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平日装得那么好,到了真金白银的时候,露馅了吧?”
    “虚情假意,还不如那些真小人!”
    她这么爱惜羽毛的人,她怎么会舍不得给云静置办得好些?
    “你这张嘴哦,”小段氏嗔怪着虚点了点林云嫣的唇,“祖母一片好意,倒叫你说得小气吧啦的。”
    林云嫣笑个不停。
    要她来评断,祖母爱脸归爱脸,待大姐的真心,还是有个六七分的。
    没到掏心掏肺的份上,但也上心了。
    心里知道,林云嫣嘴上还是故意寻事:“您真不心疼银子?二叔父走得早,二房平日开销全来自公中,却无一分回馈,您给那么多陪嫁,我都心疼!但我也能理解您,您想大姐快些嫁过去,也是为了让许国公府提携提携三叔父。”
    小段氏脸上的笑容险些端不住了。
    自家状况、自家最知道。
    林家上下和睦极了,哪怕有些许摩擦,心里抱怨两句,转过天去、事儿就过了,从没有明晃晃把不满、不和彰显出来。
    这丫头今儿是吃了什么炮仗?
    不似那百子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倒像是烟花,五颜六色、让人应接不暇,看傻眼了!
    她是真傻眼,一时半会儿间,她都吃不准林云嫣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与往日行事态度相去甚远!
    再者,姻亲之间互相提携,这在官场上太寻常了。
    两家联姻,许国公府给三郎拓路,亦是如此。
    怎得从云嫣口中说出来,成了他们把云静当烫手山芋,赶紧卖出去换成银子回来?
    难听啊,难听得她老婆子都不好意思立刻办喜事了!
    若不是素来脸皮薄,小段氏都想捂了林云嫣的嘴,堵她一句“小祖宗你可别理解老婆子了!”
    林云嫣见小段氏如坐针毡,这才冲她挤挤眼:“我还有一事儿要偷偷说给您听……”
    小段氏总算不用听那通“胡乱理解”了,立刻清了清嗓子。
    清妍已经拨好了灯芯,闻声会意,行礼后退了出去。
    该让清妍听的,都已经叫她听好了。
    现在,林云嫣要说说不该让清妍听的内容了。
    “您先前说,老实巷只做原本的收租营生怕是难以赚钱,我听着很是在理,但我有一桩买卖,”哪怕屋里没有其他人,林云嫣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我在慈宁宫里听来的,来年应是要开恩科。
    前科时,礼部就提出了官府支援学子的意见,恩科时大抵会统一安排住宿。
    此番替顺天府接了老实巷这烫手山芋,也得让他们礼尚往来,把考生安置过来。”
    小段氏眼珠子转了转。
    她丝毫不怀疑林云嫣的消息。
    外头虽无开恩科的风声,但以皇太后的慎重,她老人家既提起来了,即便不是板上钉钉,也是八九不离十。
    而问衙门收银子,定然是比一家家散户收过去省心。
    “考生赴试,前后也就两三月,”小段氏点出来,“不是长久生意。”
    林云嫣颔首:“所以,其他时间做别家生意,衙门也不会制止。
    遵往年旧例,春闱考生少则千余,多则三四千,得中进士的约莫为一成。
    老实巷六十三间屋舍,正屋左右厢房布置起来,大抵能住二三百人,照着这个比例来,也能有三三十位高中。
    等放榜后,敲锣打鼓一番,百姓们都知道这巷子风水好、能上榜……”
    传言有多大的力量,小段氏太知道了。
    甭管事实怎么样,人人都说老实巷旺学业,每年入京念书的学子就愿意花钱来租住。
    那些一年到头都留在京里的学生,通常家境富裕、出手阔绰,租金高、且给钱爽利,身边还跟着小厮、婆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当,需要东家去维护的时候反而极少。
    “听着是不错,”小段氏想了想,又道,“不过,老实巷得一成,其他地方也是一成。你开始敲锣打鼓了,人家也会跟上。”
    “其他地方是衙门征集,暂时挪出来给考生备考,”林云嫣道,“老实巷新修缮好,也没有旧租约,看中了就能下定、给钱了当天就能搬进去。”
    新的、方便的、没有麻烦事儿的,就是行俏!
