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王爷直视前方,看不到徐简的动静,但坐在大小御座上的两位都能看在眼里。
    圣上给曹公公递了个眼色。
    曹公公刚准备说话,却被李邵抢了先。
    自打坐上小御座,李邵老实了很久了,但他也对徐简的伤情越发好奇起来。
    徐简替他布下了小御座,摆明是要拿捏他,可这些时日,李邵和徐简并没有多少交流。
    李邵跟着圣上与三孤,徐简下朝就回府,着实不似年初在礼部观政时大眼瞪小眼,以至于李邵揣着心思等徐简跟他摆谱,都没等到一点儿动静。
    反倒是,等得李邵很不耐烦。
    而早朝上,徐简几次活动右腿,都是在一些没眼色、心怀鬼胎的人挑刺时,这让李邵也吃不准了。
    真的腿痛?为何回回凑巧。
    若腿没事,这种打断等于在给李邵解围。
    小御座的谱不摆,解围也不声不响的,怎么着,这是要一笔一笔记着,等着之后算总账吗?
    以徐简那没事找事的劲儿,还不知道要滚出多少利息来。
    不耐烦的李邵,在看到徐简活动腿时,问了一句:“辅国公腿疾又犯了?”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纷纷看向徐简。
    徐简闻声抬头,视线看着李邵,也从李渡几人身上划过。
    那几位神色自然。
    “臣无事,”徐简道,“谢殿下关心。”
    曹公公机灵人,没敢让李邵再有机会开口,直接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他是真怕了太子殿下了。
    在遇着辅国公的事情时,殿下总能莫名其妙就横生枝节。
    再平常的琐事,都会出状况。
    私下也就罢了,大朝会上,没那个必要。
    圣上有意退朝,文武官员也没什么要紧事,自然也就恭送圣驾。
    李邵跟着圣上走下来,经过徐简身边却顿住了脚步。
    “腿难受,倒也不必坚持上朝,”李邵瓮声瓮气地,“左不过这些事,于你来说就是个乐子。”
    曹公公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他确实没想到殿下会停下脚步。
    走在前头的圣上也停了下来,看了李邵和徐简一眼。
    李邵道:“我看辅国公今日心情不错,不过今日早朝上,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些大戏。”
    一时间,殿内一片静默。
    谁都知道李邵指的是什么。
    那些唱过大戏、被辅国公看过乐子的人,都不在这儿……
    哦。
    有在场的,比如许国公。
    许国公见视线渐渐回到他这儿,木着脸装死。
    而后,他听见有人笑了下。
    许国公不由循声看去,看到笑的那人正是徐简。
    可能是已经退朝了的关系,徐简看起来比刚才圣上还坐在御座上时要放松许多。
    也可能是殿下说的话不是正经事,反而像日常闲聊,徐简与殿下也熟稔,说话语态亦没那么恭敬。
    只听徐简道:“的确心情不错,臣马上就要成亲了,心情怎么会不好?”
