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豁出去了,收获少了,这买卖实在不划算。
    这么想着,林云嫣便问:“圣上那儿,你想再煽风点火?”
    “离九月不远了。”徐简道。
    他说得简单,意思也很明确。
    九月下旬,先皇后夏氏的忌日,谁都知道,在那之前,李邵一准能从东宫走出来。
    “我之前去看过他,”徐简斟酌着,道,“他憋着一股气,但他还没那么疯。”
    李邵那人,还需要一点刺激。
    林云嫣微微颔首。
    没那么疯,是因为有恃无恐。
    堂堂太子禁足,确实不是体面事,但李邵这一回丢人丢大了,禁足反而比面对陈米胡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好一些。
    圣上是罚了他,但没罚到伤筋动骨上。
    等解了禁足,除了安逸伯这样耿直的脾气,也没其他勋贵或者御史随随便便把破事翻出来、当朝对着李邵一通骂。
    除非李邵再犯个大事,才会新账旧账一起拉出来。
    这一点,圣上知道,李邵自己更知道。
    尤其是“忌日”摆在跟前,他太清楚自己禁足的时间了。
    知道,就不会怕。
    不怕,又怎么会疯?
    除非他出不来,他不能在先皇后忌日之前解了禁足,那才是冷冬里的一桶冰水,能让李邵发懵。
    徐简是想利用他的腿伤,但仅仅是他还不够,这才需要林云嫣来探望。
    探望过后,她的想法也无法直接进御书房,少不得要从慈宁宫里转一道。
    她得去哭。
    她不怕哭,但她担心皇太后。
    她可以拿着娘娘的鸡毛当令箭,但她舍不得往娘娘的心窝里捅刀子。
    徐简岂会不知道林云嫣的顾虑?
    可这事儿劝不得,饶是他能说出一万种道理,也只不过是“高高在上”而已。
    他只是动了动手指,落在了林云嫣的手背上。
    林云嫣似是没有察觉,垂着眼想了会儿,道:“我今天过来,自然也是想明白了的。”
    她不愿让娘娘伤心,也不想让娘娘为了她与圣上起矛盾,可是,她只能依靠娘娘了。
    诚如李邵换酒那一次,她去慈宁宫故意讨酒后、皇太后说的那样。
    “哀家一定会走在他前头,等那时候,你被他寻麻烦,你还要从哪儿搬救兵?”
    皇太后放心不下她。
    皇太后最不甘的,一定是自己在地底下躺着,不能给她当救兵的那一刻。
    活着的时候,娘娘能为她伤心,但人没了,就什么酸甜苦辣都不剩了。
    她得过得好、能长长久久活下去,才是真的安了皇太后的心。
    “我晚些去慈宁宫,”林云嫣的嗓子涩了,“我知道怎么和娘娘说。”
    言语宽慰,总归无力,徐简干脆又握住了林云嫣的手。
    汗涔涔就汗涔涔吧。
    大小事情都说了,徐简才唤了参辰一声。
    参辰从外头进来,见他们爷握着郡主的手,视线便又垂下去,只当没看到,得了吩咐后就退出去办了。
    徐简让他去请徐缈。
    徐缈故意留地方让他和林云嫣说会儿话,这厢不去请,自是不会来。
    等着的时候,两人随意说了些琐事,直到听见外头脚步声,林云嫣才抽了下手。
    徐简看了她一眼,慢慢松开了。
    林云嫣起身,与进来的徐缈问候。
    徐缈看了眼榻子边搭着的帕子,又认真看了徐简两眼。
    擦是擦过了,但耐不住闷热,额上脖子上依旧渗汗,眼下还是青印,但眼眸明亮,看着精神气就比先前好了许多。
    果然。
    徐缈又看了眼林云嫣。
    这就是心里有人的好处,只要这人陪着说会儿话,能披荆斩棘似的,再痛再乏也能缓过来。
    只可惜,这个心上人,还不是身边人。
    郡主还没有嫁进来呢。
    若是已经成了亲,每日治伤时陪着,比她陪着能有用的多。
    虽说是旧伤,大夫说过治伤趁早,且冬天时治起来更不容易,要不然,徐缈原是想劝劝、拖到婚后去的。
