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事件过后,韩榆明显感觉到,韩文观更爱黏着自己了。
    韩榆对此乐见其成,心情一好,就给两个小子多布置了几道试题。
    韩文邈&韩文观:“???”
    霜前冷雪后寒,大雪过后,气温明显降低,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
    这天早上,韩榆照常来到点卯处。
    点卯处的主事认得韩榆,在他名字后边儿勾了个记号:“也是巧了,沈修编前脚刚走,韩修撰后脚就到了。”
    韩榆笑道:“天气寒凉,禁不住在家中多磨蹭了会儿。”
    主事感慨道:“每逢这时,年岁已高的老人家就遭罪喽。”
    韩榆点头称是,心想着下值后去探望沈绍钧。
    这些年沈绍钧的身子一直不太好,稍有不慎就要卧病在床,许久才能痊愈。
    前阵子才得了几根百年野参,正好给师公送一对过去,防患未然。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韩榆刚坐下,就注意到沈华灿略显憔悴的脸色,不由侧目:“灿哥儿这是怎么了?”
    沈华灿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声音沙哑:“祖父昨日受了寒,烧了大半夜,我离家时还没醒。”
    “师公吉人自有天相,等会儿中午可以跟卢大人打声招呼,回去一趟。”韩榆也很担心,但还是拍了拍沈华灿的肩膀,安慰道,“实在放心不下,干脆告假几日,为祖父侍疾,想来学士大人不会有意见。”
    沈华灿有些动摇。
    祖父只剩他一个亲人,他却无法在病榻前照料,心中万分愧疚。
    韩榆又道:“吴大人前阵子又是补牙又是砸伤了头,连着告了半个多月的假,其实就破了点皮。”
    “还有戴大人,据说现今仍无法说话,这都几个月了,我听卢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学士大人说要是戴大人月底再不来,这庶吉士的位子也不必给他留了。”
    “和他二人相比,灿哥儿你告假是事出有因,出于孝道,谁都说不到你什么。”
    沈华灿叹口气:“只能这样了,我须得守着祖父才能安心。”
    韩榆表示理解,并主动为他分担了一小半公务。
    午时,韩榆和沈华灿向卢大人道明缘由,便匆匆往沈家赶去。
    沈绍钧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呼吸一时重一时轻,直看得人心惊胆颤。
    沈华灿坐在床边,耐心地给沈绍钧喂药。
    沈绍钧的意识不太清醒,喂一勺漏半勺,弄得自己和沈华灿一身褐色的汤药。
    韩榆愁眉不展,低声问孙管家:“大夫怎么说?”
    “老爷本就年岁已高,这厢受了寒,大
    夫又说他常年郁结于心......”孙管家别过脸,飞快抹了把眼睛,“总之还得看老爷自个儿能不能撑过去。”
    韩榆对孙管家老泪纵横的模样视若无睹,语气笃定:“师公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灿哥儿,他一定会好的。”
    好容易给沈绍钧喂了药,沈华灿又守了一会儿,一步三回头地回了翰林院。
    下午,沈华灿找上学士大人,告假五日。
    学士大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更钦佩沈绍钧这样的当世大儒,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可五天后,沈绍钧仍不见好,依旧缠绵病榻。
    沈华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韩榆和席乐安亦忧心不已。
    这边沈绍钧一倒下,有些牛鬼蛇神就按捺不住了。
    这天韩榆和席乐安下了值,前来沈家探望沈绍钧。
    进了门,先去炭盆边烤火,等身上寒气散了才上前。
    “师公今日感觉如何?”
    沈绍钧轻咳两声,微微颔首:“好多了。”
    其实不然。
    任谁都看出来,他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韩榆嘴角的弧度落下一瞬,很快又牵起:“那就好,眼看这个月还剩最后一天,下个月就要过年,师公可得赶紧痊愈,届时热热闹闹过个除夕。”
    席乐安附和:“我大哥寄来好些腊肠腊肉,虽不是什么稀罕吃食,可都个顶个儿的香,到时候我给您送来。”
    沈绍钧连声应好,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慈祥。
    这时,有一小厮端着托盘进来:“老爷,该
    喝药了。”
    韩榆循声望去,是个生面孔。
    眼看小厮端着药碗往床边去,韩榆叫住他:“孙管家呢?”
