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院子,孟冠白首先便发现了他,立即放下书,大声道:“谢兄回来了。”
    谢景行回去位置坐好,孟冠白问道:“你去找陈夫子做什么?”
    一提到陈夫子,孟冠白就想起陈夫子严厉看着他,督促他用功读书的模样。
    用力地甩了甩头,将画面甩出脑海,孟冠白凑到谢景行面前,面上好奇又敬佩,除了在课室,他恨不得再也见不到陈夫子,谢景行居然还会单独去找他。
    谢景行见其他几人也跟着看过来,无奈地说:“无甚大事,就是家中有一哥儿要来府学念书,我就去问询了考试时间的问题。”
    寇准规当即了然问道:“是屿哥儿?”
    谢景行点头。
    其他人都是好奇,丘逸晨最年少,最沉不住气,首先问道:“屿哥儿是谁?”
    寇准规没有回答,而是征询似地看向谢景行。
    孟冠白却举手回答说:“我知道,是谢兄家中的哥儿弟弟。”
    丘逸晨羡慕道:“这么说来,谢兄家中有四个兄弟了,两个汉子,两个哥儿。”
    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姊妹,就是叔伯家的同辈人也少,他家又早已分家,同叔伯家都不在一处,平时看旁人家兄弟姊妹一同嬉闹时,他就恨不得自己阿娘再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小时常常念叨,被他阿娘阿爹笑骂了好久,等他长大后,才歇了心思。
    谢景行摇头,说:“只有三兄弟,只有昨日你们看到的双胞胎才是我一母同胞。”
    他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片刻后才道:“这个哥儿弟弟是我同老师念书时,一起读书的师弟。”
    他的停顿可以有多种解读,可配上他脸上的温柔神情,孟冠白脸上立即带上玩味的笑容。
    和吕高轩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丘逸晨倒是没有发觉,他年纪也不大,心思都放在读书上,连孟、吕两人的眼神交流都没看懂。
    孟冠白将手搭在谢景行肩上,正想再说些什么,不巧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教官已经进了课室。
    孟冠白只能收回自己的好奇心,回了位置认真听课。
    一节课完,今日下午的课业不多,众人学得轻松,散学时,几人的精神都挺足。
    谢景行和寇准规并肩,跟在孟冠白几人身后走出课室,孟冠白已将刚才的好奇完全忘了。
    正兴致盎然地回头看着谢景行,说:“相逢即是缘,我们同在丙十班,做了同窗,又幸而坐在同一排,不如下次休沐我们结伴出去踏青,如何?”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课室本就只剩那几个位置了,不坐一排,谢景行几人能坐去哪里?
    丘逸晨和吕高轩犹豫片刻后,都答应了,到时他们去同族叔说一声就是。
    谢景行不顾孟冠白的期待,断然拒绝道:“你们去吧,我怕是不能同去。”
    孟冠白连忙拉住他,问:“为何不行?”
    不等谢景行回答,就又连珠带炮地说:“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你不会还想着在家中温习读书吧?劳逸结合方为读书之道,天天读书,你也不怕将脑子读傻了。”
    他也知道该劳逸结合,他看孟冠白只想“逸”,不想“劳”。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休沐那日我家店铺开张,我须在家中帮忙。”
    寇准规是知道他家在宁河镇有一处汤圆摊的,此时就问:“仍是汤圆铺子吗?”
    谢景行点头应是,他们家除了卖汤圆,也没有其他买卖能做。
    虽然谢定安会做竹扇,手艺还不错,可是他家本就能从天下商行分得竹扇利益,谢定安根本没必要同其他做竹扇的村人抢生意,自然还是卖汤圆为好。
    再说,卖汤圆其实并不太累,每日准备好材料,卖完就关门,不需要多费心,又是谢家做顺手的,若是改做其他的,万一更累呢?
    孟冠白几个人听着他们的谈话,也弄明白谢景行家里是准备开一个汤圆铺子。
    孟冠白当即拍了一下谢景行的肩膀,“谢兄,你可真不够意思,家里要开铺子,竟然不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去给你捧场啊。”
    谢景行无奈受了他一掌,摇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家铺子不大,卖的东西也简单,你们没必要过去。”
    孟冠白却不听他的,又回身过去拦住前面的丘逸晨和吕高轩,说:“我们休沐那日就去谢家玩如何?”