    “缓过来了吗?”徐缈问徐简,“缓得差不多了,你就起来整理一下,有什么话等下去前头说,这里还是太闷了,你不嫌,郡主还闷呢。”
    徐简应了声。
    林云嫣听了,也就随着徐缈先出去。
    外头确实感觉凉快许多,林云嫣扶着徐缈站在廊下,秋蝉声声入耳。
    她看着徐缈,柔声道:“您看着也很疲惫。”
    徐缈抬手在脸上按了按,失笑道:“很明显吗?我今儿还抹了不少粉,看来是没盖住。”
    林云嫣轻笑。
    “不瞒郡主说,阿简这个腿伤都成了我的心病了,”徐缈长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畏惧,畏惧他这个伤。”
    林云嫣低低应声。
    人之常情。
    “我时常做噩梦,稀奇古怪的,梦到过很多次,”徐缈说着,声音有些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跳,“我梦见过阿简坐在轮椅上……”
    按说这些话,她是不该与林云嫣说的,她也只跟夏嬷嬷说过,但这会儿心神不定的,她很想告诉林云嫣。
    林云嫣没有打断她,认真听着。
    徐缈说得很慢,说到最后眼眶红着,噙着泪:“坐轮椅、腿上挨刀子、拄拐杖,我梦到过各种各样的情景、不同年纪的阿简,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腿伤了……”
    林云嫣的呼吸滞了下。
    都是梦啊,那些都是徐夫人的梦,可她从那些梦里抓到了一条细线。
    各种各样的情景,不同年纪的徐夫人,唯一不变的是,她都疯了。
    秋蝉声涌入,凄切又寂寥。
    林云嫣想起了徐简说过的。
    “她迟早得疯。”
    第315章 绝不是侥幸(两更合一)
    风中,叶子打着旋。
    先前在屋子里闷出来的热意早就退了,反倒是留下了些许凉。
    林云嫣看着徐缈,轻声安慰她:“都是梦。”
    她不希望徐夫人再次走向疯魔的结局,那也绝不是徐简想看到的。
    为此,他们两人提前做了不少准备,也得了许多成果。
    没有刘靖和刘迅,按理说,再没有什么能那么刺激徐夫人了。
    可是,心底深处,林云嫣难免觉得沉重压抑。
    徐夫人的梦很真切,甚至,有一个梦,是她所熟悉的。
    徐简坐在轮椅上。
    她推那把轮椅、推了那么多年。
    他们两人逃出京城时,徐夫人的状况就不太好,刘娉身边的嬷嬷悄悄塞银钱给他们时、也提过“心力交瘁”、“癫起来跟疯了似的”、“姑奶奶婆家娘家来回跑、怕也要撑不住”。
    那之后,就只有零星收到过一些讯息。
    很粗略,只一句“疯”了。
    林云嫣也不知道这个“疯”的背后,有没有徐夫人梦里这样的拿着剪子扎向刘靖,如果真的有,那么……
    那还是单纯的梦吗?
    如果这一段不是梦,那徐夫人梦到的另外几个画面,又是什么呢?
    林云嫣吃不准,偏这事儿,追着徐夫人也问不出结果来。
    她不止不能问,还要一遍一遍安慰徐夫人,让她千万别钻了牛角尖。
    徐缈抬起手,轻轻擦了擦眼角。
    转过头去,她看着身后闭着的那道门,想着徐简治伤时的苦痛。
    许是情绪就在这儿了,许是郡主素来的和善与温柔让她愿意打开话匣子,她说了许多从不曾与人讲过的话。
    对阿简、阿娉都没有,对嬷嬷也没有,对迅儿亦没有,对刘靖就更没有了。
    “我有时候很矛盾,”徐缈语速很缓,似乎只有这样慢慢说,才能压住她心中波涛汹涌的起伏,“我这一辈子其实稀里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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