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目光冰凉,像是看废物一样,从闲汉身上掠过,“把你这种废物拿去沤肥,都嫌脏了地!”
    闲汉的脸黑了,咬牙切齿骂道:“你个贱......”
    “砰!”文素素突然抄起空碗,砸向闲汉的面门。
    闲汉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脑子嗡嗡响,鼻中温热流出。
    “嗷!”闲汉痛得大声惨叫,气急败坏踢掉凳子,扑上前,举起拳头对着文素素就打。
    文素素早已做好准备,侧身避开,闲汉扑了个空,她抓起竹筷,盯准闲汉的后腰,用力扎下。
    闲汉只感到腰上巨痛,惨叫得声音都变了形。他跌跌撞撞往前扑去,撞上旁边案桌,无力趴在上面动弹不得,捂着腰呻.吟着喊痛。
    文素素将筷子扔回案桌,拍拍手,平静地道:“你在自己家里逞逞威风也就罢了,真当女人都可以任你欺负?”
    铺子里鸦雀无声,文素素眼神扫过去,先前叫得起劲,其他的几个闲汉混混,对上她的目光,被她的狠戾吓得忙别开了头。
    瘦猴子提着桑皮纸包好的馄饨,嘴都快裂到了脑后跟。
    这些混账敢惹老大,真是瞎了狗眼!
    溅到她衣衫上的血,可都还没干呢!
    文素素拿了一文钱出来,扔到伙计的怀里:“陪你的碗。”
    伙计战战兢兢接着,朝东家看了去。
    东家与杨掌柜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煞神,真是煞神!
    杨掌柜悄然咽回了口水,幸亏他谨慎!
    离得近了,他看清了文素素衣衫上不是绣的花,而是血!
    文素素没再理会他们,对瘦猴子道:“走,回去。”
    瘦猴子趾高气扬跟在了文素素身后,他们一走出门,围观看热闹的人,自发让开了道。
    人群中也有妇人娘子,有人眼神复杂,有人艳羡,有人炙热。
    她们靠着自己的双手,织布绣花,做厨娘,浆洗赚了钱。
    凭什么她们只能跟在男人身后出门,凭什么她们不能去铺子里,吃上只有男人才能吃到,热乎乎刚出锅的馄饨!
    有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妇人,捏着自己起早贪黑织布卖得的大钱,朝着铺子走进去,壮着胆子大声道:“我要一碗鲜肉馄饨!”
    韩东家嫌弃地看了眼摊着的闲汉,推了下伙计,“快抬出去,铺子里还要做买卖呢。客人来了,还不赶紧去招呼!”
    伙计回过神,忙上前招呼妇人,殷勤无比地擦拭案桌,请她落座。
    文素素听到身后的动静,望着升上天际的太阳,嘴角微微上扬。
    殷知晦那边暂且不找她也没关系,茂苑有河有海,除了刀鱼,还有其他的河海鲜。她手上有钱,等睡醒了再出门去好生品尝。
    能有人跟她一样,大大方方走到堂前,哪怕只有一人两人,仅仅是食铺茶楼。
    她不顾疲惫走出门,也就值得了。
    第二十六章
    文素素回去之后, 一觉直睡到了半下午。
    屋外有人说话,似乎怕吵到了她,声音极轻, 隔着墙听不甚清。
    文素素洗漱后出去, 见秦娘子与瘦猴子几人围坐在廊檐下。
    一个看不出年纪,穿着缀满补丁, 浆洗得干干净净灰粗布衫裙的瘦弱小娘子, 呆呆坐在秦娘子身边, 不知她是听得愣神,还是本就木讷。
    “老大!”瘦猴子耳朵最灵,听到动静回头, 蹭地起身,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秦娘子惊得上身后仰,小娘子更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样, 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何三贵与许梨花落后一步,一齐跟着站起来,欠身喊老大,脸与瘦猴子一样,笑成了一朵花。
    秦娘子犹豫了下, 拉了小娘子一把,起身见礼。
    文素素伸手揽住了秦娘子,叫了声秦姐姐,“铺子里可还好?”
    “铺子里没事, 这个时候得空,我带枣花来寻你说说话。”秦娘子脸上堆满笑, 顺着文素素坐下来,指着枣花道:“这就是枣花。枣花, 快给文娘子磕个头。”
    枣花双腿一弯就要跪,文素素赶紧拉住了她,“地上脏,快起来。”
    瘦猴子立在后面,紧张扫视地面,抬头不满地瞪向何三贵与许梨花。
    都怪他们,留在家中却偷懒耍滑,不好生做事,让老大嫌弃了!
