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没说几句,林寻突然抬起头,一时间整个状态都变了。
    她似乎很急切地对苏云说了几句话,语速很快,目光也很直接,隐约还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苏云一下子就愣住了,先是瞪着林寻,随即发出一声尖叫:“啊——!”
    苏云的叫声不只惊动了余寒,也叫醒了蒋延。
    余寒率先往那边跑,蒋延慢了一步。但他们都没有苏云的动作快。
    苏云已经扑向林寻,冲势很猛,那是一种要玉石俱焚的姿态。
    林寻经不住向后倒去,身体一下子摔在石砖地上,腿还被长椅绊了一下,后脑勺竟直接磕在围着绿化带凸起的砖头上。
    “咚”地一声闷响,林寻的脑子一下子就空了,虽然没有因此晕倒,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愣愣地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掐着她的脖子,力气很大。
    林寻的颈部脉搏被用力勒紧,空气从气管和肺叶中挤出,很快就大脑缺氧喘不上气,眼前更是一阵阵发花,一瞬间有很多东西从脑海中闪过。
    但这样窒息感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女人很快被人拉开,她嘴里还在疯狂地喊叫着。
    林寻捂住自己的喉咙用力咳嗽着,甚至还想呕,她的脸涨红了,眼泪喷出来,气管一阵阵疼,头更是又沉又晕,只感觉到有人将她环抱住,问:“你怎么样?林寻,林寻……”
    林寻下意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视觉和听觉逐渐恢复,她这才看清自己在哪里,想起自己来干什么。
    “你就不该生下来,你和你妈一样,你们只会招来不幸!”
    这是苏云的叫声。
    林寻看过去,苏云已经濒临崩溃,她的眼睛里充满疯狂,可她没有蒋延的力气大,蒋延牢牢将她搂在怀里,一直在安抚她。
    苏云哭道:“她该死,她该死,是她害死了媛媛!”
    林寻却是一脸茫然。
    直到蒋延瞪过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对余寒说:“还不快把她带走!”
    余寒立刻将林寻拉起来。
    可林寻的脚崴了,刚起身就往前摔,余寒便让林寻将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一手揽住她的腰背,将她往公园外面带。
    林寻几乎是单脚跳着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余寒说:“不要看了。我先带你去医院。”
    林寻这才开始感觉到不适,脖子和声带好像已经肿了,而且她只要一说话,喉咙里就像是被撕扯一样:“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余寒不知道她有断片的毛病,安慰道:“你只是惊吓过度,暂时忘记了。先别想了。”
    林寻张了张嘴,想回应他,可是一张嘴就忍不住咳嗽。
    不,她不是惊吓过度,她是真的忘记了。
    她只记得……只记得自己和余寒跑来这里,说要问苏云几个问题,苏云说要和她单独对话。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苏云说了什么?!
    直到走出公园,林寻都没能想起来。
    等在外面的司机见到两人,迎上来问:“这是怎么了?”
    林寻下意识遮挡着脖子上的掐痕,在余寒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说:“我不小心摔倒了,把脚崴了。”
    司机扫过林寻遮遮掩掩的模样,没有多问,只将车门打开。
    车子缓慢绕着公园走了半圈,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
    余寒再次问林寻:“要不要去医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林寻摇头,双目发直地看着车窗外,她的脑子仍然很乱,而且有些迟钝,好像不太听使唤。
    这里靠近公园的另一个出口,就在这时蒋延和苏云也出来了。
    他们走得不快,苏云又恢复到之前那种呆呆傻傻的状态,但她看上去很糟糕,似乎就要被什么东西压垮了。
    蒋延一直在低头与她说话。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林寻就坐在距离路口最近的车子里,只是缓慢地穿过斑马线。
    谁知道走到一半,苏云却突然站住了,还朝这边看过来。
    后座的林寻不知道苏云是不是能看到自己,她的目光透过座椅的缝隙看向苏云,隔着一段距离竟然感觉到苏云的瞪视。
    直到绿灯亮起。
    路口两边的车子同时驶出。
    就在这个时候,苏云突然挣脱了蒋延的手,朝林寻这辆车跑过来。
    苏云的动作太快也太突然,对面的车刚加速就急忙刹停。
    但还是晚了。
    苏云的身体被对面的车撞倒,人随着惯性倒在地上,还滚了两圈。
    蒋延立刻飞奔过去。
    林寻叫道:“停车!”
