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洗漱的时候,沈恒抱着小家伙沈渊,远远的看见沈毅已经起床之后,沈恒把沈渊放在地上,逗了他几句之后,把他交给了丫鬟带着,而他自己则是走到沈毅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哥,昨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恒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你昨天,脸色不是很好看,匆匆出门之后,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子夜时分才熄灯。”
    沈毅这会儿正在洗脸,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擦干脸上的水珠,回头看了沈恒一眼,微微摇头:“已经没什么事了,过些日子我就会处理好的。”
    沈恒皱了皱眉头。
    “大兄你总是这样,还把我当小孩子,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沈毅把毛巾挂在了架子上,回头走到沈恒面前,拍了拍这个亲兄弟的肩膀,缓缓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过了年之后的春闱。”
    “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让你分心。”
    因为天冷,沈老爷吐出一口白气,开口道:“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你这一次给为兄考个一甲回来。”
    “那将来,沈家再有任何事情,就都是你我兄弟一起来担着了。”
    沈恒袖子下面的拳头握紧,然后缓缓松开,他对着沈毅低头道:“兄长放心,今年春闱,我一定好好考!”
    “放轻松。”
    沈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考学最忌讳的就是压力太大,你还年轻,今年不中就再等三年,这个家,你大兄是撑得起来的。”
    沈恒默默点头。
    两兄弟正在说话的时候,丫鬟青儿一路小跑过来,对着沈毅低头道:“公子,张公子来了,说有事情找您。”
    沈毅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把他请到我书房里去,我马上过去。”
    青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沈毅背朝沈恒,打了个哈欠:“帮我看看,头发梳好了没有,今天我自己梳的,也不知歪了没有。”
    沈恒连忙上前,帮兄长整了整头发,正了正冠,然后笑道。
    “大兄还是让嫂子或者几个丫鬟帮你梳头罢,你自己梳的,属实太歪了一些。”
    沈毅回头,白了一眼自己的亲兄弟,然后大踏步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之后,沈毅对着张简拱手行礼,开口笑道:“大年三十的,兄长怎么大驾光临了?”
    张简是大家族出身,今天是除夕,家里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对。
    张简站了起来,也没有对沈毅还礼,只是拉住了沈毅的衣袖,开口道:“子恒,你昨天在东市街,给齐人欺负了,是不是?”
    沈毅眉头微皱,随即舒展了过来,然后缓缓说道:“师兄,那个齐人,的确说了几句不太中听的话,不过内卫已经放了人,没有办法再追究了。”
    “我昨天就在东市街附近,听说了之后,派人去打听了。”
    张简沉声道:“那个狗娘养的齐人,拿弟妹还有小娃娃点你了,是不是?”
    沈毅默然无话。
    张简知道北齐清净司把沈毅列入了暗杀名单。
    因此,这件事情在他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今天年三十,张家家里很多事情要忙,不过他还是抽出了时间,来见了沈毅一面。
    “子恒你初来建康没有多长时间,在建康没有根基,那个狗日的齐人,才敢这样跟你说话!”
    向来文雅的张简,此时满口粗话,很显然也已经是十分生气了。
    他冷声道:“沈家在建康不久,但是我们张家在建康,却已经很久了,不就是北齐使团的一个使者吗?又不是她娘的正使!”
    张易安拍了拍胸脯,咬牙道:“子恒你放心,做哥哥的跟你保证,这厮出不了京畿,一定会死于非命!”
    这些建康士族,在建康盘踞了六十年,势力也已经非常大了,就拿张简来说,他虽然是个过气的相门之子,家里的老爷子已经退了下来,但是在建康的能量依旧不小。
    别的不说,弄死一两个人,对他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虽然北齐的使团,应该会有随行的护卫,但是这些护卫不能进城,身为建康的地头蛇,使点阴招,例如下毒之类的法子弄死一个齐人,不算难事。
    世家子一般都比较重利益,像张简这样重义气的,相当少见。
    沈毅心里也为之一暖,不过他还是拉住了张简的衣袍,微微摇头道:“师兄,昨天在东市街出言挑衅,应该不是此人的个人行为……”
    “而且……陛下今年,已经在跟那帮缩头派示好了,这就说明,陛下暂时不想打仗。”
    “最起码最近两年是不想打仗的。”
    “杀一个齐人,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闹大了,会影响师兄你的仕途,以及整个张家的前程。”
    “我知道这厮背后是什么清净司,但是这人出言威胁你家小,便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张简咬牙道:“真查到为兄头上了,为兄一个人担着就是,将来落魄了,便来你沈家讨几口饭吃!”
