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以沈华灿对韩榆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到落荒而逃。
    更别说这次的官职调动,是韩榆很早之前就在为他们准备的惊喜。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沈华灿呼吸急促,直奔户部而去。
    安哥儿这个时候应该还没离开,得尽早抓住他,两人走一趟韩家。
    身为多年挚友,没道理让韩榆一人面对所有。
    ......
    “给我个理由。”
    韩宅,二进院的书房里,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韩松神态肃穆,眼里蕴藏着汹涌深沉的情绪。
    相较于韩松,韩榆的姿态更为放松,懒散地任由椅背托住自己,嘴角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强行按捺愠怒的二哥。
    “二哥该知道,我这人没什么耐心。”韩榆稍稍坐正,“从六品往上爬,需要太长时间,我等不及。”
    韩松握拳,声线中尽是压抑:“所以你就铤而走险......以命相搏?”
    韩榆指尖轻点扶手,慢声道:“哪有这么严重,二哥该信我的。”
    韩松深呼吸,半合上眼。
    上辈子,他尝够了身为帝王手中利刃的滋味。
    谩骂诅咒,胆寒畏惧,以及忌惮戒备。
    同僚,友人,还有他效忠的帝王,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甚至于,他的妻子芳华早逝,他的儿女几乎与他反目成仇。
    过往一切,惨烈到韩松不敢回想。
    所以重来一世,他毅然决然
    地走上另外一条路。
    虽然艰辛,虽然低微,可至少性命无忧,亲友安然无恙,重回高位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的一切,对韩松而言仿佛一场美梦,令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与此同时,他不忘对韩榆耳提面命——有野心有抱负可以,绝不可令自己身处险地。
    就差拎着韩榆的耳朵,让他莫要掺和永庆帝与世家之间的事情。
    可韩松怎么也没想到,韩榆会主动送上门。
    ......
    时间倒回月初,永庆帝传召韩榆前往御书房,进讲经史。
    “韩爱卿,朕还真是小瞧了你。”
    永庆帝的目光犹如两座大山,压在韩榆身上。
    韩榆心头一凛,低敛的眸子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一切,都被密切关注韩榆一举一动的永庆帝看在眼里。
    早过了不惑之年的帝王面露得意之色,静静看着韩榆浑身僵硬得犹如一座雕像。
    良久,韩榆语气艰涩:“陛下何出此言?微臣不明白,还请陛下明示。”
    永庆帝摇了摇头,年轻人的小聪明简直错漏百出:“韩爱卿,或许你糊弄住了老三和老十,却糊弄不住朕呐。”
    韩榆浑身一颤,当即深深俯首:“陛下恕罪,微臣只是......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只想效忠于陛下!”
    这话听得永庆帝浑身舒畅,宛若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水。
    “韩爱卿之心朕都看在眼里,也对此十分欣慰。”永庆帝满怀愁绪地叹息,“放眼满朝文武
    ,能如韩爱卿这般,坚定不移地拒绝老三和老十拉拢的臣子没有几个。”
    “世家横行,人人都有欲.望,谁又是一心一意为朕的呢?”
    韩榆垂首,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永庆帝当即朗声大笑,连道三声好。
    乖顺忠诚的年轻人俯首称臣,永庆帝难掩兴奋,拿起御案上的小瓷瓶,猴急地咽下一颗丹药。
    永庆帝一边享受着丹药给他带来的极度舒适感,一边呢喃道:“甚好,甚好。”
    他闭着眼,也就错过了韩榆一闪而逝的得逞微笑。
    打从一开始,韩榆就没想过能骗过永庆帝这只疑心深重的老狐狸。
    老狐狸虽然昏庸,可那肚子里起码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
    韩榆身为他几个儿子拉拢的对象,永庆帝如何能不关注?
    一次醉酒也就罢了,第二次便显得刻意。
    从那天起,韩榆就在等。
    等永庆帝找上他,对他予以重任。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而永庆帝的耐心也出乎了韩榆的意料。
    整整五个月,韩榆才等来永庆帝的召见。
    好在,一切都按照韩榆的心意发展下去。
    永庆帝大笑过后,命全公公给韩榆赐座。
    韩榆道了谢,淡定落座,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与期待。
    因为帝王的亲和而局促。
    因为帝王的夸赞而期待。
    “韩爱卿是不是在想,朕既然看破了你的意图,往后会如何用你?”
    韩榆抿了下唇,眼底浮现紧
    张与好奇:“微臣不知,但无论陛下如何安排,微臣都会对陛下感恩戴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因为丹药的缘故,永庆帝胸膛再一次升起燥热。
    他随意扯了衣襟,放浪形骸的模样哪有半分帝王的凛然威严。
    “韩爱卿,你要知道,朕非常看好你。”永庆帝非常刻意地顿了顿,在韩榆受宠若惊的眼神下,缓缓开口,“你可知,朕有几个心腹大患?”
    韩榆:满眼清澈的愚蠢.jpg
    韩榆惭愧道:“微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不知者无罪。”永庆帝心情好,更因为眼前之人还有用处,便直截了当道,“徽州府有周、赵两大世家,朕要你前往徽州府,查找这两家的罪证。”
    韩榆当下面露愕然,连连摆手:“微臣不过一初出茅庐的小官,如何能查找他们的罪证?”
    永庆帝不慌不忙:“你可知你的先生,沈寒松是怎么死的?”
    韩榆摇头:“微臣不知。”
    永庆帝继续说:“他是被梅家人杀害,而梅家与周、赵两家素有姻亲关系,若这两家做了什么触犯律法的大罪,梅家必定参与其中,这罪证由韩爱卿查出,也算为你先生报仇了不是?”
    震惊之余,韩榆很有些意动。
    永庆帝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连他都查不出世家背地里具体做的哪些事,为了让韩榆豁出命给他办差,沉吟片刻道:“朕记得你有个堂兄在户部,还有两位
    好友,分别在翰林院和户部当差。”
    韩榆恭声称是。
    于是就有了今日韩松和沈、席二人升官,并且连跳数级的一幕。
    话题结束前,永庆帝仍不忘给韩榆画饼。
    “徽州府知府是周家的女婿,若韩爱卿能办好朕交代你的事情,这知府一职,便是你的了。”
    送上门的好处——正四品知府,傻子才不要。
    君臣二人一拍即合,各怀鬼胎,在只有三人的御书房内达成合作。
    ......
    韩榆迎上韩松沉沉的目光,正色道:“二哥为我做了良多,如今也该我为二哥做些事情了。”
    透过韩松的态度,韩榆猜上辈子二哥肯定被永庆帝利用过。
    韩松因此得到许多,更失去了许多,所以才会对韩榆替永庆帝做事这样敏感。
    好似化身为火药桶,一点就炸。
    自从韩榆去安庆书院读书,韩松一向待他温和,予给予求,有求必应。
    今日这般反应,是多年来头一回。
    韩榆理解韩松,但他有自己的坚持。
    只要平昌侯府在一日,韩榆就无法心安。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掌握比平昌侯府更甚的权势。
    绝对的碾压,才能以绝后患。
    思绪流转间,书房外有人敲门:“沈公子和席公子来了。”
    韩榆表示知道了,又直视韩松:“二哥,今日我在此向你保证,定会平安归来。”
    说罢起身,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推到韩松面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韩松一人坐在书房里,右
    侧的烛光将他的面庞照得朦胧,神情莫测。
    半晌,韩松抬手,打开那张纸。
    赫然是罗先生给韩榆的那份契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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