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作内侍打扮,进城门时也不曾下马,大冷的天急得满头大汗:“急事进宫,东宫腰牌、辅国公府腰牌。”
    守门侍卫知道今儿殿下出城、与辅国公夫妇两人一道去了围场,检查了腰牌后根本不敢拦,放人进城。
    不远处,曾嬷嬷刚指挥着人手把物什都搬上板车,准备回府。
    一眼熟的婆子小跑着过来:“老姐姐、老姐姐,我刚在城门下,那骑马进城的内侍是从围场来的,急得不得了,别是围场那儿出状况了吧?你们郡主和姑爷去围场了吧?哎呦太担心了!”
    曾嬷嬷一听,心里哪能不犯嘀咕?
    可她眼下也是毫无头绪,只要与来人道了声谢,点了个腿脚快的赶紧去翰林院。
    “与伯爷说一声,快!”
    而那报信的内侍在城内也是尽量加快速度,“避让”喊得声音都劈了叉,手上举着腰牌一直冲到了宫门。
    侍卫一道道往里报着“围场救急”,传到御书房。
    接力进来报信的内侍根本不晓得来龙去脉,只会说那四个字,圣上蹭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走到了宫道上,见到了那连滚带爬的围场内侍。
    内侍声音已经哑了,人也木着,幸好在围场时,徐简问话问得有章法,他当时听了、此刻依样画瓢,倒也把事情说清楚了。
    圣上脸色铁青,曹公公忙扶了他一把。
    “有辅国公在。”曹公公赶紧宽慰。
    “徐简自己都有伤,他能斗得过熊瞎子?!”圣上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赶紧点五十御林,不、点一百!”
    围场多大啊,御林不知围场状况,那就多去,散开了好找人。
    内侍又道:“郡主说,还要带御医。”
    圣上颔首,与曹公公道:“你跟着去。”
    曹公公应下,又当机立断,使人去太医院,又使人去召御林,自个儿快步赶去宫前广场,在这儿集合。
    不多时,御林纷纷赶到。
    曹公公让他们骑马先行,等御医们到了,他才一道上了马车。
    车上,人人都是面色难看。
    曹公公揉了揉心口,徐徐吐出一口气。
    太子差不多一年没有去围场了,突然去那么一次,结果就出事了。
    说起来,也是辅国公提了一句“鹿腿”,勾起了太子的兴趣,最后捡日不如撞日了,但这肯定不能怪辅国公,简单唠几句家常,瘾大的是太子,耐不住的也是太子。
    得亏还好有辅国公陪着去。
    虽说有伤、帮不上什么,但他在场,稳定了人心,再说,还带了两位善战的亲随。
    没那么两位战场上见过血的,太子迎面遇着熊瞎子,能指望跟去的侍卫?
    哎,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偏偏就遇着熊瞎子了呢?
    千万别出事。
    这厢御林和御医出发,那厢消息渐渐就传开了。
    千步廊里见着御林出宫,安逸伯听了点消息,也没管圣上有没有点他,快马出城。
    林玙这儿刚听到些,自家婆子也到了,急急说事。
    街头巷尾,陆续也有传言,添上不少人上午亲眼看着郡主的车驾与太子出发,一时间各有各的猜测。
    而成喜,此刻穿过长长走廊,去见主子。
    主子不在屋里,披着雪褂子正在院子里扫雪。
    往年,主子也有这习惯,因而每每京城落雪,主子住的院子里,除了主道会第一时间清出来,余下的都留着,不晓得哪天主子来了兴致,自己提着扫帚就去了。
    成喜寻过来时,半个院子已经扫出来了,在墙角堆了厚厚一堆的雪。
    “主子,”成喜缩了缩脖子,“太子与辅国公在围场遇到了熊瞎子,请京中驰援,圣上派出御林百人、太医五名,安逸伯也出城去了。”
    金贵人扫雪的动作停下来了,转头看着成喜。
    成喜说完,知道自己说得不够明确,又补充道:“听说太子与那熊瞎子已经交上手了,辅国公去救,又让人来搬救兵。”
    金贵人抿住了唇。
    他上午不在府中,等他回来时,李邵早离京去围场了,还叫上了徐简与宁安。
    当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安稳。
    太子突然去围场,竟然还是说服了圣上、名正言顺去的,大抵是他想到了试探徐简的办法。
    可这厢却不知道太子想的是什么办法,冯内侍没有把具体的消息都报回来,显得匆匆忙忙。
    不知状况,哪里能全然放心?