    沈毅拉着他坐了下来,然后给他倒了杯茶,缓缓说道:“师兄,这个人不能死在大陈境内。”
    沈老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道:“不过他如果在境外英年早逝,便跟大陈没有干系了。”
    “用不着你来动手。”
    张简闻言一怔,然后抬头看向沈毅。
    他皱了皱眉头:“子恒要做什么?”
    沈毅反问:“师兄想知道?”
    “不想……”
    张简很快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大公子说到这里,看了看沈毅。
    “子恒,这种事情不好亲自动手的,为兄可以找人动手……”
    沈毅微微一笑。
    “师兄,今年跟我一起到建康来的福建布政使,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张简低头喝了口茶,看向沈毅。
    “什么道理?”
    “他说……”
    沈老爷语气幽幽:“有时候做事情,需要授人以柄。”
    第六百四十七章 老相国的影响力
    临近中午的时候,沈毅才把张简送出了沈宅的大门。
    倒不是说沈老爷抠门,不愿意留他在家里吃饭,实在是张家大门大户,家里的规矩多,今天又是除夕,张简作为老相爷最看重的孙儿,他能够出门一趟已经是不容易,中午饭如果再不回去吃,恐怕老爷子就要对他动家法了。
    相比较张家来说,沈家虽然也是士族,但是对于规矩就没有那些大门大户那么看重,当天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晚上的时候,沈老爷和自家人坐在一起包了顿扁食,吃碗扁食之后,一家人就准备守岁放鞭炮了。
    吃完饭没多久,小家伙沈渊就打着哈欠睡去了,临近子夜的时候,陆若溪也躺在床上,缓缓睡去。
    好容易到了子夜时分,沈毅披上衣服走出房门,刚准备去点燃子夜的鞭炮,就看到月夜之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手里拿着一挂鞭炮,走到了沈宅的大门口。
    他从怀里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洪德九年的最后一挂鞭炮。
    同时也是洪德十年的第一挂鞭炮。
    一挂鞭炮响完,少年人转身,回头就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沈毅,他笑着上前,开口道:“大兄还没有睡?”
    “本来想起来放鞭炮的。”
    沈老爷颇有些感慨的看着沈恒:“从前咱们兄弟在江都的时候,父亲要是没有回来,都是我守岁放炮的。”
    沈恒微微低头道:“兄长事情很多,我想让兄长早一些歇息。”
    沈毅迈步上前,拍了拍沈恒的肩膀,然后默默转身回卧房去了。
    这几年时间,尤其是他考学入仕之后,因为自身能力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家中的所有人,所以沈毅下意识的把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担子,都挑在了自己肩膀上。
    直到这天晚上,沈毅心里才隐约有了一种感觉。
    那就是……
    这个跟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胞弟,似乎……
    已经长大了。
    这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对于沈恒自己,还是对于整个沈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
    沈老爷回到卧房之后,把身上的衣服挂在床边,躺进了温热的被窝里,闭目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还算香甜。
    ……
    次日,沈老爷一觉醒来,已经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时间从洪德九年,跳转到了洪德十年。
    沈毅与沈恒一起,拌了半碗浆糊,然后拿着提前写好的春联,在自家正门上认真粘上。
    不过兄弟俩也只粘了这一个门,剩下的都让家里的几个下人去忙活了。
    正月初一这天,沈毅依旧没有出门,只是在家里忙活了半天,又在自己的书房里翻了半天的书。
    到了傍晚,阴了一下午的天,开始飘起大雪。
    这场雪下的极大,这几年沈毅过年,都是在建康城里过的,在他的记忆里,最起码最近几年,是没有过这等大雪的。
    鹅毛大雪只飘了一天一夜。
    到了次日下午,这场大雪便停了,不过雪下的时间虽然不长,还是把建康染成了一片雪白。
    年初二,已经是拜年的日子了,因为上午下雪没有出门,下午雪停了之后,沈毅就跟陆若溪两个人,带着儿子出门拜年了。
    夫妻俩要拜年的对象其实不多,左右也就是三个人,大义坊的顾先生,户部尚书赵昌平,以及……
    老相国张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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