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貌似是朱潇潇把她叫下来的,昨天夏梨也去了,没叫动。”范阳又啧啧说个不停,“唉,我就知道她只能和朱潇潇交朋友,古话说得好啊,物以类聚,人以群……”
    他话还没说完,看见蒋寒衣愣头愣脑地朝看台上摆了摆手。
    动作之机械,表情之呆板,比他老妈小卖店上的那个招财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阳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弋戈疑惑的眼神。
    弋戈看见蒋寒衣冲她打招呼,也愣了一下。
    她只是凑巧看了过去、目光就撞上了而已。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应该迅速撤开眼神当没看到吗?
    蒋寒衣干嘛还特地打个招呼?
    旁边有几个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
    半个多月以来,这位转学生除了月考成绩的存在感尤强,其余时间都高冷异常,没见她和几个人说过话;而蒋寒衣则是另一个极端,他从入学起就极受欢迎,和谁都聊得开,收过成沓的情书,也能和男生们打球运动玩成一片。
    这俩人……怎么还打上招呼了?
    尤其是,跑道上那么多加油的女生,看台上还有这么多相熟的同学,蒋寒衣为啥光冲她挥手?
    众人还在疑惑,弋戈还在尴尬,这时,范阳叉着腰冲这边喊了一大嗓子——
    “一哥,牛不牛?!”
    “可惜了,要是你能加入男队,咱班说不定就破纪录了!”
    “……”
    哦,原来是范阳又犯贱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这样理解,然后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弋戈也顺势剜了他一眼,和朱潇潇说了声,扭头走了。
    第13章 .他把自己的校服披在弋戈身上
    接力比赛结束半小时后就是女子 1500 米小组赛,弋戈没再上楼,去小卖部买了瓶水之后就提前等在了检录处。
    “一哥,寒衣马上比铅球,我就不去看你跑步了!”跑道上,范阳朝她挥了挥胳膊。
    弋戈淡定地拧开水瓶喝了口水,没搭理他。
    范阳继续兴奋地挥胳膊,喊道:“决赛我俩再去看你!”
    弋戈还是没说话,他也不介意,贱兮兮地又喊了几句“一哥雄壮”“一哥威武”,勾着蒋寒衣的脖子走了。
    弋戈看着他猴似的活泼背影,心里有一半觉得好笑,一半觉得不解——范阳这人,属实奇葩。你说他好相处吧,弋戈有无数次想撕了他那张嘴;你说他招人烦吧,他又永远都笑嘻嘻的,人缘似乎也真不错,这学校里的每一个人他似乎都能搭上话。
    弋戈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少,朋友更是寥寥无几,她没法定义这种性格,只能在心里潦草落下三个大字——神经病。
    清完操场,做好登记后,弋戈走上跑道。
    她抽到了第 8 跑道,起跑点最靠前。将近正午,太阳已经高高悬在头顶,弋戈扭动脚腕做了会儿热身,还没开始跑,先热出一脑门的汗。她又抻长了胳膊左右扭动做拉伸,一回头,余光瞥见第 7 跑道的女生是夏梨。
    她记得夏梨没有报径赛项目。
    “你怎么在这?”弋戈问。
    夏梨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伸出手掌挡在额前,“一一临时有事,只能我顶上了。”
    弋戈想起来,和她一起报了女子 1500 米长跑的女生叫江一一,外号破折号,是个瘦瘦的、说话温温柔柔的女生。上次夏梨数学考砸,她一直在旁边安慰。
    夏梨吐吐舌头,自嘲道:“我跑步超级慢,咱们班就靠你啦。”
    弋戈笑了笑说:“加油。”
    但她其实有点担心,今天的太阳算得上毒辣,夏梨瘦得像豆芽菜似的,能跑完 1500 米么?当班长也不容易,还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弋戈担心的事很快成了现实,甚至比她预想的还严重一些。
    指令枪一响,弋戈敏捷地起跑。
    1500 米是长距离比赛,前程不能用尽全力,因此弋戈跑得还算轻松。但这么多年她的速度和耐力都已经被银河训练出来了,步伐轻盈,速度却不慢。再加上她本身就在最外圈,起跑点靠前,所以视觉上看,她已遥遥领先。
    弋戈最先跑过弯道,余光里看见几个女生还在弯道以下,正好和她隔着椭圆形跑道中间那块绿茵地。
    只分了这么两秒钟的神,第一跑道的女生就已经追上了。
    弋戈正要加速,忽然听见看台上一阵哗然,扭头一看,绿茵地对面有个女生倒下了。
    是夏梨。
    她跑得最慢,还没进入弯道,倒在跑道上,胸口起伏,脸色苍白。隔着绿茵,弋戈和她直线距离最近,她没来得及多想,改变方向穿过绿茵地跑了过去。
    夏梨嘴唇发白,额头上细细密密布满汗珠,黏着她的刘海。
    裁判桌上的老师也反应过来,拦住了要往这边一拥而上的同学,“别挤,别围着!”
    说完,他随手点了个两个同学,一男一女,“赶紧,男生背她去医务室,女生跟着照看一下!其他同学,快去通知你们班主任!”