    两人都点头,不顾谢景行的反对,三人当即商量好了休沐那日的去处。
    谢景行无可奈何地同寇准规、萧南寻二人对视一眼,三人皆是失笑。
    不过,谢景行面上却带着笑容,这便是祝世维想他来府学读书的原因吧。
    科举路上能得三五好友,日子可比他独自一人上学有趣多了,也热闹多了,有旁边孟冠白咋咋呼呼的声音作伴,谢景行几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无聊,这也是孟冠白少有的好处之一了。
    孟冠白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萧南寻家里也有侍从来接,走读的三人在府学门口分别。
    谢景行到家时,天色还早。
    谢家院门大开,谢景行狐疑地走进去,今日怎么没关门?
    外院里,屿哥儿正从堂屋桌上的木盒里拿出糕点喂双胞胎。
    周宁刚好从内院出来,谢景行看着桌上的点心和明显是买给双胞胎的吃食和玩具,问:“哪里来的?”
    周宁和谢定安几乎不会往家里买这些东西,双胞胎的玩具都是自家做的,吃食则是由谢景行买给他们。
    桌上还有客人来时,专门买来待客用的茶盏,必然是有客人来过。
    周宁开始收拾桌上的茶盏和点心,说:“午后薇,就是船上认识的徐夫人来了一趟,给双胞胎带了这些东西过来,怎么也推拒不了。”周宁担心谢景行不记得人,还有意提醒了一下,又指指桌上剩下的东西,“我已经拿了不少回屋,还剩下这许多。”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人家就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且上次下船时,也帮了忙,周宁有些苦恼地说:“也不知该怎么回报她?”
    徐白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东西,也不知她看不看得上?
    谢景行听他说了才恍然,孟冠白今日一早同他说过此事,他就记得屿哥儿入学的事情了,没放在心上,这时才想起来。
    帮着周宁收拾东西,说:“没事,收着便收着吧,说不定你不收她反而不高兴。”
    徐白薇明显是因为喜爱双胞胎才会如此做派,他们也不好拦着,怕周宁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谢景行劝道:“我同徐夫人夫家弟弟是同窗,关系也好,到时总能回报的,你别忧心。”
    大不了,孟冠白不认真读书时,他出手多治治他,让他躲不了懒,早日考取举人功名。
    孟冠白回了家,正被家里人簇拥着问询今日是否辛苦,忽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惦记他?
    殊不知,以后他得过且过的读书生活,就在今日,被谢景行单方面扼杀了。
    屿哥儿听了谢景行的话,也是点头,宽慰说:“周叔么,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徐夫人再来,你让双胞胎多陪她玩玩。”
    双胞胎吃着点心,“嗯嗯”点头,逗着大人玩,他们可太擅长了。
    谢景行将点心收好,没让双胞胎继续吃,“就要吃晚饭了,明日再让阿爹给你们分。”
    双胞胎念念不舍地收回小手,不过昨日谢景行生气的余威还在,他们没敢撒娇不干。
    进去内院时,谢定安还在做腊肉。
    谢定安用竹竿在内院搭了六个三脚架,两两一对,上面架着长长的竹竿,被用麻绳绑在三脚架上。
    竹竿上已经有好几排腊肉挂着,颜色是微微偏淡的红褐色,闻着有一股柏树烧后的焦香味,肉质紧实,看着就让人有食欲,看来他今日一整天都在忙活这件事。
    身上的书生长衫宽袖长琚,实在不方便干活,谢景行去房间换好在家穿的短打,准备去帮着周宁和谢定安将剩下的腊肉一同熏完。
    不过谢定安却不愿让他帮忙,道:“就快结束了,没必要再让你弄得满身都是。”
    谢景行却不想干看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腊肉挂在竹竿上,“在府学坐了一日了,总得活动活动。”
    周宁笑着说:“你若是无事,便带着屿哥儿和双胞胎出去外面大街上逛逛,我们还没决定好汤圆该定价几何,你刚好可以去探探周围店铺里吃食的卖价如何?”
