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您还是让奴才来吧,方才不留神闪了下腰,以致于答卷又掉下去,这事儿奴才要担全责,正好给刘大人您赔个罪。”
    全公公一边说,一边把散开的答卷理理齐,笑脸灿烂,却又不让人觉得谄媚。
    刚拾起两张,全公公手一顿,面露诧异:“这......怎么回事?”
    永庆帝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莫非是答卷有损毁?”
    全公公摇头,无视刘大人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将答卷按原样呈上去:“陛下,您瞧......”
    得圈最多者位于最底下,而最上边儿的,圈的数量中不溜丢,只有最底下那张答卷的一半。
    永庆帝心口莫名升起一股火气,直奔刘大人而去:“刘大人,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大人说不出来,牙齿咯咯打颤。
    “罢了,你不说朕也知道。”永庆帝一挥袖,将砚台砸到刘大人身上,“来人,拖下去砍了。”
    刘大人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儿地磕头:“陛下饶命,陛下恕罪,微臣也是迫不得已啊!”
    永庆帝抓起手边的雪梨银耳汤,噼里啪啦砸了刘大人满脸:“所以你这是明知故犯,帮着那几个老家伙跟朕作对?”
    刘大人以头抢地,连称不敢。
    永庆帝
    胸腔里有一把火在烧,教他恨不能抓破胸口的皮肉,把手伸进去灭火。
    “莫要狡辩,朕只相信朕看到的。”永庆帝不给刘大人求饶的机会,“来人,赐凌迟。”
    即刻有禁军入内,将刘大人拖了出去。
    永庆帝连喝几杯凉茶,才勉强浇灭心头的怒火,转而拿起最底下那份。
    “十二个圈,难怪那群老家伙急了。”
    再看姓名,永庆帝总觉得有几分耳熟,遂问全公公:“此人你可有印象?”
    全公公瞄一眼:“这不是探花郎的兄弟么?上回在您跟前提过呢。”
    永庆帝恍然:“原来是他......倒是个有本事的。”
    说罢提起朱笔,拆开弥封,依次钦定了一甲三名和二甲七名。
    ......
    又一日,四月初五。
    传胪大典。
    这天早上,韩榆用完早饭,仔细整理好衣冠,乘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行至午门,便不得再前进。
    韩榆下了马车,已有诸多贡士于午门外垂手恭立。
    韩榆跟沈、席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静待传胪大典开始。
    不多时,有内侍传唤贡士们入宫,步行至太和殿前。
    文武百官身着官袍立于丹墀内,按品级排位。【3】
    诸贡士则身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百官东西班次之后。【4】
    韩榆照旧排在第一位,神色不卑不亢,气质矜贵不凡,格外引人注目。
    韩榆明显能感觉到,有许多视线落在他身上,像在掂量着什
    么。
    韩榆眼观鼻鼻观心,专注瞧着鞋面,仿佛要盯出一朵花来。
    “陛下驾到——”
    百官与贡士行三跪九叩之礼。
    鸿胪寺官走到殿前,高声宣读:“永庆十六年四月初五,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5】
    宣《制》完毕,传胪官唱名。
    “第一甲第一名,太平府桃花村,韩榆。”
    传胪官唱声嘹亮,而后又有多名禁军接力。
    一声叠一声,从殿内传向殿外。
    越过碧瓦飞甍,重层楼叠榭,清晰传入每一人耳中。
    “第一甲第一名,太平府桃花村,韩榆!”
    第88章
    韩榆猝然抬首,睁大的瞳孔内映出传胪官威严的面貌。
    第一甲第一名。
    韩榆。
    今日,他高中状元了。
    意识到这一点,韩榆心如鼓擂,“砰砰”声响震耳欲聋。
    韩榆深吸一口气,狠狠掐了下手心,刺痛令他清醒理智,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些失态的举动。
    一甲前三均要连唱三遍,以便与其他进士区别开来,因而禁军的唱名还在继续。
    “第一甲第一名,太平府桃花村,韩榆!”
    第三遍唱完,韩榆随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韩榆身上,万众瞩目大抵便是如此。
    韩榆敛眸,睫毛的阴翳下深藏着浓重的愉悦。
    第一名唱完,传胪官又唱第二名。
    “第一甲第二名,太平府太平镇,沈华灿。”
    ——沈家祖籍本就是太平府,只因沈家先祖发迹,族人陆续离开祖籍前往越京,到如今,沈家十之七八的族人皆在越京。
    随着第二名被传胪官宣读出来,韩榆身上的视线少去大半,那种如芒刺在背的不适感削减许多。
    韩榆紧绷的肩颈放松下来,盯着面前的地砖,由衷地替沈华灿高兴。
    第一甲第三名是一位名叫钟伯同的贡士,韩榆知晓此人的身份,乃是南阳伯嫡长子。
    同时,南阳伯亦是平昌侯夫人钟氏的兄长。
    韩榆眼睫眨动的频率缓了几分,可以感知到榜眼和探花两位先后随引出班,
    分别就御道右、左稍后跪。
    第一甲唱名完毕,赐进士及第。
    紧接着又唱第二甲。
    席乐安超常发挥,得了二甲第一的好名次。
    于横、孔华等几位同窗,也都位列第二甲,只名次不如席乐安靠前。
    阮景修在会试中排第四,殿试略退步几名,是二甲第八。
    以上第二甲众人,皆赐进士出身。
    待第五甲唱名毕,演奏韶乐。
    百官及新科进士再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成,永庆帝颁布上谕,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及探花授翰林院编修,而后乘舆还宫。
    礼部尚书手捧黄榜出午门,将其置于龙亭内,行完三叩礼,由銮仪卫校尉送出宫张挂。
    至此,传胪大典正式结束。
    有一内侍上前,尖细的嗓音含着笑:“诸位大人请随奴才前去整理衣冠,稍后前去跨马游街。”
    众进士便随他而去。
    进士三百人浩浩荡荡,太和殿前只余下文武百官,神色各异地目送他们离去。
    “老夫没记错的话,今年这位韩状元,早前就已得了五元?”
    “胡大人您没记错,加上这一回,刚好是六元及第!”
    “我怎么瞧着,这韩状元年轻得很?”
    “诶呦我说你们一个个的,莫非忘了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沈大人收徒的那件事了?”
    现场蓦地一静。
    有人隐约猜到了什么,瞪大眼睛:“莫非就是此人?”
    “正是。”
    吸气声此起彼伏,在场诸位皆满目惊叹。
    “尚未及冠便高中状元,并且
    连中六元......后生可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可惜了韩状元那位同样在朝为官的堂兄,因为官职不是四品及以上,没有资格出现在传胪大典上。
    如若不然,这会儿他该被人群淹没了。
    众人感叹之余,没有忘记今日第一甲的另两位——沈华灿和钟伯同。
    沈绍钧辞官多年,官员们自发寻上沈家在朝中为官的族人,拱手道贺:“当年沈大人和小沈大人便是进士及第,如今又出了个沈榜眼,再为沈家光耀门楣......”
    此沈大人非彼沈大人,听着同僚对沈绍钧父祖三代的大肆褒赞,藏在靴子里的脚趾已经尴尬得抠出一座皇宫了。
    外人不知情,沈家人还能不知道他们跟沈绍钧所在二房的关系?
    前有沈寒松,后有沈华灿,家中族老先后对他们动手,腿都被沈绍钧打断了,余生再无法直立行走,更别说这位族老膝下最有出息的儿子也因贪墨被判了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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