    小厮脚步顿了顿:“回韩公子,孙管家有其他事要忙,特意叮嘱奴才让老爷按时喝药。”
    沈华灿视线在韩榆和小厮之间游移,眸光微闪:“你不必,我来。”
    小厮却避开了,咧着嘴笑:“这是奴才该做的,哪能让小少爷您来?”
    说着,直奔沈绍钧而去。
    才走两步,就被韩榆拦住:“这药......我怎么瞧着不太对?”
    小厮眼神一变,扬起药碗朝沈绍钧砸过去。
    与此同时,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刺向立在床边的沈华灿。
    韩榆右手扯过床帐,拦下滚烫的汤药,同时左手手腕一转,露出掩在袖中的铁鸳鸯。
    “灿哥儿让开!”
    刀片飞出,擦着毫无防备的小厮颈侧飞出去。
    顷刻间,血管被刀片割开,血花四溅。
    沈华灿就地一滚,避开小厮的匕首,却没避开那滚烫黏稠的液体。
    “扑通!”
    小厮应声倒地,身体抽搐着,鲜血不断从割裂处涌出,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
    沈华灿和席乐安都是第一次直面鲜血,见到这一幕,只觉浑身僵硬,连呼吸都静止了。
    “老爷!小少爷!”
    孙管家急切的呼唤和着急促步伐闯入门内。
    韩榆偏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孙管家身上的喷溅性血迹。
    孙管家绕开小厮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一把扯开床帐:
    “老爷您没事吧?”
    沈绍钧呼吸有些急促,大口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该死!”孙管家恨极,“是我的疏忽,竟让沈家人混进来,还被他们引走了,若非韩公子......”
    “无需言谢,孙爷爷您看着灿哥儿和安哥儿,他们好像被我吓到了。”韩榆俯下身,凑到沈绍钧耳畔,“师公,他们这般猖狂,您舍得留灿哥儿一人面对那群豺狼虎豹吗?”
    “师公您是知道我的,最是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又何必再护着灿哥儿......”
    话未说话,韩榆被一只枯树枝般的手死死攥住手腕。
    沈绍钧两只眼紧锁着韩榆:“你敢。”
    韩榆丝毫不惧:“您看我敢不敢。”
    “我可没说要死。”沈绍钧强撑着坐起来,“老孙,为我更衣,稍后我要进宫面圣。”
    “老爷您......”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沈绍钧斩钉截铁,“错过了这次,我就没有机会再为寒松讨回一个公道了。”
    孙管家声音颤抖:“是。”
    孙管家很快为沈绍钧更衣,又唤人来,送沈绍钧上马车。
    那小厮见到地上的尸体,吓得惊叫出声,被孙管家冷冷看一眼,连滚带爬地过来,背沈绍钧出门。
    孙管家担心沈绍钧一人不成,跟着一块儿去了。
    如此一来,沈家只剩下韩榆和沈、席二人。
    他们换了个房间,可那股浓郁的铁锈味道
    仍然萦绕在鼻尖。
    沈华灿目光怔然:“刚才榆哥儿......杀人了?”
    席乐安慢半拍地点头:“好像是,流了好多血。”
    韩榆喝一口热茶,抿唇道:“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若你们觉得不好......”
    “谁说不好?”沈华灿猛然抬高音调,“那人死有余辜,是你救了我和祖父,我怎么会觉得你不好?”
    “就是就是,我们只是......”席乐安挠挠头,“太震撼了。”
    韩榆眉梢轻挑。
    “榆哥儿你一出手,那人就丢了性命,我甚至都没看清楚。”沈华灿呼出一口气,“早晚得习惯的,不是吗?”
    祖父这一趟成功了便好,若是不成功,日后这样的情况只多不少。
    韩榆不能回回都在他身边,他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唉,太歹毒了,沈爷爷卧病在床,竟然跑到家里行刺杀之事。”席乐安觑了韩榆一眼,“榆哥儿,你方才射出刀片的那个是什么玩意儿?”
    韩榆下意识去摸铁鸳鸯。
    当时的情况,为了不让沈华灿受伤,他只能杀了那假扮成小厮的男子。
    杀了人过后,又开始后怕,担心收到好友异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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