    可她用力发出的声音却很微弱。
    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的车子在路边停了,林寻和余寒一起下车。
    他们清楚地看到,蒋延小心翼翼地将苏云抱在怀里。
    苏云似乎还有意识,她的手动了一下,似乎还在和蒋延说话。
    然而下一秒,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林寻浑身一震,下意识扒住车门。
    原本向他们跑去的余寒也一下子站住脚,只能傻站在原地。
    ……
    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想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
    蒋延的母亲苏云因抢救无效,于车祸当天傍晚离世。听说在苏云离开之前曾有几分钟的清醒,蒋延一直陪着她。
    林寻和余寒也去了医院,但余寒为了避免冲突,建议林寻先不要过去,只独自前往看望蒋延。
    后来,蒋延父亲、余寒的父母和余歆也来了,他们围着蒋延,林寻只是远远地看着。
    直到许亦为出现在医院,带林寻做检查、处理伤口。
    林寻因声带受伤,说不出话,连吸气都觉得疼。
    许亦为没有一句责怪,脸色始终很平静。
    林寻看不透他的想法。
    再往后,许亦为和余寒单独聊了几句,回来后只说:“你们做事真是太冲动了。”
    林寻没有辩解,她心里充满了懊悔,为自己的行为,为自己的记忆,还有永远都无法挽回的苏云的死。
    至于苏云临死前说过什么,她依然毫无印象。
    这样浑浊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追悼会当天,许亦为和林寻一起到场。
    许亦为作为长辈,主动走到蒋延父亲面前,他们说了会儿话,许亦为也表达了歉意。
    林寻知道前两天许亦为已经去过蒋家了,他是去私了的。
    虽然苏云是自己冲出的马路,但这件事是因为林寻而起,她有间接作用。许亦为的意思是一定要处理干净,以免引来日后的纷争和报复。
    林寻不知道许亦为给了蒋家多少钱,又是怎样说服的蒋父,她一个字都没有问。
    这一刻她就只是站在一边看着,看着许亦为与蒋父说话,看着蒋父的颓废和许亦为的宽慰,自然也看到了蒋父身后的蒋延。
    蒋延一直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林寻永远都忘不掉,在许南语自杀之后,她也曾在镜子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眼神——愤怒的,如困兽一般的眼神。
    整个追悼会林寻和蒋延都没有直接接触,林寻没有主动过去,蒋延也没有冲过来做什么,这是苏云的葬礼,他只希望母亲能保有最后的体面。
    告别遗体时,许亦为让林寻在外面等。
    林寻就坐在外面的休息区,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仪式结束,里面的亲朋没有立刻出来,他们有的在唏嘘,有的在安慰家属。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身边坐下一个人。
    林寻抬头,对上的是余寒温和的目光。
    他扯了下唇角,问:“脖子好点吗?”
    林寻点头。
    正值夏天,她却系了一条丝巾,用来遮挡脖子上的淤青和指痕。现在说话还会有点疼,但已经不像前几天疼得睡不了觉了。
    隔了几秒,余寒又道:“不要往心里去。这件事只是意外。”
    林寻低下头,没有回应。
    没多久,里面的人陆续出来了,休息区和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
    林寻没有久留,很快和许亦为一起离开。
    回程的路上,林寻一直看着窗外。
    许亦为没有和她说话,一直在用手机处理公事。
    直到回到别墅,见许亦为径直走向书房,林寻终于出声,将他叫住:“舅舅。”
    许亦为站住了,转身时,一边脱着西装外套一边回应:“说吧。”
    “我……”林寻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难道要说“苏云不是我害死的”,或是“我不是故意要刺激她”吗?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今天的事站在任何一个外人角度,都会认为苏云是个精神病,而她是正常人,她为什么要和精神病人过不去,为什么要和精神病人讲理?这就是自作自受,被掐了脖子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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