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未满而立的俊逸男子在清辉下长身玉立,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愧是越京有名的高岭之花。
    韩榆暗自腹诽,走上前去:“夜色已深,二哥还不回去休息?”
    “去了云远府......”韩松顿了顿,“无论如何,记得报平安。”
    至于有关凌梧的查探,韩松从来都坚信自己的直觉。
    更遑论,韩榆这些年的一言一行,早已证明了他即凌先生。
    韩榆此行,不过是为自己寻找一个答案。
    韩松深知这一点,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劝阻。
    虽然劝了也没用。
    “知道了。”韩榆呵出一口白雾,空气里氤氲着醇厚的酒香,“那边......今年我就不过去了,还请二哥替我道一声新年安康。
    ”
    去韩家肯定要被念叨,韩榆索性从根源杜绝。
    韩松没有拒绝,只沉声道:“无论如何,你都是韩家的孩子,二叔二婶担心在所难免,回头你好好解释。”
    “好,我会跟......”韩榆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韩宏晔和萧水容,“等我离京赴任,还请二哥帮我带封信回去。”
    话音落下,韩榆依稀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卷入风中,消散在虚空。
    “好。”韩松说。
    他从来不会拒绝韩榆,这次也不例外。
    韩榆仰头看天,伸了个懒腰:“二哥快去睡吧,养好精神,明儿还有除夕宫宴。”
    按照惯例,四品以上官员需携家眷参加除夕宫宴。
    韩松拂去韩榆肩头的露水,轻拍两下:“走了,晚安。”
    ——“晚安”二字,是从先生那处学来。
    韩榆微怔,看着韩松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回去。
    ......
    一夜好眠。
    翌日,大家在韩榆这里蹭了顿早饭,才乘马车回去,为傍晚的除夕宫宴做准备。
    韩榆看了本书,又练几张大字,就被守在门外的韩二提醒,该动身进宫了。
    家中无女眷,韩榆只换上官袍,对镜整理衣冠,确保无一疏漏,这才出发。
    除夕宫宴和平时的宫宴没什么区别,仅多了个赐菜环节。
    “韩大人,这道玉带虾仁乃是陛下赏赐。”
    内侍送菜来的时候,韩榆正自斟自饮。
    调令出来,朝中不乏见风使舵
    之人,以致于韩榆身边冷清许多。
    韩榆乐得自在,甚至还有闲心思考去了云远府之后的计划。
    不过永庆帝赐菜,委实出乎韩榆的意料。
    这位最是翻脸无情,若韩榆真是个忠心不二的,还真会被他那句“别让朕为难”伤到。
    可惜,韩榆全程在做戏。
    利用而已,韩榆从不会把不在意之人的话放在心上。
    “陛下......赐给我的?”
    韩榆捏着酒杯抬头,让人清楚地捕捉到他眼里的错愕。
    内侍笑着恭维:“这道玉带虾仁正是赐给韩大人的。”
    韩榆起身,向上首行了一礼。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神情各异。
    安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嗤声冷笑:“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
    一旁京卫副指挥使梅武为安王斟酒:“王爷何必同他计较,待他去了云远府,无需王爷动手,怕是不出两个月,就会死在那群野蛮人手里。”
    安王不置可否,避开众人对梅武说:“方才舅舅可瞧见了,父皇赐给母妃两道菜,宸贵妃也才两道。”
    梅武越过人群,向上看了眼。
    除夕宫宴,永庆帝左右两边分别坐着戴皇后、梅贵妃和宸贵妃。
    梅贵妃满面红光,正笑着和永庆帝说话。
    永庆帝也一改过往三年对梅贵妃的冷待,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让永庆帝的心尖尖——宸贵妃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陛下只对她这样温柔,如今这份温柔却给了梅氏。
    宸贵妃眼神幽怨,
    含着水光欲语还休。
    可惜永庆帝的注意力全在梅贵妃身上,对宸贵妃的委屈全无察觉。
    戴皇后看得分明,借低头的动作,掩下眼里的鄙夷。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
    奢望得到永庆帝的喜爱,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如做梦来得实在。
    唯有权势,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戴皇后想到什么,命人召越含玉过来。
    越含玉上前,眸如星月,冷若冰霜,惹得无数年轻公子侧目。
    转念想到这位的癖好,登时一个激灵,向日葵似的齐刷刷别过脸。
    美人虽美,却带着刺,他们无福消受。
    越含玉在桌案的侧面跪坐下来,语气平淡:“母后召儿臣前来有何要事?”
    戴皇后眼珠微转,用压低的气音说:“本宫前几日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越含玉敛眸,指尖缠绕腰间玉佩的穗子,玩得乐此不疲:“儿臣以为不如何。”
    戴皇后袖中的手攥紧,语速加快:“晋翰生得风流倜傥,而立之年便官至三品,你有什么不满意?”
    “儿臣以为,天下没有母亲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表兄做继室。”越含玉语调波澜不起,仿佛在阐述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若母后实在想与戴家结亲,大可让老十纳戴家女为侧妃。”
    戴皇后噎了下,染着蔻丹的指甲重重划过酒杯,发出刺耳的声响。
    永庆帝一惊,看过来的眼睛里不见一丝温和。
    戴皇后紧忙请罪,待永庆帝移开视线,这
    才松了口气。
    再看越含玉,正悠哉悠哉吃着糕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戴皇后用力抓住她的手腕,瓷白的皮肤出现一圈红痕:“你表妹已经是叡儿的正妃了,再有戴家女为侧妃,怕是陛下也不会同意。”
    “再者说,侧妃之位只有两个,如今已占了一个,剩下那个的人选自然要慎之又慎。”
    越含玉拿帕子拭去指腹的糕点碎末,面无表情道:“劝您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儿臣的婚事自有父皇做主,我不松口,便是您亲自说也不管用。”
    说罢,无视戴皇后急促的呼吸,径自离席。
    戴皇后闭了闭眼,吩咐陈嬷嬷:“去把东西交给老十。”
    陈嬷嬷应声而去。
    ......
    韩榆尝了玉带虾仁,御膳房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差,只是腊月里天气寒冷,滴水成冰,送上桌就已经冷得差不多了,口感大打折扣。
    但他时刻铭记自己的人设,憋着口气把一盘六个虾仁吃光。
    因着永庆帝赐菜的缘故,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敬酒。
    韩榆不得不逢场作戏,痛饮十好几杯酒。
    喝的太多,导致有些事情亟待解决。
    另一边,韩松好容易从一众同僚中脱身,看出韩榆的异样,将他从人群中拯救出来。
    韩榆拱了拱手,溜出景阳宫正殿。
    景阳宫很大,韩榆摸索好一阵才找到地方。
    危机解除,韩榆也没急着回去,四处瞎转悠,顺便透透气。
    途径一处,只听得一声短促的惊叫响
    起。
    韩榆循声望去,一个宫女拉开房门冲出来,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
    房间里,越含玉着一身朱红色的裙裳,面色冰冷,眼里凝聚着汹涌杀意。
    韩榆眸光微闪,果断伸出脚——
    绊倒了逃命的宫女。
    “啊!”
    宫女哀叫,重重摔倒在地。
    韩榆:“......”
    越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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