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沈老爷忍不住看了程廷知一眼,然后默默叹气。
    “中丞真是个狠人啊。”
    程廷知微微摇头道:“沈学士没有在地方上待过,没有见过那些地方上官员的恶。”
    “我治了他们,那才是利国利民的事情。”
    “治了他们,福州市舶司才能尽快落成运转。”
    程廷知目光坚定。
    “不能……不能辜负了君父的信任!”
    第六百六十三章 何时遭报应?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来到了洪德十年的正月二十七。
    沈毅定在正月二十九离开建康,返回南方,去做经略沿海的收尾工作,也就是说,他留在建康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临别之前,沈毅在归云楼设宴,请张简喝了顿酒。
    师兄弟俩推杯换盏,张简举杯敬了沈毅一杯,笑着说道:“昨天齐人又派人过来了,非说是咱们害死了他们的使臣周元垂,几个齐使在德庆殿大吵大闹,气势汹汹。”
    大陈的朝会,是十日一次大朝,不过因为是正月十六朝廷才开始上班,再加上正月刚开朝,朝廷里的事情多,所以在正月,是五日一次大朝。
    昨天正是大朝会的日子。
    见张简面带笑容,沈毅就知道这一次大朝会,齐人应该是吃了亏的,他笑了笑,开口道:“陛下如何反应?”
    “我是六品官。”
    张简翻了个白眼道:“六品官不与朝会,子恒你这个有资格参与朝会的五品官,反倒来问我了?”
    沈毅喝了口酒,笑着说道:“我在朝中无职,去了也不知道是站在兵部,还是站在翰林院,这两个衙门看我,估计都不是特别顺眼,就不去自找烦恼了,干脆在家里躲清闲。”
    “倒是师兄你,消息灵通。”
    沈老爷笑呵呵的说道:“即便不去朝会,还不是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张简伸手给沈毅添了杯酒,无奈道:“别的五品官缺席朝会,可是要被吏部记录受过的,也只有你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偷懒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笑着说道:“不过昨天朝会,确实大快人心,陛下质问齐使,问那周元垂死在何处,因何而死,尸首何在。”
    “那齐人,被问的哑口无言。”
    说到这里,两兄弟碰了碰杯,张简继续说道:“齐人骄横了几十年了,前些年在我们大陈的朝堂上,都敢大声叫嚣,今天被陛下喝问,他们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说到这里,张简的声音小了一些,低声道:“据说,齐帝病了……”
    洪德皇帝亲政那年,北齐的皇帝差不多是四十五岁,到今年,已经年近五十。
    这个年纪,在皇帝之中,已经超过平均寿命了。
    在他这个年纪,不要说是生病,就是突然没了,在这个年代,也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大陈的先帝,三十来岁就驾崩了。
    沈毅想了想,问道:“病得很重?”
    “具体不清楚。”
    张简神神秘秘的说道:“不过听说,去年有半年时间都没有上朝,燕京城里传的风风雨雨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看向沈毅,笑着说道:“我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倒是子恒你,手底下经管着邸报司,又经常跟内卫打交道,没有探听过燕都的消息?”
    “我这几年忙着东南的事情。”
    沈毅微微摇头道:“还真没有精力注意北边。”
    “不过齐帝病重的消息,听一听也就行了,我觉得不能当真。”
    张简笑着问道:“这话怎么说?”
    “南北朝对立。”
    沈毅低声道:“他要真的生病了,那就是绝密的消息,不可能流传出来,更不可能流传到民间坊间。”
    “连师兄你都能风闻的消息,多半是他们故意传出来的。”
    沈老爷慢悠悠的说道:“说不定,是想试探大陈的态度,以及咱们陛下的耐心。”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沈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问道:“对了,我这两次回建康,都没有听到过杨家还有赵家的消息,这两家人怎么突然偃旗息鼓,安分起来了?”
    “杨公子跟赵公子,怎么都没有动静了?”
    沈毅笑着说道:“那杨家,先前不是挺得意的吗?”
