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道:“我去慈宁宫见皇太后。”
    见圣上带着曹公公等人先行离开,此处只留下一众侍卫看守,徐简压着声问她:“你觉得晋王出宫了吗?”
    “十有八九,”林云嫣道,“很可能在我们抵达南宫门前,他就已经逃出去了。”
    潜逃,听起来难,做起来也难,风险不小。
    可对曾经有充足地潜逃经验、甩开过一波一波追兵的林云嫣与徐简来说,悄无声息地出宫亦不是不可能。
    赶在宫门禁严之前,藏身木桶箱笼等等,安排好里应外合,甚至可以让侍卫开门,板车一辆运出去。
    这也是林云嫣先前会想到一一观察出宫去的御林的面容的原因。
    虽然,平心而论,她认为李渡装扮成御林的可能性不大。
    再谨慎一些,李渡还可以走水道。
    前后宫有几处大小池子都是活水,底下挖了水渠与皇宫外头的护城河相连。
    全程憋气太为难了,却可通过芦苇、空水囊等等换气,等出了宫墙到了护城河中,便脱身了。
    “亡羊补牢,”林云嫣自嘲道,“还是有晚的时候。”
    徐简看了她一眼,牵了她的手往东宫门上走:“这就是试错。”
    曾经的他,踩过很多坑,试过无数错。
    倒不是没想过剑走偏锋、仗着能重来就搏一把,或者干脆彻底当个闲散、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可惜都没有成功。
    他的时间太混乱了。
    明天不一定是明天,昨日也不一定是昨日。
    每天睁开眼睛,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年的哪一天。
    “好不容易”能按部就班地过一旬两旬日子,他刚刚才适应,再睡一觉又乱套了。
    如此反复,折腾到后来,他甚至有过“混沌”。
    分不清什么发生了,什么没有发生。
    混乱之下,错失一些事也成了家常便饭,他从一开始的懊恼不已到最后变得习以为常。
    试错嘛。
    正如他之前告诉林云嫣的那样,错得足够多,便会寻到对,就会有“好运”。
    他是习惯了,但好像小郡主不太习惯。
    “晋王一旦失去踪影,之后就是敌暗我明,抓他难、防他也难,”徐简语调平静如常,“这次被他找到机会,是我们不晓得他备了一个替身,等猜想到时已然迟了一步。最起码,再有下一次,就不会再犯这个错了。”
    林云嫣轻笑。
    下一次。
    她自是懂得徐简指的那一次是什么样的。
    她也知道,徐简这么说想宽慰她。
    毕竟,她这两年运气着实不差,算起来今朝是第一次失手。
    可林云嫣更知道,徐简并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徐简曾说过,这是他最好的开局了,他自己可以砸,但他不想让她也砸里头。
    这个开局,他们两人一起,稳定地过了每一天。
    “只是失误,并非失败,”林云嫣笑了起来,“现在晋王才是丧家之犬,朝中对大殿下不满意的情绪也重,该继续痛打落水狗。”
    徐简睨她,不由也笑了下。
    没有让李渡死在这里固然可惜,但对于李渡之后的布局,也并非全无线索。
    除了搜寻之外,他们更应该把视线看向古月,去关注苏议。
    徐简弯了弯唇:“阿嫣说得是。”
    南宫门外,朝臣们渐渐抵达。
    徐简在马车上换了朝服,便来了此处。
    他这些时日虽陪大殿下到刑部观政,也时常出入御书房,但早朝已经很久未上了。
    乍一露面,引来不少目光。
    林玙走过来,视线往下一挪,问:“可以上朝了?”
    不等徐简回答,他的声音压下去:“宫门比往日查得严,街上也是,除了守备衙门巡视,御林也在巡街,出什么事了?”
