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韩榆就要拉开房门,彻底走出这个雅间,吴承宇这才意识到,韩榆此人软硬不吃,威逼利诱对他没用。
    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想到今早出门前,爹和祖父三令五申,让他尽快处理好这件事,否则吴家不介意再培养另一个继承人。
    身为嫡长子却没能继承吴家,吴承宇已经能想象到未来他的惨状了。
    吴承宇眼里闪过孤注一掷的狠厉,使出杀手锏:“我没记错
    的话,韩大人还在安庆府任职吧?”
    韩榆脚下一顿。
    吴承宇面露不屑。
    果然,是个人都会有把柄或者软肋。
    而韩榆最在意的,无非是韩松这个隔房堂兄。
    可若是因为他的固执己见,导致韩松出了什么事......
    吴承宇冷笑:“你......韩榆你干什么?”
    韩榆不答,双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承宇:“.......???”
    守在门口的护卫见自家公子震惊后一脸盛怒,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追吗?”
    吴承宇抬脚踹在护卫身上,后者纹丝不动,气得他一甩袖子:“追什么追?回去!”
    韩榆这厮未免太不识趣。
    且等着吧,等他处理好谢不凡的事,定要让韩榆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
    吴承宇如何放狠话,如何要狠狠弄死自己,韩榆不得而知,也不在意。
    韩榆离开酒楼,直奔沈家而去,跟小伙伴吐槽吴承宇的狂妄自大。
    “所以你拒绝了?”
    席乐安皱着脸,屏着呼吸喝下最后一口苦药,苦得直打哆嗦。
    韩榆撑起上半身,丢给他一颗饯梅:“我不该拒绝?”
    倘若他答应了与吴承宇同流合污,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天下读书人的努力与斗争都将化为乌有。
    人人渴望的科举公平永远不会实现,方秦桑和谢不凡的血也白流了。
    “可是他用韩二哥威胁你,万一他让吴家人对韩二哥做些什么......”席乐安对此
    表示忧虑。
    沈华灿也有这个顾虑:“虽然你没做错,但韩二哥那边确实是个问题。”
    韩榆捻起饯梅塞进嘴里,重新躺回到矮塌上,单手捧着新买的书,用玩笑的口吻:“说不定二哥很快就能升官,离开安庆府了呢?”
    席乐安从被子里伸出手,摆了几个来回:“韩二哥七月升到六品,哪有这么容易再升官?”
    “还请席公子把手放回被子里,别再着凉了。”韩榆斜他一眼,“你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能带着病过年。”
    席乐安脸上的笑逐渐收敛,缩回被子里:“都怪吴承宇,他怎么还不蹲大牢?”
    中旬时,席乐安亲眼目睹谢不凡死在面前,回去后倒头就睡,状态非常不好。
    韩榆担心他,也担心沈华灿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决定和沈华灿挤一挤,凑合睡一晚。
    夜里醒来,发现席乐安不见了,沈华灿处于梦魇状态。
    韩榆把沈华灿安抚好,急忙出门去找席乐安。
    席乐安穿着亵衣,赤着脚站在屋檐下,表情呆呆地看着月亮。
    见韩榆出来,摇头晃脑地吟诗一首,随后倒地就睡。
    这一睡,沾了地上的凉气。
    席乐安本就受了惊,又寒气入体,下半夜就起了高热。
    这些天,席乐安的情绪始终不高,病恹恹的不想说话,病情时好时坏,苦药不断也没见好转。
    韩榆和沈华灿都挺担心他,这厢一有时间,就过来陪他打发时间,免得席乐安一个人
    待着,在屋里胡思乱想。
    沈华灿拿起笔,在书页的空白部分留下标注:“这件事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广,影响也越来越大,想必用不了多久,陛下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的。”
    席乐安半信半疑:“陛下真的会处置吴承宇吗?”