    张简低头喝了口酒,语气有一些无奈:“人走茶凉,官场上,茶凉的还要更快一些。”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无奈道:“为兄不就是例子?从前为兄在建康,也是有一些地位的,走到哪里别人都称呼我一声张公子,现在除了子恒你愿意理我,还有谁理我这个小小的太常寺卿?”
    他无奈道:“连恩师那里,我都不怎么愿意去了,免得被人家说我攀附恩师。”
    沈毅微微摇头:“师兄这个想法就不对了。”
    “赵师伯不是那种市侩的性子,赵家的两个兄长,性格也都不错,赵师伯那里,师兄有空还是要去多走动走动,不要淡了关系。”
    “恩师家的那个女婿宋应。”
    张简看向沈毅,开口道:“已经从工部员外郎调吏部员外郎了。”
    从六部之中的第六部,调到第一部的吏部,虽然是平调没有升官,但是这暗地里的权柄,升了恐怕不止一级!
    沈毅哑然一笑:“自家女婿,赵师伯使力气,也不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
    张简跟沈毅碰了杯酒,洒脱一笑:“逢年过节,自然是要去恩师那里走动的,只是平日里去的多了,怕那位宋兄心里不舒服。”
    “师兄多心。”
    沈毅陪了杯酒,摇头道:“赵师伯,不会被那位宋师兄影响到的。”
    “说的也是。”
    张简想了想,然后微笑道:“那看来,是要多去跑跑了,说不定将来,也能平分一份家产。”
    他性格诙谐,往往两三句话里就夹着一句玩笑话,沈毅已经习惯了,闻言笑着说道:“那我也要去走动走动,弟子是子,侄子也是子,相比宋师兄,我们跟师伯还要更亲一些。”
    张简哈哈一笑。
    “说的是,将来我们兄弟,怎么也要分去恩师两份家产!”
    两兄弟说了会玩笑,才慢慢说回了正题,张简咳嗽了一声之后,继续说道:“还有子恒问的赵家……”
    “赵家这两年,低调许多了。”
    张简悠悠的说道:“洪德七年吃了一整年的败仗,那年赵家的女儿又在建康打了你,赵家就不怎么冒头了,尤其是……”
    张易安嘿嘿一笑:“尤其是子恒你在东南弄出了抗倭军之后,赵家就更老实了,听说去年还打了几个胜仗,至于你说的赵涿。”
    他闷哼了一声:“这厮去年年初,就跟着他爹北上,进淮河水师了,就连去年淮河水师所谓的几个胜仗……”
    张简不屑的撇了撇嘴。
    “多半都是算在了这厮头上,短短一年时间,这厮已经是淮河水师的千户了。”
    唔……
    沈老爷摸了摸下巴,心中微动。
    看来赵阀,已经慢慢开始权力交接了。
    算下来,赵涿已经是赵家的第四代人。
    赵家的这第四代,能不能传到第五代……
    那还真是两说了。
    见沈毅似乎在想事情,张简又给他添了杯酒,嘿嘿一笑道:“跟你说件有趣的事。”
    沈毅回过神来,笑道:“什么有趣的事情?”
    “赵家的那个四姑娘。”
    张简明显很是高兴,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至今还待字闺中,没有嫁出去。”
    “建康的人家,无人敢娶她进门。”
    张简哈哈笑道:“再过一两年,她就二十出头,要成老姑娘了!”
    沈毅摸了摸鼻子。
    对于这个时代嫁人的年龄,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兄弟俩在一起聊八卦,自然还是要附和两句的。
    “以赵家的家世,她不愁嫁人。”
    张简嘿嘿笑道:“是不愁嫁人,不过多半只能嫁给家臣家将了。”
    “世家大户,哪个肯娶这个泼妇?”
    “这便是报应!”
    张简喝了口酒,嘿了一声:“赵家的人,迟早都会遭报应的!”
    沈毅微微皱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兄,这里人多耳杂,你喝多了。”
    张简却不以为然,他脸色绯红,摇头道:“他们要听听去,我就不信他赵四姑娘,能闯到我家里打我一顿?”
    他的确有些喝多了,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向沈毅,然后低声道:“子恒,你说……赵阀何时能够遭报应?”
    沈毅沉默了一会儿,举杯喝了一杯酒。
    “想来……”
    “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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