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肯定少不了你的。”
    那边谢定安已经开始在收摊子了,谢景行说完后,走了过去帮忙。
    屿哥儿也过去拿起了一张凳子。
    “屿哥儿。”
    正准备往后院走的屿哥儿停下脚步,往声音传来处看去。
    林涵大步走了过来,“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他已经过来看了好几次,都没见着屿哥儿。
    谢景行见此情形,知道林涵定是有事专门来找屿哥儿的,他接过屿哥儿手里的凳子,让两人去一边说话去了。
    屿哥儿和林涵往一边走了走,见不会影响谢家人收拾,就停了下来。
    林涵先问:“屿哥儿以后都不来这里帮忙了吗?”
    屿哥儿说:“不来了,我现在每日都和谢哥哥一起读书、练箭,没时间过来了。”
    林涵清秀的脸上满是敬佩,“屿哥儿真厉害,还会读书、练箭。”
    屿哥儿被朋友夸得高兴,抿嘴笑了笑,“林涵哥也很厉害,我听奶娘说你做的竹扇比做了几年的老手都好,都有人特意买你做的呢。”
    两人相视而笑,屿哥儿才问:“林涵哥找我有事吗?”
    林涵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从怀里掏出一柄竹扇,“这是我制的竹扇,专门给你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屿哥儿惊喜得接过来,“哇!做得真好!谢谢林涵哥。”把竹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林涵见屿哥儿是真的喜欢,放下了心,这时还用不上,等入夏后屿哥儿就能用了。
    看扇面上什么都没有,林涵有点不好意思,“我只能勉强认些字,也不会画画,更不懂得好诗,得麻烦屿哥儿自己找人绘扇面了。”
    屿哥儿可不觉得麻烦,明日就让谢哥哥把李白的诗写在这扇面上,到时候他也跟那些读书人一样,走哪都带着,也让他炫耀炫耀。
    林涵送完礼物就走了,他还急着回去继续制作竹扇,自从屿哥儿求黄娘子找人教他和父亲制作竹扇后,他家情况改善很多,父亲躺在床上也能靠做竹扇能挣着钱,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只能拖累家庭的废人,人都精神了。
    林涵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自己对屿哥儿的谢意,仔细地做了他能制出的最好的竹扇送了过来,幸亏屿哥儿不嫌弃。
    屿哥儿不仅不嫌弃,甚至还拿到谢景行面前,炫耀地张开又合上,“看,这是刚刚林涵哥做了送我的,好看吧。”
    谢景行将竹扇接过来,竹子制成的扇骨平滑细腻,上面勾画着细致的花纹,扇边用好几层宣纸装裱起来,雪白的宣纸扇面,除了扇面上空无一物外,确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折扇。
    制扇在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百工”之一,拥有很高的历史、艺术、文化和经济价值。
    其工序复杂,想要做出好的竹扇,每种工艺都要尽善尽美,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学习才能制成一把像模像样的折扇,对能拥有这种手艺还将其发挥的淋漓尽致的人谢景行一项是佩服的。
    “林涵做的?”林涵要是一早有这手艺,还至于一碗汤圆都舍不得买?