    有韩松错失六元在先,方秦桑和谢不凡英勇献身在后,他已经不太信任龙椅上的那位了。
    “一定会的,这几日你没出门,吴承宇的所作所为连妇孺老幼都听说了。”沈华灿拿笔头戳了戳下巴,“这让我觉得,有人在背地里推动这件事的宣扬鼓动。”
    韩榆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不论有没有,终究是好事。”韩榆意有所指道。
    沈华灿不置可否,再三叮嘱韩榆:“这些天榆哥儿你多加注意,还有韩二哥,你也提醒他警惕着些。”
    韩榆温声应好。
    眼见席乐安药性上来,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儿,韩榆和沈华灿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真的没事吗?”沈华灿忍不住再三确认。
    韩榆揽住小伙伴的肩膀,轻拍两下:“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沈华灿叹道:“不是我唠叨,吴承宇此人阴狠毒辣,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不想好友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好吧,这些天我尽量不出门,二哥那边顶多再过个三两天就不去府衙了,只要不出门,就不会出事。”先安了小伙伴的心,韩榆又提醒他,“这事你先别跟师公说
    ,以免他担心。”
    “担心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担心吴家找你的麻烦?”
    韩榆后背一僵,慢吞吞转过身去。
    沈绍钧睨了韩榆一眼,对视间一切尽在不言中,又看向沈华灿:“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吴家知道榆哥儿和沈家的关系。”
    越京那边,蔡次辅明摆着站在世家的对立面。
    他这个弟子只认死理,并且护短。
    韩榆是他的师侄,吴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想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息事宁人,哪里敢招惹蔡次辅这活阎王。
    况且,韩榆本身就不好惹,甚至比他那大弟子更护短。
    沈绍钧丝毫不怀疑,真要惹毛了韩榆,他能把吴家人穿成糖葫芦。
    他这个徒孙,心硬着呢。
    沈绍钧此番承诺,被沈华灿解读成祖父会出面保下韩榆。
    沈华灿喜不自禁:“多谢祖父,榆哥儿一家的安危就交托到您的手上了。”
    沈绍钧:“???”
    韩榆轻咳一声,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恭恭敬敬地作揖:“是,多谢师公。”
    沈绍钧差点气笑了。
    这小子不仅心硬,还忒会做戏!
    “不是说要去谢家?赶紧去吧。”老爷子忍着嫌弃,挥袖撵人。
    韩榆弯眼笑,与沈华灿出了家门。
    正月里便要动身进京,来回奔波太过麻烦,韩榆三人今年就留在安庆府过年。
    眼看年关将至,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悦,唯独谢家上方的阴云经久不散。
    独子当街横死,这对一个家庭来说无异
    于天崩地裂。
    安庆书院的学生放心不下,每天都会有人前去探望谢家人,以免他们想不开,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今天轮到韩榆和沈华灿。
    短短数日,谢不凡的爹娘仿佛老了二十岁,后背佝偻,白发横生。
    韩榆嘴甜会说话,沈华灿温和贴心,很好地慰藉了两位叔婶受伤的内心。
    谢不凡的爹说:“这几日多谢你们,读书这么辛苦还要过来。”
    韩榆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红薯干,腮帮子都咬酸了:“瞧您这话说的,我最爱吃您家的红薯干,清甜又有韧劲儿。自从来了安庆府读书,我已经许久没吃到了,早就嘴馋了。”
    谢不凡的母亲露出一丝浅淡的笑,皱纹舒展开来:“不久前一位姓陆的公子来过,只是没待多久就被他家里人叫走了。”
    “我瞧着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有点担心,就跟着出去,结果马车已经走远了。”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还请你们回头问一问。”
    谢家出了这样的事,很多人都嫌晦气,她担心那个小公子因为谢家受到苛责。
    韩榆和沈华灿不约而同想到陆听寒。
    说来也奇怪,陆听寒对请愿一事表现得很平淡,让韩榆觉得之前感知到的激烈情绪是错觉。
    谢不凡下葬那天,很多同窗都到场了,唯独陆听寒这个向来爱凑热闹的缺席了。
    今日来谢家,中途又匆匆离去,着实惹人生疑。
    韩榆和沈华灿对视,从彼此眼
    中捕捉到相同的疑惑。
    韩榆面上不显,温言道:“那位陆兄我们认得,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叔和婶子无需挂怀。”
    沈华灿点头附和。
    谢不凡的爹娘这才放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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