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兰芷不敢卖关子,开始描述记忆中那人的模样。
    韩榆一边问一边画,中途略作修改,然后把最终成果给她看:“他长这样?”
    “好像是。”韩兰芷含糊其辞,瞥见对面男子面色微沉,忙不迭解释说,“这么多年过去,我那时候年纪小......”
    “知道了。”韩榆叫韩三进来,“带她下去安顿,别让那些苍蝇找上她。”
    韩三恭声应是,为韩兰芷解绑:“走吧。”
    韩兰芷不敢迟疑,小跑着跟上。
    韩榆又叫韩二进来,把新鲜出炉的画像交给他:“让人回太平府一趟,找到这上面的人,问清楚他究竟看到了什
    么。”
    “哦对了,顺便再查一下红杏楼鸨母,还有她和张天之间的往来。”
    都说狡兔三窟,张天这厮太能躲,官府和韩榆的人把府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张天的踪迹。
    韩榆有种预感,红杏楼会给他带来很多惊喜。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韩二接过画像,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下午,负责巡逻的官兵又在城南发现一个试药人。
    试药人和张腾的症状差不多,闯入闹市见人就咬。
    幸好官兵早有准备,百姓出门在外,也有所提防,没被那试药人得逞。
    这会儿人已经在监牢里,和他的小伙伴们重逢了。
    傍晚时分,韩榆卡着下值的时间出现在厅堂门口。
    “试药人一案暂时没什么进展,今日大家无需再留宿府衙,回去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继续。”
    厅堂内响起欢呼声:“知府大人英明!”
    韩榆失笑,正色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待这桩案子结束,本官在悦客来设宴,好好犒劳诸位一番。”
    回应他的又是欢呼声。
    恰逢这时,下值的锣声响起。
    韩榆挥了挥手,率先走出府衙。
    来自斜对面窄巷里的窥探视线如同一条毒蛇,吐着蛇信蜿蜒而上,留下一路的冰冷黏腻。
    韩榆面不改色,甚至眼珠都没往那边瞟一下,顺手提了下袍角,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刚进门,壮壮炮弹似的一路横冲直撞,煤气罐罐的身体啪叽撞到韩榆小腿上。
    “喵!”
    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趴在韩榆的鞋面上不动了。
    韩榆乐不可支,抬了抬脚:“喂,起来。”
    壮壮抖了抖耳朵,装死。
    韩榆低头看了会儿,半晌后叹口气,俯身抱起它,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
    “好吧,是我的错。”
    壮壮抖耳朵。
    “这几日公务繁忙,但我每天都会想你好多遍。”
    壮壮摇尾巴。
    “都是我不好,今天多给你一条小鱼干,别生气了好不好?”
    壮壮喵喵叫,抬起粉色的肉垫,拍了拍铲屎官的手背。
    这还不够,又仰起脑袋,卖力地舔舐铲屎官的下巴,试图将自己的气味标记在他身上。
    韩榆由着他,吩咐韩八:“通知厨房,等会儿开饭。”
    “是,属下这就去。”韩八脆声应下,临走前还说,“今儿厨娘买了新鲜的菌子,上次主子没能尝到味儿,这次可千万不能错过。”
    韩榆:“......滚。”
    韩八:“好嘞!”
    然后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用过晚饭,韩二踏着夜色回来。
    韩榆刚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在灯下看书。
    是一本游记,出自杨星文之手。
    去年下半年寄过来的,只是忙于公务,一直没机会看。
    今日得闲,决定看几页放松放松,顺便想些事情。
    “查到了?”韩榆抬了下眼,很快垂下,继续往后面看。
    书中描绘了北地的大好风光,蔚为壮观,很是引人入胜。
    “红杏楼确实有问题,张天每月初三都
    会来红杏楼,也不久留,见了鸨母后很快就会离开......”
    烛火摇曳,一室寂静,唯有韩二肃穆的声线在耳畔回荡。
    韩榆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靠近炭盆,掌心汲取炭火的热度,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
    “初三......三......”
    韩榆轻声呢喃,若有所思地看着虚空中某一点。
    良久,韩榆做出了决定:“准备一下,明天去会一会这位孙妈妈。”
    韩二提议:“不若让韩八过去?”
    韩八看似不着调,整天嘻嘻哈哈傻乐,像个大脑缺根筋的呆子,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乔装改扮出任务,找韩八准没错。
    “不必。”韩榆没来由地想到离京前沈绍钧对他说的话,语气微顿,借翻书掩饰片刻的失神,“我亲自走一趟。”
    出于红杏楼的种种未知性,韩榆理应明哲保身,让下属为他出生入死。
    但红杏楼牵扯甚广,既有试药人,还有疑似与平昌伯府有关的拐卖团伙,或许还有其他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韩榆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
    韩二素来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只闷声应好。
    韩榆睨他一眼:“这几天你们和我一起不眠不休,今晚不必守夜,早些睡吧。”
    韩二拗不过他,只好应下:“属下告退。”
    韩榆继续看书,同时一心二用,思考明日的计划。
    -
    翌日傍晚,夕阳西下。
    每逢这时,白
    日里沉寂数个时辰之久的红杏楼逐渐热闹起来。
    年轻公子哥儿,大腹便便的富商,贩夫走卒,甚至是刚下值不久的官员,都会齐聚于此。
    饮酒作乐,美人在侧,好不快活。
    孙妈妈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二楼往下看。
    娇媚可人的姑娘们将恩客们哄得找不着北,从他们的口袋里攫出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孙妈妈轻抚着眼尾的细纹,无声笑了起来。
    转身欲走,一楼大堂内有人高呼。
    呼声盖过台上姑娘的婉转唱腔,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本公子今儿心情好,今日在座诸位的一应花销,全记在本公子账上!”
    “诸位只管吃好喝好玩好,不醉不归!”
    大堂里喧嚣的人声戛然而止,就连那弹琴唱曲儿的也都停下了。
    高举右手的年轻公子哥儿仰头灌一口酒,打出个酒嗝,疑惑地四处张望:“怎么都不说话?本公子说,今日红杏楼所有人的花销,全由本公子包了!”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叫好声。
    “公子大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把红杏楼的好酒好菜全都端上来,今儿爷要吃个尽兴!”
    “光有好酒好菜哪够,孙妈妈,还不快叫姑娘们全都出来!”
    所有人看向二楼的孙妈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再看那挑起这阵热潮的始作俑者,正抱着酒壶乐呵呵傻笑。
    孙妈妈眼神阴冷了一瞬,这是个冤大头,还是单纯来闹事的
    ?
    “翠香,你去请姑娘们下去。”孙妈妈轻摆着手中的团扇,眯着双眼打量楼下唇红齿白的年轻人,“翠菀,去请这位公子上来。”
    翠香翠菀娇滴滴应了声,莲步轻移,一阵香风飘远了。
    红杏楼的姑娘们去了楼下,口出狂言要包揽今日所有人花销的年轻公子也被翠菀请了上来。
    孙妈妈倚在栏杆边,笑容满面地注视着他,瞧着就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儿。
    只那双眼笑意不达眼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可见掩饰得极好。
    年轻公子抬袖拭面,语调飘飘然,身上裹挟着浓郁的酒气,明显喝了不少酒,已然神志不太清明了。
    “你......嗝......叫我?”
    孙妈妈被酒气熏了一脸,不悦皱了下眉,又继续笑:“公子方才说的话可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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