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原打算回营帐小憩,火药原材料的味道让他有点头晕恶心。
    途中与刘毅相遇,他准备去探望安王,见了韩榆便盛情相邀:“韩大人,可要同行?”
    韩榆婉拒的话语都到了嘴边,可还是答应了:“走吧。”
    他也好瞧一瞧安王的精神状态,以及刘军医的手艺。
    两人走到门口,营帐内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
    “让我死!”
    “让我死!”
    “人不人鬼不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一死百了,也不必再面对这幅破碎丑陋的身躯!”
    紧接着,是梅仲良的低声劝慰,夹杂着几道熟悉的声音。
    他们都在劝,但效果甚微,反而惹得安王情绪愈发偏
    激,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
    韩榆和刘毅相视一眼,掀开帘帐走了进去。
    梅仲良担心安王挣扎致使伤口开裂,亲手缚住他的手脚。
    安王不得随意动弹,只能通过喊叫发泄。
    梅仲良满面愁苦,似乎白发都增添许多:“王爷您冷静一点,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
    “滚!”
    “全都给我滚!”
    安王无差别攻击,不仅骂了外祖父,另一边的魏军将领也没放过。
    “说得轻巧,要是本王让人割了你们的耳朵,再挑断你们的手筋脚筋,你们又会是什么反应?”
    安王神情阴郁,张着嘴又哭又笑。
    完了。
    什么都完了。
    他成了只有一只耳朵的怪物。
    还有他的双手双脚,即便刘军医拼尽全力将断裂的筋脉缝合起来,却也无法回到从前。
    刘军医说了,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握笔,甚至多走几步路都不行。
    继他成为怪物之后,又成为一个残废。
    安王不敢想,等回到越京,他的那些兄弟们会如何嘲笑他,父皇和大臣们又将如何看待他?
    他没有以后了。
    他的后半辈子都毁了,毁在几天前的夜里。
    安王放声大笑,眼泪顺着眼角滑入鬓发。
    他笑着,哭着,骂着。
    所有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在这宽敞的营帐里几乎站不住脚。
    若非顾忌这位的身份,真想一走了之。
    韩榆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暗自摇了摇头。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
    之处,现下一切已成定局,但凡有点脑子的就该趁这个机会博取大家的同情,而不是一味地作死,把所有人得罪个遍。
    可别忘了,不久前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一位校尉和多名士卒。
    真要追究起来,军中将领不顾梅仲良联合上书,安王绝对没好果子吃。
    韩榆不远不近地看着安王,漫不经心想道。
    许是韩榆的目光太过热烈,安王似有所觉地看过来。
    安王耳畔回响起护卫的话语,眼里爆发出惊人的恨意:“你为什么要把我从魏营救出来?为什么不能让我留在那里自生自灭?”
    韩榆:“???”
    什么毛病?
    我和刘毅、陈先生冒着巨大的风险替你打掩护,你倒好,还反过来指责质问我。
    韩榆搞不懂安王的脑回路,可能在魏军割他耳朵的时候一起被掏出来了吧。
    他还由此联想到更多。
    关于粮草掺了一半的沙粒,害得军中将士连吃几天野菜的事情。
    梅仲良动作很快,不由分说砍了火头军的脑袋,可韩榆还是从中发现了猫腻。
    ——火头军是替死鬼,真正在粮草上动手脚的,是负责押送的运粮官。
    运粮官与安王关系匪浅,这些年时常昧下部分粮食,转手卖出去,获得的银子全部进了安王的口袋。
    运粮官行事隐秘,且每次只扣下少量的粮食,和总量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而且军中还有梅仲良打掩护,替安王遮掩,以致于这么久都没人
    发现。
    大越多年未有战事,运粮官的胃口越来越大,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不仅给安王送孝敬,还不忘充实自己的口袋,最终捅出大篓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为了不让事情连累到安王,梅仲良一不做二不休,让运粮官在一天夜里暴毙而亡。
    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梅仲良知道,永庆帝也知道。
    只因特殊时期,永庆帝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梅仲良瞒天过海。
    梅仲良忙站出来打圆场:“王爷并非有意如此,韩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他说这话并非为了韩榆,而是为着安王。
    正值多事之秋,王爷可莫要再生事端了,平白给人送去攻讦自己的理由。
    韩榆笑笑,不甚在意。
    安王却不肯罢休:“你是不是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哈!韩榆,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韩榆:“......”
    “韩榆忽然想起火药营还有些事情,恕不奉陪。”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营帐时,梅仲良正苦口婆心地劝说安王不要动怒,语气听起来像在哄三岁小娃娃。
    韩榆心头的愠怒倏然散去了。
    比起他,最该生气的应当是梅仲良。
    梅仲良在前面拼死拼活,安王在后面拼命扯他的后腿。
    谁都不无辜,谁都可笑又可怜。
    ......
    陆听寒知道自己在昏睡。
    他能感知到外界,妻子的啜泣,怀清的关切,军医扎进他穴位里的银针...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
    他拼命抵抗,迫切地想要醒来。
    昏睡的这段时间,妻儿一定担心坏了。
    不知战局如何,他还想准时赴约,品尝怀清口中的好茶。
    纷乱的思绪让他维持清醒,与翻涌着试图吞噬他的黑暗斗争。
    终于,在昏睡的第十四天,陆听寒战胜黑暗,缓缓睁开眼。
    正值黄昏时分,天空燃起大片的火烧云,绚烂夺目。
    军医刚走不久,离开前曾表示:“陆校尉有苏醒的迹象,身边离不得人,若是醒来了,还请在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韩榆闲来无事,索性留在陆听寒的营帐里,等他醒来。
    所以当陆听寒睁开眼,稍微偏过头,第一眼就看到端坐于桌案后的韩榆。
    韩榆在泡茶。
    茶香扑鼻,盖过营帐里苦涩的药味,让人闻了精神一振。
    韩榆倾斜茶壶,浅绿的茶水滑入杯底。
    “喝茶吗?”
    韩榆没有抬起眼眸,语调闲适悠然。
    陆听寒张嘴,发现喉咙如同针扎,说不出话。
    好在韩榆也没指望他回应,喃喃自语道:“不对,你不能喝。”
    陆听寒哑然失笑,喉头因为沁鼻的茶香动了一动。
    “好吧,等你痊愈了。”韩榆又说,“来日方长,约定永远作数。”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笑了。
    -
    陆听寒能下床走动的这天,嘉元关迎来前来传旨的内侍。
    “陛下有旨,命安王及镇国将军即刻进京,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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