    “您想想,万一出个状元……”林云嫣竖起个大拇指,“您不想租出去,都有人捧着银子站在巷子口。”
    第9章 尽说大实话
    小段氏没有林云嫣这么乐观,却也被她逗笑了:“小小年纪,想得可真美。”
    林云嫣莞尔。
    不是她想得美。
    从前,老实巷里就是出了个状元郎!
    陈桂没有得到诚意伯府的助力,只厚着脸皮硬与旁人联了个名,当了个三东家。
    靠着自个儿跑前跑后,让老实巷的租金水涨船高。
    这是一桩日增月益的生意,遗憾的是,两年后,陈桂走夜路跌了一跤,摔到了脑袋,再没醒过来。
    直到几年后,徐简打听旁的事情时才意外得知了些内情。
    老实巷修建时,在一宅子底下挖出过两箱金砖。
    另两位东家私下分了,压根没有告诉陈桂。
    出事前,陈桂得知此情况,曾追着去讨要过金砖。
    夜里乌漆麻黑,又是偏僻巷子,等天亮了被人发现时,陈桂早就没气了。
    没个人证,陈桂也没有还手的痕迹,以至于,即便他们知道两方有矛盾隐情,都说不准陈桂的死是意外还是被害。
    在林云嫣看来,收租金是有账的,那两箱金砖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落账、不见光,只要在外头藏得好,真到了被抄家的那天,也不会被抄走。
    “我就是出个点子,”林云嫣不疾不徐说着,“点子能不能落到生意上,还得是生意人最懂。
    三叔父有心做这买卖,您不如让他跟陈桂商量商量,修缮的各项本钱、后续如何操办,仔仔细细给您列一份文书。
    章程写明白了,事情就能办明白。”
    这话,小段氏听得进去。
    女眷在园子里置宴请客,都少不了列个章程,请谁来,备什么吃食、礼物,开支多少,写得不好、思路不清,宴席怎么能办好?
    三郎一开口就是一条巷子,更不能写少了!
    “若真写得好,前景也好……”小段氏犹豫着,“说心里话,我还是不愿意动云静的嫁妆。”
    “婚期又没有正式定下,”林云嫣劝道,“怎得,年内不嫁,等到来年开春,许国公府就不认这门亲事了?”
    “哎呦!”小段氏呸呸两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林云嫣差点扑哧笑出声。
    她还算哪门子的“童言”?
    等开春后,得是小段氏跳脚许国公府是狗皮膏药了、甩都甩不掉了。
    “叔父前些年跟着父亲做事,从没有单独操办过,”林云嫣道,“您想要许国公提携叔父,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叔父能不能行,不然,人家提携了,叔父不顶事,在其位不能谋其政,叔父难受、大姐难受、国公府也难受,您呢?”
    小段氏老脸一红。
    想想那状况,她脸皮子没处搁!
    “那是你叔父,”小段氏轻咳一声,试图救一救脸面,“你就不能盼着他点好?”
    林云嫣直来直去,大开大合:“就因为是亲儿子,他在外头给您丢人,您更气!”
    小段氏:……
    这姑娘,今儿怎么尽说大实话!
    大郎是嫡长子,承继爵位,行事端正、稳妥,那是应当的,让人放心,也让人高兴。
    可作为母亲,能不希望三郎、四郎也赶一赶长兄的脚步吗?
    兄弟齐心,互相助力,一家子才兴盛。
    要是只会拖大郎后腿,即便当哥哥的不嫌弃弟弟,她这位老母亲会气烂泥扶不上墙。
    林云嫣见好就收。
    性格改变绝非一朝一夕,还是得潜移默化。
    一下子来得太凶,祖母怕是吃不消她。
    夜已深了,小段氏招呼人手进来,吹灯落帐。
    林云嫣睡在碧纱橱中,她知道小段氏没有入眠,而是辗转反侧。
    冒一定的风险多赚些银钱,平平稳稳把长孙女风光嫁出去,这两者正在老太太心里你来我往。
    迷迷糊糊入睡前,林云嫣想的是,她记得恩科状元郎的名姓,榜眼、探花也有点印象,再回忆回忆,多想起几位二甲,全让他们住进老实巷来……
    夏日的天亮得早。
    林云嫣睁开眼睛时,外头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
    应是小段氏已经起来了,她这把岁数,觉不长。
    林云嫣亦起身,披了衣裳出来。
    “吵醒你了?”小段氏正坐在梳妆台前,一头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拿抹额箍好,“老太婆觉浅。”
    林云嫣走过去,看向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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