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右撇子和左撇子,可他们也只擅长一只手握笔写字,还是头一回听说韩榆这样的。”
    “你们难道忘了韩榆的堂兄是谁?”
    “有个探花郎堂兄,韩榆这般倒也不奇怪。”
    有人咬牙切齿,语气酸不拉几地嘀咕:“韩家这对兄弟,简直不是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二楼,韩·不是人·榆进门前不忘提醒好友:“明日鹿鸣宴,可别脑子一热忘了。”
    席乐安默了默:“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
    甚至早上出门前他就收拾好行李,看完榜就回家。
    席乐安:“......”大意了。
    “知道了,多谢韩小兄弟提醒。”于横拱拱手,“据说往年的鹿鸣宴,常有举人缺席,怕是和席小兄弟一样的情况。”
    韩榆不紧不慢打了个哈欠,漆黑狭长的眼眸微微湿润,柔软而无害:“这几日担心落榜,都没睡好,容我睡个回笼觉,中午吃饭的时候记得喊我。”
    “睡去吧。”席乐安挥挥手,贴心地把韩榆推进房间,不忘带上门。
    脚步声逐渐远去,韩榆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才躺到床上。
    他是有些困,却不是因为担心落榜。
    韩榆左手写出来的楷书是比右手写出来的稍稍逊色几分,可也绝对称得上端正。
    卷面印象是一部分,阅卷官更注重答卷内容。
    韩榆对他的答案成竹在胸,就算不是解元,也能榜上有名。
    昨夜没睡好,是因为他一夜未归。
    客栈人多眼杂,不宜私下与人碰面,韩榆大手一挥,壕无人性地在省城置办了一座三进院子,跟随韩榆一道来省城的韩一暂住在那里。
    昨夜得空,韩榆惦记着马车的调查结果,特意跑了一趟。
    韩榆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件事背后是何人指使。
    只是比起心
    中猜想,他更想得到一份白纸黑字的结果。
    对方如何设计,又有哪些人参与进来,是否包括那个被他救下的小姑娘......
    韩榆拿到调查结果,确定与他的判断完全重合,就放到一边不管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灯下,将备考的两个月里没能妥善解决的事务处理完,又给韩一交代了新的任务,这才离开。
    回到客栈,已是寅时末,天色微亮。
    韩榆小眯半个时辰,就和好友前去贡院看榜了,这会儿眼皮子发沉,整个人打不起精神。
    “又是马车。”韩榆把被子往下掖了掖,喃喃自语,“还有没有一点新意了?”
    真当他属木头桩子的,危险到跟前了也不知道躲?
    若不是为了救人,韩榆定然可以全身而退。
    好在他有小白,从医馆离开后就已经痊愈。
    之所以对外宣称右手断了,也是想安安静静考完乡试,期间不再被那群疯狗打搅。
    韩榆对乡试的结果非常满意,二哥得到消息,想必也会为他骄傲。
    或许还能得到一份意料之外的小礼物。
    韩榆歪了歪头,以最舒适的姿态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原以为他可以一觉睡到中午,然后精神饱满地美餐一顿,下午和好友相约去书斋看看书,再为家里人买些东西带回去。
    结果没睡多久,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韩解元在吗?”门外响起客栈伙计的声音,邦邦敲门,“奇怪,那位于公子不
    是说韩解元已经回来了吗?怎么敲半天也没人应?”
    韩榆烦躁地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过去开门:“什么事?”
    伙计点头哈腰,话语中带着恭维讨好:“一对夫妻带着个女娃娃过来,说是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东家担心那一家三口没说真话,就把他们拦在了大堂里,让伙计过来问问。
    韩解元同意了,他们才能放行。
    结个善缘,日后客栈也好打着韩解元在这里住过的名头招揽客人。
    韩榆猜到来人是谁,抬手捋了捋压在身下,略有些凌乱的头发:“让他们上来吧。”
    “好嘞,韩解元您稍等!”伙计麻溜下去了,不多时领着三人进来。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找恩公,直到今天听说了您的事,我们就紧忙赶来了,多谢韩解元那日救下小女。”男人奉上谢礼,憨笑着说。
    妇人连连点头:“若不是韩解元您救了虎妞,她万一出个什么事,我就不活了呜呜呜......”