    有理有据,理直气壮。
    反倒是殿下愣了下,而后在圣上催促的眼神下说了声“恭喜”。
    许国公收回视线。
    笑什么都行,别笑他们许国公府就行。
    御驾离开,朝臣也渐渐散了。
    徐简这才微微弯着腰,以手做拳,在右腿上不轻不重地捶打了两下。
    不错,有进步了,李邵竟然也会不阴不阳说话了。
    安逸伯和林玙有事要商议,确定徐简没什么大状况后,便先一步说着话说出去。
    徐简落在后头,走得不快,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盯着他。
    意料之中。
    再谨慎的人,在吃不准他这状况的时候,背地里都会如此打量、审视他。
    只是徐简不能随便回头,一时不好判断是晋王、贤王还是平亲王,但起码他可以确定,让人跟梢的始作俑者就在其中。
    徐简缓缓走下步道。
    “看起来好像比前几天轻松了些。”
    闻声,徐简回头,对上了晋王的目光。
    李渡道:“这么看来,岳大夫治得还可以。”
    “谢王爷关心,”徐简道,“多少是缓解了些。”
    “那就好。”李渡颔首,没有再拉着徐简多说什么,招呼了贤王一块走了。
    徐简目送两人。
    晋王的出言很及时。
    大夫是晋王请的,刚李邵又明确问了他的腿伤,晋王若一言不提反倒奇怪,关心两句才是常理。
    得再看看,仔细分辨,把那个回回“躲”在李邵身后指点江山的人挖出来。
    今儿是个好天。
    下朝后不久,冬雾散了,日光明媚。
    青朴院里,林云嫣睡醒时,林云静早已经起来了。
    “厨房里热着粥点,”林云静笑着道,“要不是挽月说你一夜没睡,母亲都要叫大夫了。”
    林云嫣莞尔。
    “我看你气色很是不错,”林云静拉着人在梳妆台前坐下,“看来是想明白了。”
    林云嫣半夜来敲门,林云静其实是担心的。
    虽然那个问题有了答案,但林云静却觉得不仅仅如此。
    能让林云嫣心急火燎到不顾时辰的,绝不是那个问题本身,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缘由。
    那是林云静无法猜想到的。
    当然,长辈们原先就说过,姑娘家临近嫁人的那一会儿,心思特别摇摆。
    说是不安也好,畏惧也行,总归是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去往陌生的婆家,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多多少少总会多愁善感起来。
    二妹可能也是这样,不过……
    “你睡前跟我说,”林云静笑眼弯弯,“你很想嫁给他,你还记不记得?”
    林云嫣自是记得的。
    记得来龙去脉,也记得说这句话时的心境。
    那会儿是有感而发,睡意朦胧间也没察觉旁的,这会儿林云嫣看着镜子,从镜中看到林云静打趣的笑容,不由地,耳根子烫了起来。
    林云嫣道:“我是实话实说。”
    林云静笑得更开心了:“你也在不好意思。”
    多好啊,不管是背后还有什么问题,反正云嫣想透彻了,这就够了。
    林云嫣被这个“不好意思”弄得呼吸一急,这下不止是耳根,脸颊都跟着红了。
    一直以来,她好像都没有多少羞赧情绪。
    她和徐简的相处,更多的是习以为常与相扶相助,这种情绪从上辈子带到了今生,自然而然地,也成了一种习惯。
    以至于,很多情绪都是后知后觉。
    可她的姐妹们,显然不是“看破不说破”的。
    她这厢天明时才刚在破土,察觉出来的林云静就扛着锄头铲子又是松土又是施肥,愣是要看清楚那花苗会长成何种模样。
    这么一想,林云嫣笑了一阵,身子往后靠在林云静身上,叹道:“大姐,我好像是比我自己预想得要喜欢他。”
    语调温和婉转,林云静收起了揶揄的心思,手指轻轻给她顺着长发:“喜欢才好,你要嫁的人,若你不喜欢,那就坏了。”
    “我原先只想着合拍,你看我跟他做买卖,三下五除二的,能配合上。”
    “皇太后也觉得他合适,圣上开口指的婚。”
    “我琢磨着这样过日子也很好。”
    “可我就是突然一瞬间反应过来了,不是合适、满意什么的,就是看上了这个人。”
    林云嫣说得很慢。
    很多事情都不能说,也无从说起,挑挑拣拣的亦不过就这么几句话,可林云嫣说得很顺。
    林云静就这么听着,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心里也暖暖的。
    哪知道林云嫣是个会挖坑的,前头还在述说自己,很快话锋一转。
    “那大姐呢?”她问,“大姐喜欢余大人吧?明年就是大姐办婚事了,着急吗?惦记吗?会不好意思吗?”
    林云静知道自己上当了,恼得伸手挠她痒痒:“坏东西!又来编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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