    “嗯。”屿哥儿好似懂谢景行的疑惑,解释道:“去年你还在村里时,林涵哥的父亲病了一场,去了保安堂看病,我刚好遇上了,他家里困难,林父是心病,觉得拖累了家人,没了活下去的动力,林涵哥哭得眼都肿了,我看着不忍心,就寻了奶娘帮忙,奶娘让人教了他们制作竹扇。”
    谢景行将竹扇还给他,“那他挺有天赋。”
    “我也觉得。”屿哥儿点头。
    第059章
    “景行,已经收拾好,我们要回村了。”秀姐儿站在牛车边,三人早已收拾好,正等着谢景行。
    “好,马上就来。”
    谢景行把手里的折扇递还给了屿哥儿,“我要走了,明日见。”
    屿哥儿应道:“好。”
    读书的日子过得很快,谢景行遵从前世学习习惯,课后复习巩固,课前预习,屿哥儿也跟着他一起,不知不觉两人已将教学进度提到《论语》和《孟子》。
    相较屿哥儿,谢景行被管教得严格许多,他也未曾有过任何怨言,毕竟大炎朝只有男子能科考,他要参加科举,屿哥儿却是不用的。
    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事情是不公平的,更何况是古代,谢景行早已深有体会,不然他也不会踏上科举之路。
    谢景行眨了一下因为看书而显得有些干涩的眼睛,转换心神去听祝世维抽查屿哥儿。
    刚好听到祝世维问道:“子谓仲弓,曰:“‘犁牛为之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棒舍诸?’何解?”注
    屿哥儿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孔子在评论仲弓的时候说:‘耕牛产下的牛犊长着红色的毛,角也长得整齐端正,人们虽想不用它做祭品,但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注
    谢景行在下面端坐着,心里默默将其翻译成了白话文,这句话的意思是:孔子他老人家认为,人的出身往往不是最重要的,高风亮节的道德情操以及卓然不群的才干才更为重要,只要德才兼备,自然会受到君王重用。
    谢景行默思默想,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为官者少不得任人唯亲,科举几乎算得上是寒门出贵子的唯一一条康庄大道。
    “不错,回去坐下吧。”祝世维满意地点头,他对屿哥儿要求不高,能知其意即可。
    屿哥儿坐回座位,中途悄悄敲了谢景行一眼,谢景行微不可察地朝他点点头,表示赞扬。
    屿哥儿心里更为高兴,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和谢景行一样抬头认真看着祝世维。
    祝世维也不用拿书,书本里的知识他早也熟记在心,“今日我们仍学一篇论语和一篇孟子。”
    谢景行将书翻到《论语·子罕篇》,今日该学习这篇论语。
    quot;子罕言利与命与仁......quot;
    同样是先通读后讲解,论语的这一篇章中有很多谢景行在现代已经耳熟能详的句子,比如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还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注
    因此,这篇论语谢景行学起来很是轻松,甚至还能在心里评判哪些是精华,哪些又是糟粕。
    毕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谢景行人生格言之一。
    转眼间,祝世维已经讲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注
    这句话祝世维并没有讲得文绉绉的,直接说道:“孔子认为要完善道德,使人格得到提升,就要杜绝这四种弊病,即‘毋意’-不要主观臆想;‘毋必’-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毋固’-不要固执己见;‘毋我’-不要有自私之心。”
    祝世维看着底下两个弟子,“当然,人无完人,孔子能做到杜绝这四种行为,所以是圣人,我们只需努力朝着这四个目标靠近即可。”
    这句话谢景行发自内心地同意。
    因为他自觉做不到,他要读书科考便是出于私心,想要凭科举入仕为官,在许多人看来也是他抱有的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他佩服能做到的人,可他自己确是完全不打算改正,这也算得上是固执己见了吧。
    时间转瞬即逝,一篇论语很快讲完,祝世维接着讲解了《孟子·滕文公章句下》,这篇全文共十章,内容较多,花费的时间更长些,学完两篇,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巳时末。
    要知道谢景行可是在卯时中就到了祝府,从正式教学开始,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还没到放课的时间,本以为祝□□跟之前一样让他们消化今日所学。
    没想到祝世维却只让屿哥儿继续温习,招手让谢景行去他旁边。
    没在讲学的祝世维看着温和亲善,说:“这两月间,我讲了这许多东西,你也掌握的很是不错。有了这些做基础,从今日起我便慢慢开始为你讲解科考文、诗作法,为日后作准备。”
    谢景行一怔,这么快就要开始学作文、诗了,可他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是。”
    祝世维依照这个教学计划来,肯定有他的理由,他接受安排即可。
    祝世维深深看他一眼,倒是乖觉,“我也没想让你现在就作出合范式的文体来,只是让你对科举作文有个了解,先从仿开始,慢慢的就能合规了。”