    何三贵与许梨花被瞪得莫名其妙,不服输瞪了回去。
    狡猾的贼猴,跑得飞快,抢着去老大面前露脸,出门耍威风。
    老大大方,他早先吃过天底下顶顶美味的刀鱼馄饨,中午他们煮了一些,他跟恶狗抢食一样,又吃了一大碗!
    文素素没搭理几人的眉眼官司,让何三贵与瘦猴子下去,留下了许梨花在一旁说话。
    秦娘子感激地道:“你让许氏送了馄饨来,这刀鱼贵得很,你也没得几只,身子还弱着,该留着自己吃才是。只你想着我,我再拿回来,就生份了。恰好铺子里买了些新鲜羊肉,我拿了些来,你拿去炖了补一补。”
    有来有回,秦娘子并非贪心之人,文素素也没与她客气。
    现在的天气羊肉放不住,文素素接连忙碌,身子太过疲惫,准备再好生歇息一晚,对许梨花道:“拿去炖了晚上吃。加些陈皮进去煮,去腥膻。”
    许梨花中午才吃了刀鱼馄饨,晚上又有羊肉吃,就是生了儿子的时候,都未曾这般丰盛过,她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急急道:“时辰不早了,贵子哥比我擅长茶饭,我让他先去炖着。”
    秦娘子看着许梨花走远,收回目光,感慨万分打量着文素素。
    不过短短时日,她虽荆钗布裙,眉眼依旧,同畏畏缩缩跟在李达身后,走进铺子的她已判若两人。不仅瘦猴子他们对她服服帖帖,连自己都下意识变得恭谨。
    她去衙门告状,何员外吃了挂落之事,来铺子里的好些客人在嚼舌根,说她肯定被贵人看上了。
    秦娘子起初还辩解几句,后来就干脆任由他们说去。
    被贵人看上,总比被他们惦记上好。
    秦娘子知道文素素忙,她也得早些回去张罗买卖,便没再耽搁,径直说起了正事。“我听了你的主意,去找大哥大嫂,说是要过继枣花。大哥大嫂想靠着王举人发财,起初还拿捏着不答应。我怕他们收了王家银子就来不及了,赶紧告诉了枣花。枣花这次立了起来,去找大哥大嫂吵。哎哟,”
    她抚掌笑起来,赞赏地看着枣花,“以前枣花闷声不响,没曾想她比我还要厉害。你猜她如何让大哥大嫂改了主意?”
    枣花被说得羞涩一笑,笑到一半便垂下了头,眼眶一红,黯然道:“爹娘骂我忤逆不孝。”
    秦娘子眉眼一齐上挑,冷声道:“忤逆不孝,我呸!他们就不是人。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句话就是放屁!”
    “枣花同大哥大嫂说,要是把她许出去冲喜,她反正活不了,要拉着全家一起死!”
    秦娘子看向文素素,复又笑起来,叹道:“这女人啊,受苦受罪,受了委屈,总是折磨折腾自己,投河上吊一死了事。都不拿你当人看了,死也白死。还不如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干脆来个痛痛快快!”
    文素素静静听着,想到馄饨铺子的闲汉混混,与秦娘子大哥他们一样,外强中干,只能欺负妇孺弱小。
    枣花来了狠劲,他们就害怕了,真拼上了命,他们不死,也得被咬下一大口肉。
    好吃懒做与贪生怕死连在一起,他们舍不得,惜命得很。
    文素素拍了拍默默垂泪枣花的肩膀,道:“别哭,别怕。你做得很好。”
    枣花拼命点头,忙抹去了眼泪:“我不怕。就是伤心。”
    秦娘子安慰了枣花几句,冷笑道:“大哥大嫂今早前来找我,舔着脸说了一堆场面话。真当人都如他们那样蠢,话里话外,不过就是要钱。我呢,也看明白了,他们能答应,也不全因枣花要拼命。他们想着我能拿出银子来,我告诉他们是借,借了总得还,铺子能赚大钱,眼红着呢。他们终究是枣花的爹娘,儿子是枣花的亲兄弟。哄着枣花,多少能捞点好处,说不定还能将铺子占了去。”
    枣花急道:“婶娘,我不会!我不会给!一个大钱都不给!他们要我的命,我不想死,我不给他们!”
    许梨花交待完何三贵回来,闻言插嘴道:“枣花,你可别心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爹娘兄弟从没拿你当人看。你家住在县里,未出阁的小娘子,瞧你这身衣衫,啧啧,还有你那头绳,都打了好几次结。一个大钱都可以买好几根头绳了,可见你这家人,还不如我呢!”
