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疏离。
    但因那份成熟稳重,这种疏离感又是浑然天成的。
    车室安静异常,加上冷气又开得足,两相作用下,林留溪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她坐了会,微侧脸,目光不经意地划过谢昭年。
    他唇线微平,神情淡漠,手搭在方向盘上,衬衫袖子往后稍退,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骨,嶙峋却有致。
    骨感之中又暗存一股别样的力量。
    总之是迷人的。
    林留溪看了会,怕停留太久让他有所察觉,徒增冒犯和尴尬,忙收回目光。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条梧桐大道,转过两道弯,最终停在一栋小洋楼面前。
    谢昭年泊好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见状,林留溪也忙拿上两个纸袋打开车门。
    下了车,才发现谢昭年这会手里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他抖开穿上,系上纽扣,低头去整理袖口。
    林留溪适时上前,递出其中一个牛皮纸袋,说:“这是昨晚您在报告厅来不及带走的外套,徐总让我转交给您。”
    谢昭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目光冷淡,说不出什么含义。
    林留溪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慌乱不定。
    半晌,谢昭年理好袖口,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走到后车座,打开车门扔进去。
    再回来时,他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说:“那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解释道:“是一幅画,您助理发来的资料上说菲利普先生喜欢牵牛花,我这里正好有一幅。”
    闻言,他又看了她一眼,就在她以为是不是多此一举时,听到他说:“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她忙不迭从袋子拿出画筒,将画取出展开,说,“这幅画是我爷爷以前的作品,仿清代画家李鱓的牵牛花画作。”
    这幅画的景意简单,但巧妙的地方在意着色,清新朴素淡雅,很是别致。
    谢昭年垂眸看了许久,一直没言语。林留溪揣揣不安,朝他看了眼,他面色平静,仅从神情是辨不出任何想法的。
    她抿紧唇,是有些后悔带了这幅画过来的。
    忽地,谢昭年慢条斯理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只有这一幅?”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又问了一遍:“这画只有这一幅?”
    她回过神,说:“还有一幅,不过是幅残次品,当时沾了点颜料。”
    谢昭年便问:“现在在你手里?”
    她点点头。
    他扬了扬眉,若有所思。
    揣摩不清他忽然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林留溪见他没再看画了,将画卷起来收进画筒,放进牛皮纸袋。
    她安静地等在一边,然而谢昭年久久没有下文。过了会,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跟她说:“待会进去不用谈任何工作相关的事,当成一次平常的聊天就行。”
    还没等她应声,他已迈步朝小洋楼走去。
    林留溪诧异,昨晚他助理发了三份资料过来让她熟悉,如今却说用不上了,实在奇怪。
    余光瞥见他已走远,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
    菲利普夫妇虽已年过五十,但胜在保养得当,加之心态平和明朗,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
    打过招呼,林留溪将见面礼送给她们,同时格外强调这是一幅仿作画,希望她们喜欢。
    令她意外的是,菲利普夫妇对这幅画赞不绝口,餐桌上,一直在询问画的事情。
    林留溪看了眼谢昭年,后者朝她点点头,她得到他的同意,这才娓娓道来。
    后来菲利普太太知道她爷爷除了作画,还爱酿酒,更是喜悦,颇有种相逢恨晚的意味。
    后半程,菲利普太太带着她坐在客厅聊国内的酒文化,而谢昭年责备菲利普先生请进书房谈事情。
    林留溪一边和菲利普太太聊天,一边留意书房的情况。
    半小时过去,两人从书房出来,她隐约听到他用德语同菲利普先生说合作愉快。
    九点左右,她和谢昭年告别菲利普夫妇。
    走出小洋楼的院子,谢昭年的手机响了,他接起。
    徐明恒问:“结束了?谈得如何?”
    谢昭年看了眼林留溪,说:“收购事宜定了,具体的细节明天两边再谈。”
    “怎么回事?之前那老头不是不肯松口吗?”
    是夜,谢围一片寂静,因此,徐明恒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到林留溪耳里。
    她望过去,不料,正撞上谢昭年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不是第一次对视了,但或许是这会只有她和他的原因,她呼吸倏地提紧。
    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充斥她全身,她呼吸都变得轻薄了许多。
    就在这时,谢昭年淡淡笑了下,眉眼舒展,颇为惬意。
    这是第一次,林留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朗的神情,而不是此前的不近人情。
    她不禁想,他原来是会笑的。
    谢昭年说:“你的画自己收着挂家里吧。”
    徐明恒哀嚎一声:“不是吧,我花了二十万千辛万苦买来的画难道没派上用场?”
    他淡淡嗯了声。
    徐明恒又问:“那是怎么解决的?”
    话落,林留溪能确切地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很强烈的一个存在,她想当作是错觉都难。
    谢昭年漫不经心地说:“这要问你自己。”
    徐明恒一头雾水:“你能不能痛快点,每次都让我猜……”
    他话还没说完,谢昭年就把电话挂了。
    林留溪却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
    想必她那幅画在今晚多少起了作用,至于多与少她不得而知。
    不过这是次要的。
    她想,能帮到他就好。
    这个念头一出,她猛地惊住,停下脚步,看着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的谢昭年,懵懵的。
    谢昭年打开车门,不经意一个抬头,见她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自己。
    夜色下,她一脸茫然,像是被什么问题困住了。
    他等了会,见她没有动的意思,想到今晚能这么顺利,归功于她带来的那幅画。思考片刻,他重新关上车门,朝她走去。
    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时候,他停住,低头。
    一道黑影落下,挡住了身后幽微的路灯光亮,林留溪抬眼。
    一俯一仰,氛围沉静,个中情愫暗流涌动。
    谢昭年适时开口,问:“怎么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够让她听见。
    林留溪想,她这是怎么了?
    望着他清俊的一张脸,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她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如今她却切身体会。
    是荒唐,却也是切实心动。
    可那又怎么样?
    她和他的差距再明显不过,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往后也难再有接触来往。
    短暂的心动,在现实问题面前,苍白得不值一提。
    更何况,要是谢昭年已经有另一半了呢?
    她强力摁下那些让自己心颤心慌的情愫,及时悬崖勒马,以防自己会摔得更惨。
    林留溪说:“没什么。”顿了顿,又说,“谢谢谢总关心。”
    谢昭年眉梢微挑,见她神色如常,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回去依旧是一路的沉默。
    窗外夜色寥寥,浮光掠影般映在她的眼底。
    林留溪收回视线,朝谢昭年的位置快速看了一眼。
    他依旧是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感。
    她想,只是一时的心动,实在没什么。
    第46章 荔枝酒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北城大学北门。
    临近十点的光景,北门口安安静静的,偶尔三两个人进出,人影短暂地一晃而过,又随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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