    虎妞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摁了摁眼角。
    虎妞爹按住虎妞的头,粗声催促:“虎妞,快给恩公道谢,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虎妞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力气上哪里敌得过一个大男人,硬是被压得扑通跪在地上。
    膝盖和地面相撞,那清脆的声响听得人眼皮一跳。
    虎妞吃痛,眼泪喷涌而出,打着哭嗝说:“多、多谢恩公救虎妞。”
    韩榆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搭在桌沿的手指轻叩两下:“无需言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死在马下。”
    少年人说这话时,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夫妻二人,毫无波澜的语调让他们后背生寒。
    不是说韩解元温润如玉,是个相貌俊美的翩翩少年郎吗?
    他的眼神怎么这样可怕?
    给人一种小心思都被看破,肮脏的交易也逃不过他眼睛的错觉。
    虎妞娘不如虎妞爹胆子大,当场打了个寒噤,舌头都捋不直了:“是......韩解元说得是,虎妞还不赶紧给韩解元磕头。”
    虎妞身体一颤,是极度恐惧下的反应。
    她不敢迟疑,弯下腰就要给韩榆磕头。
    韩榆眼疾手快,伸手拦住她。
    温暖的掌心贴在虎妞的脑门上,一如恩公的声音,比春天的风还要暖和。
    “无需如此,你的道谢我收下了,日后注意安全,无论在哪,保护好自己是第一宗旨。”韩榆微微俯身,直视着虎妞湿漉漉的眼睛,“你可明白?”
    虎妞呜咽着,声音带着哭腔:“虎、虎妞明白了。”
    “乖。”韩榆勾唇,抬手揉一揉她软软的头发,“回去吧。”
    虎妞爹干笑两声,局促地搓着手:“韩解元,那这些谢礼......”
    韩榆淡淡扫了眼桌上包装精美的糕点:“谢礼就不必了,你们带回去吧。”
    话音刚落,那盒糕点就重新回到虎妞娘手里。
    “韩解元真是个好人,一看就是能考
    上状元的料子。”虎妞娘谄媚地笑,一把拽起还跪在地上的虎妞,“那韩解元,我们就走了。”
    韩榆颔首,目送夫妻二人脚步轻快地离开。
    虎妞被虎妞娘拽着走,一路踉踉跄跄,徘徊在摔倒的边缘。
    韩榆眸光微闪,什么都没说。
    回笼觉被打断,韩榆也没了睡意,从书箱里随意抽本书出来,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翻看。
    门没关死,沈、席二人直接推门而入。
    “我刚才听说有人从你房间出来,瞧着还是一家三口。”
    “我跟安哥儿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韩榆翻身下床,给他二人倒杯茶:“还记得之前被我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吗?”
    席乐安皱眉,语气不善:“害你遭罪的那个?”
    韩榆失笑,比起事情本身,他们显然更关注自己的安危。
    单看席乐安,他对虎妞的不满快要溢出来了。
    “他们听说韩解元的英勇事迹,一路寻过来,向我道谢。”韩榆轻描淡写道。
    沈华灿捧着茶杯,浅酌一口:“今天才来?”
    席乐安接上:“只带了一盒糕点,你没要,他们就收回去了?”
    韩榆单手托腮,意味不明道:“小姑娘也不容易,况且我也从马车的主人那里得了赔偿,没必要占她的便宜。”
    见韩榆坚持,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出去转转?”
    韩榆没意见:“反正也睡不着了,走吧。”
    ......
    当天下午,韩榆收到消息,虎妞的爹娘因为盗窃罪入狱
    ,因情节严重被判十年。
    爹娘坐牢,虎妞没了亲人,邻居纷纷断言,小姑娘怕是长不大了。
    ——虎妞的爹娘名声极差,即便虎妞乖巧懂事,也没人愿意收留她。
    就算有人愿意给她一口吃的,也不会长期供应。
    四五岁的小姑娘,人生一眼能望到头。
    韩榆听韩一汇报完:“把人接回去,别饿着冻着就行。”
    傍晚时,邻居发现虎妞家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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