    枣花难堪不已,悄然要藏住衣衫上的补丁。只补丁太多,如何藏得住,枣花深深垂下头,粗粝的手指,无意识绞在了一起。
    文素素目光淡淡扫过去,许梨花一缩脖子,安分地坐在了一旁。
    秦娘子眼神怜悯,劝着枣花道:“婶娘知道你心性坚定,不会被他们框了去,就是麻烦得紧。等去衙门将契书过了,你搬到婶娘家中来住,婶娘就去带你做两身新衣衫,买漂亮的头绳头花。”
    枣花抬起头,摇着双手道:“婶娘,我不要新衣衫,婶娘也不容易,我能活下来,就感激不尽了。”
    文素素温和地问道:“枣花,你听秦姐姐的,有不懂的地方,就多问,有事一定不要瞒着,以为是为了别人好,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好过你好心办坏事。先前秦姐姐的担心,并非是认为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开门做买卖,要是天天有人上门吵闹,这买卖还如何做得下去?以后秦姐姐老了,铺子就要交给你,由你支撑。若是你成了亲,还是得顾着铺子。夫君儿女靠得住,你手就松一些,好好过日子。若是靠不住,铺子就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本。”
    枣花双眼闪亮,拼命点着头,“我知道,婶娘就是这样,婶娘有铺子,小叔说不上话。”
    秦娘子嗔怪地看着她,旋即笑了,“你说得对,你小叔是在我面前说不上话。说起来,你阿娘其实在家中,也该说得上话。唉,只她蠢得很,她浆洗衣衫,做些绣活赚来的钱,不比你阿爹少。你阿爹每天要吃一碗酒,还不时出去打牙祭,嫌弃你阿娘老了丑了,经常去城南墙根下......”
    沉默一瞬,秦娘子肃然说了下去,“枣花,你还是年轻小娘子,都是些腌臜事,本不该说给你听。你早些知道,也不算坏事。城南墙根下多暗娼,你阿爹不时去那边找娼妓,赚来的几个钱,都孝敬了出去。男人呐,管不住,除非咽了气。你阿爹活着还不如死了,没了他,你家的日子,还能过得轻松些。”
    文素素静静听着没说话,枣花还有两个兄弟,他们与亲爹一样,日子就是轮回重复,受苦受罪的,变成了枣花的嫂嫂,侄女们。
    枣花怔怔坐在那里,窘迫又难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文素素道:“枣花,向前看,以后你跟着秦姐姐好生过日子,过去的都与你无关了。”
    枣花嗯了声,忙打起精神,努力挤出丝笑。她的笑,比哭还难受。
    花一样的年纪,灰扑扑的日子。
    太阳渐渐西斜,秦娘子拉着枣花起身道别,“天色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做买卖。”
    文素素将两人送到门边,秦娘子忙轻轻推她,“你快回去,起风了,别伤了身子。”
    文素素说好,目送她们走出门,转身回了院子。
    许梨花默默跟在文素素身后,欲言又止。迟疑了半晌,她还是上前,朝灶房看了眼,低声道:“老大,有件事小的想不好,你可能替小的拿拿主意?”
    文素素点头,“你且说。”
    许梨花期期艾艾道:“就是贵子哥......老大知道,贵子哥对小的一直念念不忘。昨日夜里你们出去了,贵子哥同小的说,等老大回来,向老大求个恩准,许了我们的亲事。”
    文素素哦了声,问道:“那你呢,你可同意?”
    许梨花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小的不敢瞒老大,小的现在还不想成亲。小的跟着老大吃香喝辣,以后说不定能遇到更好的男人。可贵子哥待小的好,小的又不落忍拒绝他。况且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早些成亲好生养孩子。”
    文素素认真想了下,坦白地道:“这件事,我实在帮不了你。以后能遇到什么样的人,你我都说不准。要是你嫁了,遇到觉着更好的人,你会不甘心,青梅竹马的夫妻,到头来变成一对怨侣。要是你不嫁,贵子想要生儿育女,肯定会另娶。他有了妻子家人,对你肯定不会再同以前那般,处处以你为重,你同样会不甘心。究竟孰轻孰重,你要自己去衡量。”
    许梨花烦恼无比,想了下,鼓起勇气问道:“要是换作老大,会如何选择?”
    文素素耐心地道:“你我不同,这是你的人生,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要你自己过,旁人无法代入。我的选择,不一定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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