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真的好久好久
    他不想回到应早已被他丢弃在记忆的一隅,偏僻的,再也不可能会想起的,会回忆得起的角落。
    但
    唉、唉、唉!
    连三声叹息,逼不得已之下,他毕竟还是得回到日渐模糊的遥院记忆丛林里,有着恶梦般,不堪回首的过去之地。
    萦绕于怀,纠葛不清的,是那双蕴涵复杂心绪的盈盈大眼睛,原本充满着灵气的,吸引人的大眼睛。
    震愕不已,饱受伤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有如被你最信任的人狠狠地由背后捅上一刀,或是原本认定该被踩在脚下的地,却瞬息变为头顶上的天,抑或比这更加严重的,痛
    也许他虚怀谷什么都忘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被缠得心烦的感觉。
    但那双眼,最后一别的那双眼带他的震慑,却历久不褪,无法褪色。
    那双眼
    虚怀谷身处多年前曾来访,住过一小段日子的厅室内,坐立难安。
    他,不知可好?
    他,不知长成什么模样?
    他,犹记你詈蟮哪且荒宦穑?
    他
    唉呦!他在想什呀!
    踱步至对面的椅子,被挡住去路又踱了回头的虚怀谷,在心底痛骂自己,目前当务之急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而是该思索如何才能救得了那个不小心闯下大祸的小弟──虚若谷。
    不过,他来到第府求助的对象是第府主事者,第老爷应已退休不管事,交予长子第一郎才是,而他和第一郎多年前还有一点点交情,他可能肯卖他一点面子,就算要他为第府做牛做马,只药他们肯饶过若谷,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见不到他的,一定,他不会见到他的,即便是他在第府里,他也不会愿意见他的,见那个恨恨地说着讨厌他的人。
    试问,谁会愿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虚怀谷自知他做不到。
    所以,以常理来推论,他,那个人,也做不到才是。
    所以,他见不到他的,见不到,见不到,见不到
    虚怀谷单独在厅室内等了又等,等得怒火上升。
    一个大户人家就能如此嚣张,气焰如此高张,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吗?
    好歹多年前,他也是他们府上礼遇的贵客呢!
    愈等待愈是耐性全失的虚怀谷,气得想步出门外,直接寻人去,此时正巧门扉北被打开
    吁,还好他没冲动行事。
    正当虚怀谷作如斯想时,出乎意料之外,进来的却是名ㄚ鬟。
    “虚公子,请随我来。”ㄚ鬟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是谁派你来?欲领我取哪儿?喂!”
    不论虚怀谷怎么和颜悦色地问,或是气急败坏地语带威胁,那ㄚ鬟皆不为所动,仍是默不作声,不肯答话。
    这让虚怀谷臆测,她是不肯说呢?还是不能说?
    前后差距相当大,代表着他将去见的人,由最有希望能帮他的或是最不愿意帮他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老天爷啊!我虚怀谷平日虽不敢自诩为大善人,但好歹也救人无数,当然也捞了不少钱财,但那是仅对如第府这般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而已;对贫困人家,他可是分毫未取,所以,基本上他还能算得上是个大好人。
    不,总而言之,老天爷呀,求求你,让我能救得了若谷,任何条件他都愿接受,任何苦痛他都愿承担,只要能救得了若谷,他唯一的弟弟。
    ㄚ鬟将满心忐忑不安的虚怀谷领进一间装饰没有大户人家的奢华,却也相当舒适质朴的房内,依稀可以看出,走入另一道门内摆的必是张柔软、舒舒服服的大床。
    她领他来某人的房里作啥?
    正当虚怀谷想追问时,ㄚ鬟已将门带上,留他一人在这不属于自己的,全然阳刚气味的房里,局促不安。
    不远处的房间传来布料磨擦布料的你声,他终于可以见到正主儿了,可以不用在心底猛猜个不停,徒落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咳!”虚怀谷发现自己竟紧张得喉咙干涩不已。“请问”他再深吸一口气“请问第少爷可否现身与虚某一谈?”别再让他等待,他的耐心几近耗尽。
    “呵呵,虚公子何必如此生疏,你我并非初识之人。”
    好熟悉的语调,却又好陌生的嗓音,他是拜托,千万不是
    千呼万唤使出来的正主儿,终于布出隔间,露出他的原貌。
    “怎么?认不得我了?”
