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甜心的脑子转得飞快,她忽然说,“你怎么觉得琳达不是自杀,或者突发的意外致死,例如心脏病发,心肌梗塞什么的?”
    因为慕教授一直在用中文与她说话,所以她也本能地全程说中文。她人机灵,虽然大大咧咧,可也敏感,她总觉得,让保罗在观察他俩,而且对他俩说中文感到有些紧张?
    “你的推断没错。”慕教授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尸体上,但让保罗却在看着我们,有意思的是,他的双脚却是向着与尸体和我们所在的两个方位完全相反的方向。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人的脚,会比我们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更加诚实。例如一个人交叉脚站,是表示身边有一个很信赖的人,觉得很自在。交叉脚站,而身体又偏向一边,”他怔了怔,想起了方才的自己,可还是镇定地说了下去:“表示你对那个人有偏爱。同样的道理,你看让保罗,他双手按住膝盖,脚的重心偏向我们的反方向,证明了其实他想逃。他为什么想逃?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肖甜心蓦地看向让保罗,看来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慕教授已经第一时间锁定了嫌疑人。他在演绎推理。
    见肖甜心看他,让保罗双手微震,悄悄地在大腿上摩擦,脚尖再度转移,转向了与他俩更远的方向。“他是通过手脚触摸去镇定自己。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极度紧张的表现。”慕教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的气息暖暖的,拂在她发梢脸庞。脸上一热,她悄悄地挪开了一些距离。
    “你不自在?”慕教授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又是你的那些什么微表情告诉你的。”肖甜心反驳。
    对于她的挑衅,慕教授眉毛一挑,没什么表情。
    “谁能告诉我,事发的经过?”慕教授看了一遍众人,然后指了指一个看起来尤其胆小的女员工问道。
    那女员工脸色苍白,但还是镇定地站于一旁,努力支撑着,让自己别因此晕过去,以此证明她虽胆小但不算怕事。
    “她胆小,反而能将当时的情况在脑海中记得更劳,因为恐惧会加深人的记忆。”慕教授俯下身,和她说话,唇几乎触到了她的耳廓,肖甜心一抬头,就对上他戏谑的眼睛,她的耳廓红透了。
    肖甜心一垂眸,避开他注视,拒绝答话。哼,他居然敢戏弄她。
    对于慕教授的破案手法,陈莎是最熟悉不过的了。于是,已经飞快地翻开了记录本。
    那叫茉莉的女员工战战兢兢地开始复述:“刚才琳达忽然产生了急剧的强直性痉挛,身体上几乎所有的肌肉马上变得紧绷。四肢伸出,而她的手握得很牢很紧,掌心都被指甲抠出血来了,”她停了停,开始冒汗,于是肖甜心连忙走了过去,取出纸巾替她擦汗,并安慰她,让她放松。
    就是肖甜心这一举动,让慕教授似捕捉到了什么,于是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对陈莎说,“琳达应该会呕吐,可她嘴边仍算干净。估计有人替她擦过了。这一点很奇怪。”
    “因为这些女性都看起来很爱干净,很没有同情心?”陈莎分析,“所以,你觉得她们都不会去碰死者?”
    “茉莉哭泣流涕,不是只有肖甜心一个人想到了要去安抚她吗?那群人还算不上冷血?”慕教授讥讽。
    稳定下来的茉莉继续复述:“琳达的头……头部前后抽搐,整个身体由于极度的收缩变得更加僵硬。痉挛持续了1-2分钟,然后肌肉忽然就松弛了,她的身体四处都是排出来的汗液。可她的停歇只是暂时的,很快又开始了痉挛,与回到了肌肉松弛的状态。然后……然后痉挛变得更加激烈,整个背部形成了怪异的角弓反张的姿势,肌肉剧烈收缩。她因角弓反张而突起的的腹部变得像木头一样硬,胸腔凝固,脸色就像现在见到的……变得青黑,眼球呆滞,她甚至还笑了,好恐怖!”
    茉莉说不下去了。
    “会笑,是因为她的面部肌肉剧烈收缩引起了痉笑,可她一直到最后还有意识。周围的哪怕最轻微的一丝声响,或一道亮光都会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她再度虚脱性痉挛,直至死于筋疲力尽与窒息之下。”慕教授补充,“她是中毒了。”
    他没有说下去的是,这种中毒迹象与马钱子或半边莲造成的毒性死亡症状相似。陈莎已经将这两种毒草标注在了记事本上。
    众人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慕教授忽然拍了拍肖甜心的头,举止十分暧昧。然后用中文说道:“好了,现在来回答,你刚才提出的‘为什么琳达不是自杀或意外死’的原因。她是中毒死的毫无疑问。可以是她自己毒死了自己。但是……”
    他刻意加了重音:“但是,我刚才看见琳达在出事前,曾翻开手机照片,里面有一只宠物狗,她在看她的狗,而且她还在记事本写下了要定时喂狗的留言,并设定好了定时发送信息,是在下飞机后发送。一个如此在意她的狗有没有人记得喂的人,你觉得她会自杀吗?”
