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故意戏弄她,梅泠香竭力稳住心神,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继续方才的话。
    “高师兄说,王爷离京前,曾去找过他。听说那日,你在他府上吐血了。”梅泠香明显感受到,扶住她的那大掌僵住。
    她是答应过,不告诉章鸣珂,事情是多福说出来的。
    可她既已知晓,便不能当做没发生,借高师兄的口说出来,再合适不过。
    面对高师兄的时候,他素来没有好脾气,他不可能当面跟高师兄对峙。
    “你为何以为,那三年我会在高师兄府上?”梅泠香另一只手撑在身侧树干上,坐得更稳些,她语气也平稳。
    “他连这个也告诉你了?高泩这厮,还真是从不给本王留颜面。”章鸣珂语气咬牙切齿。
    原本握在梅泠香腰侧的手,忽而有些发烫,握着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他不希望梅泠香察觉到他半分的狼狈。
    “本王还想问问你,赵不缺曾让人给我送来几张帕子,上面绣着情诗,还有一朵小小的红梅,说是你少时送给高泩的。”章鸣珂还是想确定,那些帕子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旁人说的都不算,他想听她亲口说。
    梅泠香万万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误会。
    “我早已说过,与高师兄只有兄妹之谊,怎会送帕子与他?”梅泠香有些着恼,“赵不缺呢?你大可让他与我对峙,我还想问问,我与他有何仇怨,让他如此坏我清誉。”
    若真有那样的帕子,也难怪章鸣珂会误会她在高家。
    或许,他还会误会,她嫁了高师兄为妻。
    “他死了,被我亲手所杀。”章鸣珂掌间力道蓦然一紧,痛得梅泠香直吸气,他才赶忙松开。
    至今想起赵不缺的所作所为,仍让他痛恨不已。
    “你或许不知,和离那晚,我去赴赵不缺的约,险些被他提前安排的打手打断腿。我也同样不知,他为何恨我入骨。”
    她披风被寒风吹开了些,章鸣珂腾开一只手,替她拢好。
    他长指掠过她肩头时,梅泠香心底不由泛起阵阵凉意。
    若非这一世他跟罗师父习过武,只怕真会落到前世的下场。
    想到前世章鸣珂的惨状,梅泠香不寒而栗。
    赵不缺死在章鸣珂手中,还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王爷该好生谢谢罗师父。”梅泠香暗道,多亏罗师父救他一命。
    哪知,她话音刚落,章鸣珂摇摇头:“不,本王走到今日,最该谢的人,是你。”
    说到此处,他终究情难自控,欺身靠近,薄唇轻轻抵在她眉心。
    黑暗中,梅泠香能感觉到他唇瓣轻柔缠绵的路径,沿着她鼻尖,越过她几乎停滞的鼻息,找寻她的唇。
    几乎已经感觉到他唇瓣的柔软触感,梅泠香忽而攥紧他衣襟,将他推开寸许。
    她微微喘着气,急急道:“不可以!”
    “梅泠香,今夜是你招惹的我。”章鸣珂语气克制,近乎低哑。
    即便看不清他神情,梅泠香也能想象出,他那双沉邃的眼,此刻正以怎样的眼神盯着她。
    “章鸣珂。”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样久,梅泠香忽而开口这般唤他,她嗓音发着颤,一如她纤袅的身形,“你还是喜欢我,是不是?”
    章鸣珂没说话,身姿似岿然不动的松柏。
    “所以,你会在高家吐血,会离开京城,去茫茫人海中找我,会点我睡穴,逼我跟你回京,会让人把院子布置成积玉轩的模样。”梅泠香微微仰面,发丝被风吹得微乱,一双灵秀的眼却定定凝着章鸣珂,“章鸣珂,我看不清你,我不知道,你是余情未了,还是心有不甘。甚至,仅仅是因为玉儿的存在?”
    章鸣珂很清楚,他为梅泠香做的一切,都与玉儿无关。
    可他还是被梅泠香问住了,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似余情未了,还是心有不甘才放不开手。
    他没有回答,深深吸了一口寒气,他语气有些凉薄问:“那你呢?即便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讨厌我吗?”
    就算如她所说,她没喜欢过高泩,可她对他的厌恶总不会是假的。
    章鸣珂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当初提出和离时,她那样无情。
    甚至成婚没多久,她便让人在云州买好宅院,做好离开他的准备。
    不管她如何否认,新婚之夜,她那淡漠嫌弃的眼神,应当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流露。
    “没有,我并不讨厌你。”梅泠香摇摇头,斜插的发簪摇摇欲坠,“甚至在我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时候,你已在我这里了。”
    说话间,她指了指自己心口位置。
    离开章家之后,她心里那空落落的感受,以及听说章家家破人亡,他很可能已被贼匪杀死的时候,她心中那绵绵似针刺的痛,都被当时的她忽略。
    直到很久之后,对着章鸣珂的画像,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心里也曾喜欢过他。
    她喜欢过那个,她以为永远不可能动心的少年郎。
    章鸣珂盯着她心口位置,瞳孔骤缩。
    忽而,他紧紧扣住她双肩,将她拉近些,拉至天边薄月能照到的一小片叶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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