    这揶揄也似的语调,这直视他毫不闪烁的眼神,虽然声音不同,虽然相貌迥异,但,就是他了。
    “你你,天呀,你怎么可以长得比我还高!”
    哪壶不开提哪壶?
    虚怀谷恨不得能收回自己直觉下脱口而出的话,尤其在听到第桀刺耳的笑声后,他更是悔恨不已。
    “哈哈哈”第桀笑弯了腰,笑疼了肚子,笑岔了气,狂笑不止,就差没笑得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
    他很不给面子地笑个不停,没瞧见一旁被笑得难堪的嘴脸。
    “不要笑了啦!”好想挖个地洞钻进,不用再面对言个人,可是为了弟弟,虚怀谷只能站在原地,捺着性子等某笑完。
    最好笑断了气!虚怀谷赌气地诅咒。
    他想过许多遍他们不经意重逢的画面,或许他到第府会不小心在曲折的走廊上、或是在济南城拥挤的街道上遇见他等等但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当年直缠着他,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看似可爱又天真的孩童有朝一日竟会长得比自己还高大!
    现实有时往往教人难以相信!
    好不容易,似乎等了几刻钟那么久,第桀终于有收敛的倾向。
    虚怀谷把握机会,开口:
    “我今天来的目的、想必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咱们迈入正题吧。”再拖延下去,受苦的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的虚若谷。
    “我四哥现在生死未卜,你教我说放人就放人?”
    未曾料想过第桀会以如严厉的口吻和他说话,虚怀谷一直私心地以为,他至少对他还会残留着一丝丝的好。
    是他当年伤他太深、太深?
    虚怀谷的心倏地揪疼,是歉意、是愧疚抑或是伤感?现在的他无暇弄清楚自己的心绪,若谷的事为首要之务。
    “噢当然不是。可是”
    “嗯?”第桀一副施恩者,施拾给他时间和恩赐般的脾气,听他支支吾吾地说。
    那副高高在上,纡尊降贵的嘴脸让虚怀谷不悦,也因不悦,他的话语被激得流畅不少。
    “只要你肯放过若谷一马,条件任你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呵,你能为我做什么呢?你认为以我第府十二少的身分,我还缺什么、还想要什么呢?”
    虚怀谷为他的嘲讽而羞红双颊,确实,他不过是在在江湖上混吃混喝,东飘西荡的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大夫,可是他也用不着这般侮辱人吧!
    而且只要他肯留名,想必早在他行医不久后必能留芳万世。
    忍,他要忍,为了若谷,他非忍不可!
    若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细皮嫩肉的他怎禁得起又脏又臭,又有一堆老鼠和难以忍受阴寒逼人的地牢,他连一刻也不愿他被被囚禁于那种不宜人居的鬼地方!
    “第少爷,我只求你能饶了若谷,我保证他绝不是存心要伤害你四哥的,真的”
    “若是存心的那我连牢里都不会让他待,直接要了他的小命。”第桀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既然知道若谷并非有意伤害令兄,可否恳请你饶过他,只要第府的人肯向官府撤回告诉,官府的人肯定不会再行追究,而我也会尽力救回令兄,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差池!”
    “若是我四哥断条胳膊,断只脚,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大不了我也还你们第府一只胳膊或只脚,若要我一条小命才能让你们气消,那么拿去也没关系,只要你们肯放过若谷。”
    “你就这么重视你弟弟?”
    酸味?
    他肯定是听错了,否则怎会听到第桀的话中含有浓浓的酸醋味,他自我意识过剩,以为他仍是当年的他,怎么可能?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而且他当初还伤他那么深。
    是因为他记仇他曾伤过他,所以趁此机会将会全出在若谷身上?
    不可以!
    “若谷是我唯一的弟弟,我重视他也是理所当然,就如同你为令兄受的伤生气般,不是吗?”
    当然不是,不过久违的他又怎可能摸得透他的心思。
    第桀轻笑,笑着自己的傻气。
    他为何这么笑着,嘲弄他?他没说错呀!血浓于水,任何人都会为了自己的手足同胞兄弟出头的,不是吗?
    虚怀谷猜测不出第桀的思绪,他只有尽可能的放低身段,乞求他的原谅,原谅若谷的无心之过,原谅多年前他无心之话,他不是真的讨厌他的。
    但若是他再刁难他,他可不能保证他对他的感觉不会变化为厌恶。
    “第少爷”
    “你忘了我的名字了吗?你从不这么叫我的。”
    他的感慨像把刀,划进他的心房,他依然记得他伤他的话吗?