    徐简轻声道:“晋王半夜留下个替身、金蝉脱壳了。”
    林玙脸色一沉。
    等又听徐简粗略讲了过程,林玙思忖一阵。
    “他真是处心积虑,连替身都准备了,”林玙叹道,“如果他只求保命,从此隐姓埋名、不兴风作浪……”
    说到一半,林玙自己就顿住了,哼笑了一声,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那位晋王爷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会可能就此罢手?
    时辰差不多了,官员们依次入宫,准备上朝。
    徐简与林玙暂且止住话题。
    等列位金銮殿内,圣上坐在龙椅上,曹公公才把李渡脱身的消息公布了。
    一时间,满殿哗然。
    昨日晋王入狱,本就惊了不少人。
    等三司那儿传出来些状况,知道晋王认了杀兄弟杀母妃等等罪名,更是目瞪口呆。
    本以为多年前宝平镇与定国寺的事可以盖棺定论、做个了结了,没想到今天还有更震惊的消息在等着他们。
    具体的来龙去脉,圣上示意徐简来说。
    徐简从头叙述,从猜测到劫狱换人的可能后急急赶到宫门外,到最终由晋王妃确认。
    “死的当真是替身?不是晋王本人?”
    “晋王妃认过了,不会错的。”
    “晋王能逃走,牢里肯定有内应,圣上必须要明查!”
    “晋王现在在哪里?他真的已经出宫了吗?”
    “几处城门回禀,半夜没有异常,他们也绝对没有放任何人出宫。”
    “臣以为,晋王既然狼子野心,除了这些死士外,许是还另有私兵,需得查王府银钱往来、资产状况。”
    “臣已经让各城门加强警戒,出入的每一个人都要查验。”
    最初的乱糟糟过去了,朝臣们慢慢平静下来,各个衙门各自领命。
    此事各处牵连都多,该追的追,该查的查,联合推进。
    徐简一直听着,问到他这里的才答几句,并没有多说旁的。
    古月的事,得私下去圣上提。
    这金銮殿里,不晓得还有没有李渡的余党。
    李邵就站在徐简前头,不住扭头看他。
    按捺不住好奇,李邵低声问徐简:“你怎么想到伯父会金蝉脱壳的?替身,一般会想到那处上去?”
    见徐简看着他却没有回答,李邵又问:“说起来,你好像每次都能未卜先知似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来源瞒着父皇和我?”
    徐简抬了下眼皮子,而后神色松弛下来,眼底露出淡淡笑意。
    李邵看在眼里,越发好奇了。
    “不完全是臣想到的,”徐简又笑了下,“是郡主,她平日没少看杂七杂八的话本子,上头奇奇怪怪的故事都有,什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妹妹替姐姐出嫁,什么明明死了的夫人她又出现了,李代桃僵的替身一个接一个的,郡主看得津津有味。”
    李邵:……
    这也可以?
    他怎么不太信呢?
    第436章 一张字条(两更合一求月票)
    御书房。
    曹公公引徐简进去。
    圣上刚刚换了身常服,开门见山道:“早朝上,朕看你有话说要。”
    “是,”徐简答道,“晋王出逃,事关他之后去向,臣想还是得谨慎更谨慎,朝中或许还有他的同党。”
    见圣上颔首,徐简又道:“您记得陈米胡同找出来的那张金笺吗?”
    “自是记得。”
    当时,为了化解邵儿的困局,徐简提议在那宅子里藏两块金砖。
    衙门去搜查道衡,道衡与王六年、李汨联系在一起,借着这条线往朝中视线引向李汨,在当时是很不错的应对手段了。
    出乎圣上意料的是,里头搜出来的,除了徐简藏的金砖,还有一枚古月使节团的金笺。
    一下子就把局面弄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最终陈米胡同的事情收场,刘家父子发配的发配,除功名的除功名。
    可圣上多少还是会惦记“金笺”。
    那是个未解之谜。
    事实上,那金笺是徐简暗度陈仓、偷偷藏进去的。
    他以金笺察觉到了晋王情绪,也以金笺破坏了让刘靖字字斟酌的自罪书失去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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