数学和物理学的浓厚兴趣与天赋,朱由榔便专门从格物院请人教授,甚至托付于当代格物学大家方以智。
    虽然宠溺异常,但也不难看出,天子对其的期望,也就是培养成一个海内闻名的学者。
    毕竟老朱家在这方面也是有过先例的
    可另一方面,天子在将自己的继承人选表露无疑同时,却并不急于立太子。
    立储之事,从东征之时就已经有人提,但那时候朱由榔是直接否决,当时生死一线,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让一个不满两岁的孩童继位,简直是葬送仅剩的千里河山,何况这时候医疗条件落后,小儿惊厥时常发生,可以说未满八岁的孩童,都不算是一定能长大的。
    但随着北伐胜利以后,朱慈煊也年岁渐长,立储的呼声越来越高
    尤其是内阁,以瞿式耜、陈子壮等老臣为首,必须要朱由榔给一个说法,毕竟在这些忠贞之士看来,其他都是虚的,大明帝国的稳定至关重要。
    朱由榔这才不得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不希望储君过早的进入东宫
    纵观华夏历史,就会发现这样一个诡异的事实
    所有大一统王朝,开国之君的继承人问题上,都是有隐患的,甚者还要刮起腥风血雨,即使当时能够平稳交接的,事后也要出问题。
    而朱由榔,无论为人君,还是为人父,当然都不愿意步此后尘。
    储君、太子,可不只是皇帝的继承人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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