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更是将双手拍得啪啪作响,目不暇接。
    他们这边倒是快活了,偏被落在座位上的老父亲,那脸色是越来越黑,又是咬牙切齿,又拿人毫无办法。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场表演结束。
    最先出场的小猴儿们捧着脸大的桃子,将毛桃送给附近的客人们,他们将小猴儿的姿态模仿得惟妙惟肖,给时归递桃子时,还在她手背上抓了一下,憨态可掬。
    时归看的心满意足,等表演台下的人都散了,她才想起回去。
    她没注意到时序周身的冷气,才一坐下就忍不住道:“阿爹你瞧见了吗,真的好好看!能请他们到咱们家里表演吗?”
    富贵人家请怜人到家很是常见,今日在茶楼表演的戏班也是从外面雇来的,若时序愿意,当然也是能请回家去的。
    可他只是哼笑一声:“当然不能。”
    ——这个家,只要他还在一天,就休想有戏班子入府!
    时归不知他正酸着,闻言惋惜不已。
    桌上的菜上得差不多了,时归却一定要先把毛桃剥出来,好不容易剥干净了,还要亲自分成两半。
    一半她留着自己吃,另一半——
    “阿爹你吃!”
    “给我的?”时序诧异。
    时归点头:“嗯嗯,阿爹你快尝尝,水灵灵的,一看就很好吃。”说着,她直接站起来,踮脚将桃子送到时序嘴边。
    时序推拒不得,只好咬下一口。
    毛桃就是最普通的毛桃,甜则甜矣,表皮位置却有些熟过头了,称不上不好,但也远不到时府采买的标准。
    只念在这是女儿亲手剥亲手喂的,时序沉吟片刻:“不错。”
    时间已经不早,只待用过膳,父女俩就该打道回府。
    时归吃得肚子溜圆,捧着一碗凉粉填缝,她的思绪刚要放空,就见门口又乌泱泱进来一群人。
    那帮人应是一起的,皆是书生打扮,一进门就叫小二给他们寻个宽敞地方。
    他们一边往位置上走,一边高谈阔论——
    “……那可是高之树高大人,前首宰的弟子,难道会说假话不成?何况高大人还是当朝说的,更不会有假了。”
    “这样说来,司礼监那位还真公正明察了?”
    “我虽不知是不是完全公正,可你们看京兆尹外张贴的告示,上面罗列的人哪个不是罪证确凿,贪官污吏,该杀!”
    “这波我是站掌印的,甭管他有没有藏私,这做出来的功绩却是实打实的,只他查出来的这些害虫,可给朝廷清害了!”
    “吴兄此话合理,掌印这次倒真做了件好事了……”
    几人大声谈论着,全然没注意旁边有个小孩,已将手里的碗放下,正支棱着耳朵,专心致志听他们闲话呢。
    听着那群书生的讨论,时归一双猫眼儿越来越亮,只觉心里跟吃了蜜似的,比她受到姬教习夸奖时还要甜。
    看她听到了什么?
    听书生们说她爹公正明察、功绩斐然!
    她忍不住去扒拉时序的手,不好直接指旁人,就挤眉弄眼,试图让阿爹仔细听一听,也好跟着她一起高兴。
    可是——
    “怎么?”时序看了她一眼,勉强听了一耳朵,又兴致寥寥地收回注意,只管将还剩半碗的冰粉推到她跟前,“吃完咱们就回了。”
    “不是,阿爹你听……”时归面露急色,正欲明言,猝不及防与时序的眸子撞上。
    只见那双眸子里皆是平静,并不是什么假装不关心,而是真真切切的,没有把那些人的话听进去一点。
    明明……那些人都在夸阿爹呀。
    该说阿爹宠辱不惊吗?
    可时归又觉得,宠辱不惊不该是这时候用的,而她又一时半会寻不出更准确的词来,总归就是哪里不对。
    时序问她:“吃好了,不吃了?”
    时归惶惶点头。
    “那咱们就走吧,明日在家里稍歇一歇,剩下两日我带你去长安寺走一趟,也给你娘上柱香。”
    时归思绪杂乱,半天才低低应了一句。
    出门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书生依旧高声谈论,偶有不同意见时,更是手舞足蹈,试图将对方说服。
    她抿了抿唇,默默收回目光。
    只时归不知道的是,她的感知确实没错。
    对于那群书生的评断,时序着实提不起一点兴致,管他是夸还是骂,嘴长在旁人身上,又与他何干?
    与其在意那些没有多少意义的名声,他还不如将心思放在自家身上,正好有好一阵子没给妻子上香祭拜了,趁着女儿月假,他便带女儿过去一趟,也好一家三口团聚团聚。
    想起杨二丫,时序才记起被他忘在脑后的另一人。
    ……说起来,杨元兴如今怎样了?