    谢景行长身而立,眼神真诚,“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祝世维点点头,说道:“大炎朝科举制式文体为八股文,其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等几个部分组成,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自股中又有正反相对两股,故称之为‘八股文’。”
    “八股文”三字入耳,谢景行心里就是一跳,他自然是知道八股文的,作为明朝中后期和清朝科举文体,八股文具备特殊的体制,清代后,八股文更是集众多文体之所长,经学性中融入文学性,很得考官及普通学子所喜爱,甚至在现代,都有很大一部分读者对其也甚有兴趣。
    谢景行一心二用,听祝世维继续讲道:“八股文由古至今,大体格式便是如此,却也时而有所变化,题目不同、人也不一,有些题目在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格式中可以不用遵循对股要求,还如‘大结’,在考试和平时书写文章时,有些文人喜欢以文赋义、以文赋情,‘大结’所占篇幅不小,可以有些文人干脆将‘大结’抛之不用,也是可行的。这些全待日后为你细细讲解,今日我只拿一本《大炎朝时文文集》予你,你且回去多看多记。”
    伸出双手接过祝世维递过来的书,谢景行只大概扫了一眼封面,就又继续听祝世维讲课。
    祝世维很是满意谢景行的郑重其事,八股文可不是能随意应付的,“除了八股,制诗也甚为重要,《诗经》你前些日子已经读过,可科举主要是以五言或七言诗为主,大炎朝从上到下所有读书人对诗都极为推崇,制诗也是科举必不可少的一道题目,为师多年收集的好诗尽皆集于这两册诗集上,这可是我当年还在做官时,费尽心思收录好,批了书号,才刊印售卖,刚一发售便被抢购一空,可见其受欢迎程度。”
    想起往事,祝世维心下唏嘘,“可惜之后不久我便蒙冤,承蒙贵人相助洗脱冤屈后,就辞官赏游天下,没在多花心思在这上面,诗集就没有再版。”
    谢景行好奇地自己拿过桌上摆着的诗集,翻开看了看,最后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都怪他见识太广,见过的真正的好诗太多,他原以为,能被祝世维看进眼里的诗,该是极好的,没想到还是远远比不上华夏诗,只能勉强称的上一句‘不错’。
    当然,比之当日谢景行在汤圆滩上看到的那几个学子竹扇上的诗,这本诗集上的诗质量倒是好上许多,反正让谢景行写是写不出来的,可他口味刁啊。
    他毕竟是从小在唐诗、宋词熏陶下长大的高等院校毕业的文科大学生,能被谢景行看在眼里,还称得上一句不错的诗,在大炎朝已经算得上是顶尖了。
    祝世维看出了谢景行淡漠表情下的不以为然,“这些定是比不上你之前默写的李白的诗句,可仙品难遇,考试时能写出这般的诗句就已能得到考官批复的最高评级,你可别好高骛远。”
    谢景行心知祝世维是为他好,连忙恭敬应是。
    屿哥儿坐着看上面师徒两人训话,他不用科举,自然不用学习八股文,习文练字随兴即可。
    这一天就又在读书、练箭中过去,后日便是三月初五,秀姐儿和石天生成亲的日子,谢、周两家早已忙碌数日。
    这天散学后,谢景行向祝世维告了假,后面三日他是不能再来读书了,谢、周两家他这一代中,秀姐儿最先成婚,且是周家唯一一个,谢景行是脱不开身的。
    大炎朝习俗是晚上举行婚礼,远方来客要歇息一日,第二日才离开,谢景行这才请了三日假。
    这是事假,而且情有可原,祝世维没有为难,只让他若能抽出空,将文集和诗集多看看。
    屿哥儿也挨着祝世维,绵软地说:“祝爷爷,我也要请假,秀姐姐成亲我是要去送礼的,这三日我也不过来了吧。”
    越相处,祝世维就真的将屿哥儿当做亲孙子一样了,相处也愈发亲近,“你个小滑头,去吧、去吧,老头子我同意了。”
    明明屿哥儿是后日一早才会去周家村,却连明日也不来上课,不过是谢景行不在,他不愿一人而已,祝世维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只是不舍拆穿而已。
    屿哥儿用食指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自己的左脸颊,“谢谢祝爷爷。”
    两人并排走出祝府,屿哥儿跳下最后一步台阶,“谢哥哥,我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就等着后日送给秀姐姐了,好期待呀。”
    谢景行止住脚步,“看着点路。”一直偏着头看他,摔了怎么办?
    “哦。”屿哥儿连忙侧过头,乖乖看着脚下。
    不过几步就到了屿哥儿家门口,谢景行对着还想跟着他往前的屿哥儿说:“今日你直接回家去,出发时我跟阿父已经说好,他在城门口等我,我这会儿直接去找他们,不过去天下商行。”
    谢景行朝屿哥儿家敞开的大门指了指。
    门房正在门口候着,他也是可怜,每日早早大开大门等候小主人回家,却每每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主人路过家门而不入。
    屿哥儿怏怏地点头,停下脚步。
    “快进去吧,后日我去村口等你。”谢景行摸了摸屿哥儿的头,温声道。
    屿哥儿又立刻笑了起来,“好。”
    谢景行已经习惯他这般好哄,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才转身向城门而去。
    第0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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