    经过慕教授提点,肖甜心已经回想到了一些细节。方才,让保罗走过来,坐到琳达身边时,肖甜心就注意到了,让保罗藏蓝色西装下的米黄色暗格纹羊毛衫上,在胸膛靠肩膀处,有一个口红印,只是被深色的领带挡住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她是学服装设计的,所以对图案,衣饰这些小细节特别注意,才会发现的。
    而且那个口红的颜色很特别。
    “琳达是让保罗的情妇?”对此结论,肖甜心还是感到有些震惊,毕竟让保罗在法国是有家室了的。而且,与琳达接触下来的这一天半里,琳达与让保罗的关系一直谈不上太熟络。该企业也没有流传出什么大老板的桃色新闻。
    “又或者说,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慕教授点了点头,对她的分析很满意。她对细节很敏锐。“你学时装设计,真是暴殄天物。”
    肖甜心对此结论,翻白眼。
    慕教授上前一步,分开众人,用英语说道:“死者的头发会很好地告诉我们,这半年来的时间里,她吃过什么药物。”然后接过了陈莎递过来的手提箱,打开,取出相应试管,试剂,取下一小簇琳达的头发,浸泡到试管里,观察了一下试管液体变化,输入数据,打开电脑数据库,开始分析比对。“分析图谱没那么快出来,等下了飞机以后再行处理。”
    琳达的工作搭档蜜雪儿说,“我好像看见她有服食抗抑郁药。”
    “什么时候的事?”陈莎边做记录边问。
    蜜雪儿想了想,道:“接近三个月了吧。”
    慕教授盯着琳达的唇色看,她的口红是酒红色,也就是俗称的“姨妈红”。因为这种口红很深,所以尽管她没有生命力了,可嘴唇依旧红艳。那是让保罗羊毛衫上的那个颜色。暂时还不到提问让保罗的时候。
    “能说一下,刚才我们离开后,发生的事吗?”慕教授问道。
    丽莎是闲不住的人,已经开始说了,“蜜糖当时走开了,其实也不过一会儿功夫,但是琳达情绪明显开始失控,她已经毫无顾忌地开始嗑药。不是那些抗抑郁药。我觉得应该是大ma类的……du品。”
    陈莎开始翻找琳达手袋,手袋里面有好几管口红,有滴眼药水,有几个小瓶子装的药丸瓶。
    慕教授的目光在那些物件里游走,陈莎请示,要为他取来哪些物件,可他入定一般,没有回答。那些药瓶子,他不甚在意,直至他的视线胶着在那八支正装规格的口红上面。不是样版的小支装,而是正装。让保罗忽然抬起了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肖甜心比陈莎的反应还要快,已经明白了慕教授的意图,把那八支口红全部抓了起来,献宝邀功似的,双手递到了慕教授面前,“只是出行公事,又不是去玩,怎么会那么骚包带那么多的口红,绝壁有古怪!”
    “你的指纹会对证物造成二次污染。”慕教授高冷的声音响起。
    肖甜心的脸部表情僵住了。额……好吧,她一急已经忘了。
    一直戴着白手套的陈莎抿着嘴偷乐,见小美女憋成了猪肝色的小脸蛋,她连忙安慰:“没事,到时剥离指纹就可以了。只锁定有嫌疑的指纹嘛。交给警方去做就好。”
    “同样的,作为指纹的所有人之一,她,也会被带进局里喝咖啡。”慕教授继续泼冷水。
    肖甜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人的下巴以下和喉咙以上,有很多神经末梢。摸一摸可以降低血压,减慢心跳,令整个人平静。当一个人紧张或是有压力的时候,不期然会摸摸脖子安抚自己。”慕教授眉毛一挑,看向肖甜心,“你是怕进警察局?放心,我会罩着你!”
    这笑话还真冷啊!等等,肖甜心马上反应过来。刚才让保罗也有此动作,只不过他更狡猾,借松领带来掩饰。
    蜜雪儿补充:“琳达把一颗药送进嘴里,但因为手抖,还多吃了一粒。还是老板担心出事,上前来扶了她一把,并抢过了她的药袋子,扔到了一边。”她左看右看,忽然指着两米处的一张椅子底下说,“对了,丢这边来了,应该找得到的。”
    陈莎已经走过去,并蹲了下来,在那一栏位置上寻找。她意外地发现了,还有一支口红。就在小药袋边上。
    然后蜜雪儿又说,“当时琳达都开始出白沫了,一看就是吃两粒药过量了,还是老板人好,替她擦去嘴边的脏东西,不然我们都担心她会因此窒息了。”
    “找到了!”陈莎大声说道,把一包药袋和一支口红递给了教授。蜜雪儿的话就被打断了。
    慕教授眉头一蹙,觉得问题就出在那里了,可灵感还是抓不住。
    不会是那两颗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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