    毕竟,太子行事想一出是一出,徐简摆明了把太子当棋子用,真到博弈之后,太子被徐简卖了都只会跳脚,至于御书房那儿,圣上没看穿徐简,是帮着数钱的那个。
    可他们已经成行了,倘若他这儿贸然使人再介入,恐怕会露出尾巴让徐简抓。
    因此,金贵人没有冒进,只等消息。
    却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太子再怎么算计徐简,也不敢碰熊瞎子,他没那个胆子。
    那徐简呢?他胆敢让太子去面对一只疯熊?
    而且,他们到底怎么遇上熊瞎子的?围场那么大,太子打猎怎么会去那么深的地方……
    匆忙到冯内侍都来不及回报,可见围场之行是徐简的手笔,那熊瞎子呢?
    是真胆大,而是赶上了?
    金贵人一时吃不准。
    “使人去城门下,继续留心消息。”他道。
    这会儿只看赌太子的命了,徐简最好拎得清,知道太子还是一颗棋,远没到废棋的地步,然后使出全力把太子全须全尾带回来。
    等曹公公与御医赶到围场时,风又大了许多。
    关内侍引他们进了棚子:“安逸伯和御林刚才都进林子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曹公公看向一旁。
    林云嫣刚才也下了车,与安逸伯说了两句。
    这棚子搭得简陋,却不漏风,关内侍还从小殿那儿搬来几把杌子凳子,没用炭盆,只灌了不少汤婆子与手炉,供人取暖。
    曹公公过去,行礼道:“那么多人进去救,一定很快能有消息,郡主……”
    林云嫣挤出个笑容来:“公公都赶过来了,可见圣上急坏了。”
    曹公公只能哂笑。
    能不急吗?
    “是,圣上很担心,”曹公公干脆道,“那报信的说得粗略,杂家也没全弄明白,郡主,您给杂家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53章 厥过去了而已(两更合一)
    林云嫣坐在凳子上,眉宇之间透出了几分疲惫。
    “殿下带人狩猎去了,”她缓缓道,“我不会骑马,国公爷挑了匹温顺的,我们两人一块就在这边上遛马。起先都好好的,忽然间有一侍卫跑回来……”
    曹公公认认真真听完。
    报信说得虽粗略,但整个过程倒是与郡主此刻说的都对上了。
    “您说,国公爷骑马进林子去救了?”曹公公问,“国公爷能骑快马?”
    林云嫣抬头,一双晶亮眼睛蒙着层水雾:“他那腿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公公还不清楚吗?还不是硬撑着!
    太子遇险,面对的还是黑熊,当时侍卫来求援,这儿跟着都乱起来了。
    国公爷得稳住局面,哪怕力所不能及,也得咬牙坚持着去救。
    毕竟是太子殿下,我虽十分担心国公爷,亦不敢劝他拦他,这是分内之事,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得顶住。
    可是曹公公,我实在心烦意乱,国公爷今儿折腾这么一回,即便打退了那黑熊,他的腿伤大抵也要加重了,眼瞅着这些时日才刚刚好起来些……”
    眼看着林云嫣眼角晶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曹公公心中也很不好受。
    伯夫人蒙难时,郡主根本不记事,自然也没尝到那一刻的痛,等她开始记事,就是千宠万宠,十几年来只怕就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揪心的事。
    今儿好了,新婚燕尔的,丈夫不顾旧伤硬撑着去救人,什么时候能回、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回,心里都没有底,只能在这里一刻钟一刻钟的等。
    能不揪心吗?
    曹公公也揪心啊!
    他为殿下揪心、揪得头皮都是麻的,想到此时在宫里等消息的圣上……
    想了想,曹公公看边上桌子上摆了茶水,试了下温度,给林云嫣倒了一杯。
    “您别自己吓自己,”一面劝着,他一面把茶杯交给林云嫣,“太子与国公爷都会吉人天相。”
    话是这么说,曹公公心里直擂鼓。
    他没在棚子里等着,走到外头,看着林场方向。
    “天黑了怎么办?”曹公公问边上的关内侍,“看都看不见,还怎么找人?”
    “等救援的时候,郡主让小的准备了许多火把杆子,刚御林军到的时候,人手一只都发出去了,他们都带了火折子,天黑能点上,”关内侍道,“有多的也叫他们带进去了,里头遇着没有的,也能发分一分。”
    曹公公连连点头。
    别看郡主年轻、又是女子,遇事时还真是一点不含糊。
    搭棚子、备火把,安排起来有模有样的。
    “还是郡主想得周到。”他夸了一句。
    关内侍附和着,又道:“国公爷也不容易,曹公公您是没看到,国公爷咬着牙飞骑而去,真不愧是从小练武磨砺出来的,紧要关头那股子劲儿还是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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