    “第桀,可不可以饶过若谷,不论你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的!”
    说着说着,虚怀谷简直想跪下去,以求他的怜悯,看轻他没关系,,鄙视他没关系,只要能让若谷免去牢狱之灾,一切都值得,都值得了。
    第桀扶住他下滑的身子“唉,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可是就这么放过虚若谷,我怕的家人会有微辞,会不放过我”
    “第桀,求求你!”
    “我也不是不能帮忙,只要出嘴就可以了,不是吗?不过”
    “只要你说得出口,我一定做到,真的!”
    “好,很好。冲着你这句话,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快说,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做到!”
    “其实”
    第状似有难言之隐,有些古怪地,想开口又开不了口,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举起杯子,要喝的同时又放下。
    “其实” 他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你快说呀!”虚怀谷简直快疯,他不会只是耍着他好玩的吧?
    “其实我要借重你的能力。”
    “我?能力?你是说医术?”
    “是的”
    “不是我自夸,我师承不?和尚,只要是我肯,至今还没有医不好的病例,除非病人自己无心配合,不想活了。你说,你要医谁?”太好了!原来他要求的不过是他的专长,他学习多的唯一所长。这方面他有信心,若谷有救了!
    虚怀谷大喜。
    “我”
    “咦?”以他一个精于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行医多年的大夫,左看看,右瞧瞧,虚怀谷汗颜,他当看不出第桀有任何毛病。
    是他眼拙?还是他唬他?
    “其实也不怕你笑话,毕竟我俩也非初次见面的陌路人,而且以当初的交情而言,似乎匪浅,对吧?”不待虚怀谷回答,第桀径自说下去,低着头,似相当沉痛。
    “我不能”
    “什么?你不能放过我弟弟,你刚刚不是才说要你帮忙也不是不可能的吗?”虚怀谷不待第桀说罢,劈哩啪啦先抢话为快,就怕不能着虚若谷。
    “你听我说完嘛,想不到这么多年,你变得更毛躁了。”
    “还不是因为你”虚怀谷噤口,这时不是逞口舌之快时刻,赶忙低不头掩饰住不满的脸色。
    “我说便是,别生气了,气坏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心疼?多年不见,他倒是变得油滑舌了,定是在胭脂堆里混出来的出色的成绩。
    哼!不过这哼一声也只能被闷在虚怀谷的心里。
    “我不能人道”
    第桀小小声附在虚怀谷的耳畔边,悄悄地道,就怕隔墙有耳,被不知教养的下人偷听了去。
    “什么?不能人嗯!”人道的尾音消失在第桀的大掌心里,否则他秘密恐怕就要在虚怀谷惊吓万分的喊叫声中公诸于世。
    被捂住的唇瓣上方,瞪得又大又圆的双眼,无声地表?出它们难以相信的质疑。
    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身为一个有身分,有地位的第家人,更是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在第桀受不了地瞪他的同时亦将他留有虚怀谷温热的手掌移开,双唇重获自由的虚怀谷,找不适合此时此境的话语。
    “噢”好象是这样。身为一个男人,这件事确实不值得拿来当笑话。
    “所以,你帮我治好它”第桀比了比胯下“待你帮我治好,我就请官差放了你弟弟。”
    “不能先放了他吗?我一向说话算话,绝下会食言而肥,第桀你要相信我!”
    “不要讨价还价!我若不拿你弟弟来逼迫气你,能泪得出你身为大夫的所有潜能吗?而且你知道吗?我身为第府少爷,为这种事不知找过多少名医,不但治不好还得花重金堵住他们的嘴。想想,愧我身为商人本色,不划算,所以这回我学聪明,非先看到成效,否则绝不先给大夫甜头尝。”
    “可是”
    “再可是,我就叫官府现办了弟弟,看是耍断了他的胳臂还是脚什么的,或是以他的小命来赔偿四哥的伤!”
    “等等,我答应,我答应就是的。”
    “怀谷,你放心好了,我会先知会官府,好好妥善照顾你弟弟,让他除了不能到处跑之外,过得可比我这第府少爷还优渥,让你能好好安心治我的咳,隐疾。”
    怀谷,他的名他得好顺口唔,他在想什么!回神!
    “当真?那我一定尽力而为,拼了命也要治好你!”
    “好!一言为定,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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