    他笑着看了屿哥儿和双胞胎一眼,“今天他们三个也帮着搬甘蔗渣、挂腊肉,忙活了一天,只在白薇来时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也该让他们出去转转。”
    当然,双胞胎是凑数的,可是屿哥儿确是实实在在忙了一日。
    周宁看着屿哥儿也心疼,让他休息,屿哥儿偏不干,还笑着说他喜欢做这些事。
    谢景行顺着周宁的视线看向屿哥儿和双胞胎,他刚刚完全没注意,这时细看后,才发现屿哥儿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意。
    谢景行蹙眉,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既然如此,他再不硬要帮忙,立即将手洗干净,说:“既然剩下不多,我就带他们出去了。”
    看了看剩下的几块肉,要熏完也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他思忖片刻说道:“你们也累,今日就不在家做晚饭了,我去街上买回来。”
    周宁和谢定安也都忙了一天,谢定安心疼他,只让他打打下手,可他的身体在早产下双胞胎后,怎么都不如原来健康,也觉得有点累,而且他也心疼谢定安,点头道:“行,你们先在街上店铺里吃了,再看着买点回来吧,记得多看几样,将价格记下。”
    谢景行记住了,去厨房拿了两个大饭缸在手里,领了屿哥儿和双胞胎出门。
    斜阳似火,映着西边天际一片橙亮,光线柔和地撒在屋脊和人影身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谢景行和屿哥儿一同走在余辉中,安静而温暖。
    从巷子出来,右手边就是谢家店铺,门扉紧闭,还没到开张的日子。
    紧挨着谢家店铺门脸的是邻居家卖醋和酱油的店铺,刚好有客人打了酱油和醋,从里面出来,店里平时盖着的大缸此时还敞着口,一走过去便是浓烈的酱油香味和醋的酸香味。
    屿哥儿闻不惯这股味道,拉着谢景行紧往前走了几步,双胞胎待在谢景行怀里,一人抱着一个饭缸,也学着屿哥儿捂住口鼻,笑嘻嘻地仰头让谢景行看。
    其实他们觉得酱油味和醋香味还挺好闻的,不过是见着屿哥哥这样,觉得有趣,跟着学,小孩子大都喜欢学着大人动作。
    谢景行跟着屿哥儿快步向前,远离了那家店铺后,含笑问:“怎么就这么不喜欢这股味道?”。
    屿哥儿松开口鼻,大口喘气,屿哥儿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感觉还能闻到那股味道,说:“也不是难闻,就是有些呛鼻。”
    他的嗅觉比较灵敏,旁人觉得不冲的气味,在他闻着却觉着有些浓烈。
    两人边说边向前,除了一开始的酱油店铺,文昌街的其他店铺大都是成衣铺、书铺还有卖杂货的店铺门脸,卖吃食的都不在这条街上。
    出了文昌街,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临近的正街上。
    一踏进正街,气氛登时便热闹了起来。
    来来往往都是人,正街上两边都是卖东西的店铺,出来的第一家便是卖胭脂的,再旁边是卖山货的,也不知是怎么凑在了一起。
    一路走来,居然每处店铺卖的物事都有所不同,当然也少不了街道两边一些卖小货的杂摊。
    摊子与摊子之间还夹杂着一些城外村里过来卖菜的村民,这些卖菜的都机灵,卖菜时还带了一小桶水,时不时将菜在桶里涮涮,有些带着根的,更是将根直接泡在里面,这样就算是一天下来,所有菜看着都是翠绿的,不少人在围着挑拣。
    谢家今日不准备在家里做饭,谢景行就没有去凑热闹,而是看着大街两旁的卖吃食的店铺。
    他们刚搬来文昌街时,家里的早食便是来这条大街上买回去。
    不过,因为几乎都是谢定安一人出来买,买的都是些包子、豆花之类的,刚好双胞胎他们也喜欢,像是其他的面条、饺子、馄饨都是没买过的。
    前两日谢景行听着谢定安和周宁商量过汤圆应该卖什么价,最后还是没有定下来。
    他们还不清楚府城像汤圆这种汤汤水水的能卖什么价,虽然汤圆同面条之类的并不相同,可是腊肉汤圆和其他面条饺子一样,都可以作为正食,只是糖馅汤圆一般都被当做点心吃。
    再不一样,也可以参考一下。
    正街两边也有酒楼客栈,他们倒不至于进去酒楼里吃,本身他们店铺和酒楼的定位也不一样,自然要去普通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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