    两个同学刚应声,便看见弋戈已经背上夏梨,一刻也没耽误,飞快地往医务室跑去。
    “哎,那个女生!”裁判老师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蹿过去了,扭头一看,居然是个女生把伤员背走了。
    再一看,那女生衣袖上还别着号码牌,“你比着赛呢跑什么跑!”
    但弋戈速度飞快,一步两个台阶地跨上看台,就快见不到人影了。
    “赶紧跟上啊!”裁判急着催道,刚刚被点到的两个学生才如梦方醒般追上去。
    “一个女孩子,这么能跑……”裁判嘟囔着,还是有些不放心,坐回裁判桌上,对着名单看了眼晕倒的女生是哪个班的,然后给刘国庆打了个电话。
    弋戈跑得很快,中途夏梨就被颠醒了。但她还是犯晕,也没什么力气说话,难受得直想吐。
    弋戈跑进医务室,一阵冷气袭来,她才觉得清醒了点。
    医务室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坐诊。
    看见弋戈背着人来,她见怪不怪地示意她把人放里间床上去,“中暑了?”
    弋戈喘着气,点点头,“应该是。”
    “运动会也该注意着点,这两天都几个了……”医生揣着大褂兜,俯身解开了夏梨运动衫领子下的两颗扣子,又取了好几个冰袋,分别放在她额头和四肢边。
    见夏梨睁着迷糊的大眼睛,医生问:“很难受?”
    夏梨摇摇头,她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也知道是弋戈把自己背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好多了。”
    “你们这些学生啊,心里都没点数。”医生又多拿了两个冰袋,咕哝着,“今天太阳这么大,就你这小身板,怎么想的,还参加比赛……”
    说着,她把冰袋往夏梨肚子和大腿上也放了两个。
    “嘶——”夏梨有些难受地动了动。
    医生看她一眼,敏锐道:“来例假了?”
    夏梨脸红,轻轻点了点头。
    “……”医生表情有些不悦了,“就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吧,到老了有你们受的!尤其是女孩子,要晓得保养自己……”
    弋戈在一旁也很惊讶,心说夏梨这班长当得未免也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例假还替人跑步。中暑这事儿可大可小,万一处理不及时或不妥当出了什么岔子呢?更何况,她就算没中暑没例假也不像能跑下来 1500 米的……
    弋戈心里有些庆幸,还好她情况不严重。
    要是为了凑齐班上的名额自己出了事,多不值当。
    “还有你!你们班没男生了?”医生教训完夏梨,又点了点弋戈,“我还头一次见女生背女生来的,你也是厉害,跑得还挺快!”
    医生不得不微微仰头看着这个高大的女孩子,她背着人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喘得厉害,但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简直让人怀疑她再跑个 1500 米也没问题,还是能勇夺金牌的那种。
    弋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指指夏梨说:“没事,她很轻。”
    确实轻,和银河卯足了劲往前冲的力气比,夏梨可真是“轻如鸿毛”。她应该还不到 80 斤吧?弋戈猜想着,而她小学毕业的时候就快 100 斤了。
    “……”医生彻底无语了。
    “自己去接杯水喝,别你也脱水了。”医生倒了杯热水,又兑了点凉的,扶着夏梨喝。
    “好,谢谢老师。”弋戈应声,走到饮水机边接了满满一杯冷水。
    她渴得厉害,咕嘟咕嘟灌下一杯后,又接了第二杯。
    然而第二杯水刚喝了一口,她忽然觉得身下一小股热流涌出。
    …靠。
    不会吧。
    她的例假一向规律,算日期,明明还有好几天呢。弋戈想起昨天喝的那瓶冰脉动。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暗道倒霉,莫名有些心虚地问医生道:“老师,请问这里有卫生间吗?”
    医生在给夏梨量体温,头也没回地指了个方向,“里面就是。”
    弋戈点头道谢,快步走了进去。
    从卫生间出来,弋戈已经感受到了亲戚的威力——她比较幸运,从不肚子痛;但每次例假前两天,腰都疼得像是有人抓着她的肩和腿想把她掰成两截。
    医生坐在办公桌旁写病历,弋戈做好被骂的准备,扶着腰小声问了句:“老师……您有卫生巾吗?”
    医生抬头,打眼一扫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有些生气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丢给她,又念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弋戈想说这其实是个意外,但还是闭了嘴,乖乖挨训后,又灰溜溜地走进了卫生间。
    收拾干净之后,弋戈把黑色塑料袋铺平折好,整整齐齐地还给了医生。扭头见夏梨已经睡着,她打算回操场看看。
    1500 米预赛分了好几个小组,不知道裁判会不会同意她加到后面的小组继续比赛——弋戈在这方面有点强迫症,比赛都开始了她因意外中途退出,总觉得别扭。更何况,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能拿到奖牌。
    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滋味对弋戈来说不太好受。
    “干嘛去?”医生叫住她。
    “我……”弋戈知道当然不能照实说,但她缺少说谎的经验,没有现编的本事。
    “把这杯热水喝了,进去休息会儿。”医生的语气不容商量。
    “其实我没事……”弋戈试图挣扎。
    “去!”医生把纸杯往她手里一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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