    自打他被带去司礼监的暗牢,也有小半年时间了,前阵子衙门里忙,也不知狱卒有没有“慢待”了对方。
    等他哪日有时间了,还要找人再提点一遍,那可是他的亲小舅子,什么早刑晚刑,又或者是闲来无事的加刑,万不可遗落了去。
    时序心情很好地想着,垂眸看了时归一眼,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提议道:“马上就要入夏了,我找人给阿归做几套鲜亮的夏衣吧,用冰蝉丝帛,这样穿着才清爽……”
    第42章 二合一
    转日午后,罗裳坊的管事带着绣娘们过来了。
    时府的成衣有固定合作的铺子,只管下人们的着装,每人每季度两套衣裳,多是挑时序不在的时候量尺寸送成衣。
    罗裳坊对司礼监掌印的威名也有耳闻,原本也是不想跟时府有什么牵扯的,耐不住——
    时府给的工钱太太太高了。
    管事想着,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宅子的主人,做一件衣裳就有三四两的赚头,这么一年下来……人为财死,拼了!
    就这么干了两三年,他们确是从没有跟府上的主人碰见过,甚至连内宅都不曾到过,每回都是管家提前组织好人,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整府人只要半日就能测量好尺寸。
    这次听时府来人传话,他们也只当是要给下人们准备夏衣,除管事外,只跟了两个有经验的绣娘,其余都是年岁不大的小学徒。
    可是这一次——
    “大人大人,敢问大人,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眼见周围景象越发陌生,已进府走了好一会儿的管事额角冒汗。
    管家脚步不停,淡然道:“自是去给小主子量衣,怎么,今儿早上给你们传话的人没说清楚吗?”
    “小、小主子?”因太过惊讶,管事都破了音。
    管家这才意识到不对,可事到临头,他总不能再去跟时序说误了事,只能对管事多多敲打一番。
    “你们这是还不知道?那我再给你们说一遍。”
    “今日是专门给咱们小主子裁衣的,届时不光小主子在,就是主子也在,我不管你们有多害怕,若在主子面前掉了链子,后果如何,也无需我赘言了吧?”
    “相反,若你们伺候得体了,能博小主子一二欢喜,该有何等的泼天富贵,也非我能想见的。”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前头就是小主子的住处了,该怎么做,想必你们已有了决断,进去吧。”
    屋里,时归正跟时序面对面坐着,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两人皆是抿唇笑起来,如出一辙的猫眼璀璨极了。
    听见雪烟来报:“罗裳坊的管事带人过来了,可要现在开始?”
    “传进来吧。”
    约莫是得了管家的叮嘱,罗裳坊一行人表现得还算稳妥。
    因是给贵人量衣,
    管事自不敢让学徒上手,而是由两个绣娘为主,他跟在旁边打下手。
    又顾及着小姑娘或许怕生的情况,绣娘们边测量边说些闲话。
    “小姐模样甚是俊俏,身子骨倒有些单薄了,老身之前听说,南边的小姐夫人们以瘦为美,宁愿饿着肚子,也要保持身材,小姐总不能也是这样想吧,这可不好……”
    “没有呢,我没节食。”时归张着双臂,贴心答道,“我已经比之前胖一些了,等我再多吃点儿,肯定能更健壮。”
    “好好好,健壮点好,健壮了才不容易生病哩!”
    这样大家一起说着话,时归也不至于紧张,很是顺利地量完尺寸,又在绣娘的鼓励下说了几种自己喜欢的颜色。
    “那就都做成窄袖裙裾了?”
    时归想了想:“好,不过也不用太多。”
    她知道今日是要给她做新衣裳,又是能在夏天感到清凉的冰蚕衣,她本是担心太过破费,又难免有些心动。
    最终还是时序劝她:“简单几件衣裳又能贵到哪里去,若你夏日热中了暑,到时少不了看诊喝药,药材也不比衣裳便宜,人还要遭罪,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时归被他劝服,小心道:“那我,先做两套试试?”
    “也可。”
    时序嘴上答应了,等绣娘们量完尺寸准备告退时,他又专程出去叮嘱了一回:“不拘款式数量,凡是与阿归合适的,尽管往府上送来,便是以后你们店里的新款式,也记着往府上送一件。”
    “这这——”管事努力合上因惊讶而大张的嘴,小民心思,多嘴问了一句,“那可能要许多银子,您看……”
    “怎么,害怕少了你们银两不成?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息怒。”管事连连作揖,直说回去就把小姐的夏衣当成第一要务,尽快赶制出样子来。
    只是冰蚕丝帛还在运往京城的路上,尚需等待些时日。
    看在绣娘们亲切慈祥的份上,时序又另赏了他们两枚金豆子,又约好往后凡是给时归做新衣,都叫这两位绣娘来。
    随后才放几人离府。
    又过一晚,府上的马车穿过城门,直奔长安寺而去。
    此行虽说是祭奠故人,但也带了点游赏的意思,因时一他们都不
    在,为了方便,这回就把雪烟和云池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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