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盛放庄园那边,就交给陈医生和黄芽。
    甜甜办事,顾池很放心。
    铃猫则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搅着杯里的咖啡,像欣赏风景一样望着顾池。
    作为一个笨比,铃猫不敢随便开口说话,也没用其它方式去打扰顾池思考——她这么安静乖巧,又听话懂事,奖励她多看看顾池应该不过分叭?
    铃猫试图从顾池身上找出一些瑕疵,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只看到了顾池的优点和长处,缺点什么的,好像只有她自己才有……
    不多时,一个外出采购的中年女人回到咖啡厅。
    看年纪四十左右,化着浓妆,只是依然遮不住眉目间的憔悴与淡漠,她的表情看起来在笑,眼里却并无多少神采,似乎纯粹是因为职业需要才强打精神,装作心情不错的样子。
    顾池对比了一下手头的照片,看了眼发呆的铃猫,轻轻敲了敲桌子,走向吧台。
    铃猫回过神,脸颊微红,连忙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跟上顾池。
    “你好,是黛茜小姐吧?”顾池问道。
    黛茜回头,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人:“不是。”
    顾池微笑:“我们可以聊聊吗?”
    黛茜下意识便想拒绝,她没有与陌生人聊天的习惯,哪怕对方足够帅气——她不觉得自己一个老女人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这样的男人。
    但当看见顾池手中黑镯子时,黛茜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她平静漠然的眸子里忽然起了波澜,划过一缕隐晦的悲意。尽管她一早便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把崔丝莉的模样忘得干干净净,可真到了这个时候,黛茜发现自己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
    女儿怎么可能忘记母亲的容貌?
    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拼凑起来,黛茜仿佛看见了小时候母亲笑着拿纸风车哄她的样子,这些画面历久弥新,如同昨日。
    黛茜别过头,抿住嘴唇,眨了好几下眼睛,睫毛在眼袋上留下浅浅的黑痕,过了一会,她才开口问道:“你想聊什么?”
    “都聊,除了你母亲的事……”顾池微微靠近黛茜,压低脑袋与声音,“与诡则的事。”
    黛茜瞳孔缩了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池。
    这个男人能直言诡则?
    顾池:“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枯萎区实在不合适谈事。
    从小受母亲的影响,黛茜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恐惧诡则,更多的是恨,这点与顾池的判断一致,黛茜震惊之余,很快平复情绪,她抹掉脸上的痕迹,分两次说道:“不行。”
    “去我家吧。”
    祈使句的确不受诡则影响。
    黛茜脱掉刚换上的工作围裙,向店长请了假,便与顾池二人离开咖啡厅。
    黛茜的家在枯萎区与恶灵区的交界边缘,顾池等人前不久才从这里路过,却从未想过线索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这是一间老旧狭小的屋子,沙发茶几几乎挤在一块,采光有些差,导致本身很干净的陈旧地板看起来也有些脏兮兮的。
    很难想象曾经家境富裕的崔丝莉母女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即使开了灯,照亮摆在柜子上价值不菲的精美物件,也驱散不了贫困带来的落魄感,反倒令这种反差变得更加刺眼。
    黛茜一言不发,进屋后便领着顾池与铃猫去了地下室。
    一开门顾池便闻到了一股颜料味。
    这是一间比一楼宽敞的画室,四周的墙边摆满了木架与油画,在灯泡下泛着昏暗的光泽。
    顾池注意到地上有一道红线,将画室分隔成了两个区域,一半枯萎区,一半恶灵区。
    铃猫有些惊叹的看着墙边的画作,她发现这些画都画得好漂亮。
    有晚间的树林湖畔,波光粼粼的湖面中倒映着森森鬼影,人在鬼影里挣扎。
    有夜里繁华的都市,夜空中烟火绽放,城镇中大火熊熊,看起来十分热闹。
    还有俯视角的旋转楼梯,正中间点了一抹红,好像一个人摔死迸溅的血花。
    嗯……虽然略微有点抽象,有点反人类,但至少都是她看得懂的东西。
    “这些都是我母亲以前的画作,怎么样,是不是很阴暗?”黛茜已走到画室的恶灵区,不用再说谎,她手里拿着两根小板凳,放到颜料桌前,示意顾池坐。
    “谢谢。”
    顾池回答她:“阴暗是相对的,我能理解崔丝莉女士心情。”
    铃猫还在油画旁,好像对画很感兴趣,她侧头问黛茜道:“我可以仔细看看它们吗?”
    “可以,你随意。”黛茜不喜欢这些画。
    崔丝莉在它们身上倾注的心血远远超过她这个女儿,如果说镯子带给她的回忆是美好,这些油画则是痛苦,黛茜不止一次想把它们扔掉。
    尽管她明白,崔丝莉的变化是因为诡则,可这并不足以成为一个母亲无视女儿的理由,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唯独这点,黛茜至今无法释怀。
    只是今日的她已比年轻时成熟太多,看清了这份无法释怀之下,是她对崔丝莉温柔一面的期盼,其中不全是恨,也存有痛心的爱。
    崔丝莉终归是她的母亲。
    黛茜平静开口:“她是怎么死的?”
    “阴影。”顾池答道,他将镯子放到桌上,“我和我的同伴在安德尔酒店清除阴影时,从诡物的肚子里发现了它。”
    黛茜注视着黑镯子,半晌,扯了扯嘴角:“那她也不算白死,好歹为其他人做了些贡献。”
    “你当初有阻止过她吗?”顾池问,“宣扬自由的事。”
    黛茜摇头:“没有,因为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
    “她就是个疯子,谁的话也不会听。”
    “你明白一个小女孩因担心母亲饿坏身体,专门做了母亲最喜欢吃的点心去找她,结果被泼了一身油画颜料是什么感受吗?”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打扰过她。”
    她用了“打扰”这个词。
    “她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没有我这个女儿,那时的我,一度认为她就是想把自己作贱死,好早些去找我父亲团聚。”黛茜语气嘲弄,“我以为等她老了,就没力气再折腾了,可事实证明,疯子永远是疯子。”
    “她被逮捕后我去看守所看过她一次,她让我滚,说这个世界没救了,让我多挣点钱,给自己选块好点的墓地。”
    “那一瞬间,我有种异常荒唐的感觉。”
    “她就像那些尖酸刻薄,只会骂街的老太婆,我无法相信这是我曾经温柔优雅的母亲。”
    顾池沉默片刻,说道:“也许她是在保护你。”
    那个时候的崔丝莉已经被判了死刑,从黛茜的表述上来看,崔丝莉宣扬自由的“传单”,似乎并未发给自己的女儿。
    “或许吧。”黛茜这时才把目光从镯子上挪开,“我没阻止她还有另一个原因。”
    顾池:“嗯?”
    黛茜:“我希望她能成功。”
    顾池:“获得自由?”
    黛茜:“不,是复仇。”
    宣扬自由不过是一个能讲出口的说法,崔丝莉真正想做的,是为死去的丈夫报仇。
    这点其实很容易猜到。
    一个因仇恨而疯狂的人,没道理不去复仇。
    所有人都知道崔丝莉痛恨诡则,黛茜也一样。
    她对诡则的恨意丝毫不比崔丝莉少。
    对崔丝莉而言,诡则杀死了她的丈夫。
    对黛茜而言,诡则杀死了她的父母。
    只是理性告诉黛茜,诡则无法战胜,崔丝莉不可能成功,但她内心仍对此抱有希望。她也别无选择。
    黛茜劝不住崔丝莉。
    反正已经是个疯子了,再疯一些又怎么样呢?
    如果崔丝莉侥幸成功,她说不定还能寻回自己的母亲。如果失败,崔丝莉死了,未尝也不是一种解脱。
    不阻止,就是对崔丝莉最好的支持。
    黛茜愿意跟顾池聊这些,也是为此。
    顾池能谈及诡则,或许真能帮她和母亲报仇。
    顾池隐隐捕捉到了什么:“你知道艾芙蕾雅诡爵吗?”
    “我小时候听过这个名字,父亲说她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但怎么伟大,父亲没告诉我。”黛茜道。
    “因为他没法告诉你,不过我可以。”顾池道,“艾芙蕾雅诡爵可以直面诡则,她不管做什么,诡则都杀不死她。”
    黛茜讶然:“真有这么强大的人?”
    顾池点头:“既然你父亲知道艾芙蕾雅,那你母亲应该也知道,我更好奇的是,连如此强大的艾芙蕾雅都拿诡则没办法,你母亲为什么有自信找诡则复仇?”
    “我也不知道……”
    其实不用黛茜知道。
    顾池这话问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说“消灭诡则”是一道题,那崔丝莉大半辈子都在寻找解题的方式,直到有一天找到了这个方式,她才突然一反常态地“恩将仇报,宣扬自由”。
    有艾芙蕾雅这样强大至极的前辈作为前者之鉴,崔丝莉依然敢挑衅诡则,说明她对自己的方式有足够的把握。
    现在崔丝莉已死,顾池也不可能下去找她,问她怎么想到的办法,又哪里来的自信,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去证明这个办法的正确性与可行性。
    有一个很简单的逻辑。
    诡则对当地居民的压迫力极强,连提都不允许提,若是艾芙蕾雅说自己有办法解决诡则,顾池一定会信,因为艾芙蕾雅具备这样的实力,可崔丝莉不一样——一个人连阴影都对付不了,要如何相信她能对付诡则?
    诡序之城存在许多阴影,黑镯子只是众多线索的其中之一,不一定是错是对,除非其它阴影的线索也指向崔丝莉,否则他们就得先确定崔丝莉有这个能力。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副本的最终目标到底是什么?
    诡序之都曾经的领导人——艾芙蕾雅诡爵,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消灭诡则的办法,现在崔丝莉也想消灭诡则,看起来这很可能就是玩家的任务,可问题在于,它没有明确的提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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