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有关人员安排的问题,她早就已经考虑过。
    从茂苑县一路跟着她来的三人,作为她的亲信心腹,她自然会安排好。
    瘦猴子前去京畿营做随军的郎中,他那点治病的本事,就可以派上大用场,她要逐步将京畿营掌控在手。
    何三贵在皇城司的位置可以升一升,做皇城使,他的威信还不够。若是她的地位能稳步上升,他的威信,也就能跟着稳步上升。
    皇城司的权势,绝对不能旁落,就是殷知晦都不行。
    殷知晦太过君子,卫国公府她也想借来用一用,只是不能将真正卫戊京城的兵权交到他们手上。
    秦谅是文素素的第一选择,文素素要借他替何三贵占着位置,替他以后接任铺路。如果他不愿意,文素素还有人选,她会推举青书。
    至于许梨花,文素素打算让她接手铺子庄子的管事,钱财在权面前不重要,但文素素不会将钱财拱手让出去,给对手机会。
    李三娘继续跟着她,其他伺候的人,文素素另有打算。
    孙福不算顶聪明,但他忠厚,这点已足够。
    周王府变成了太子府,车马出行仪仗不同以往。圣上旨意来得突然,礼部匆匆忙忙,一时难以凑齐各种规制的车马仪仗。
    以前的周王妃,现在的太子妃以前掌管王府中馈,现在规制一变,太子的依仗,她就管不着了,孙福正好可以到门房的车马处当差。
    这些计划,文素素在现有情形下,绝大概率能做到之事。
    面对惊喜交加的两人,文素素神色一如从前,不咸不淡地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们只要记住一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沉着冷静。嘴绝不可以快过脑子,控制不住时,就咬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别冲动。要是做不到,就对不住了。”
    许梨花抬手捂住滚烫的脸,手上的冰凉,让她稍许冷静了些。
    无数次曾经想过,要是齐重渊成了储君,文素素定会有大好的前程,她跟着一飞冲天了!
    如今心想事成,许梨花按照文素素以前所教,深深呼吸,铿锵有力道:“老大,我不敢十成十保证自己能做好,只是我定会舍了命去做!老大,我就是个穷得衣不蔽体,被卖出去的妾.....”
    李三娘反倒比许梨花要冷静些,她拍着许梨花的肩膀,宽慰她道:“梨花,都说英雄莫问出处,我与老孙都是流民,为了活命一样自卖自身,哪曾想遇到了娘子,这人的造化,谁能说得清。”
    许梨花笑着眨回了泪,道:“这造化,都是老大给的,我一辈子都不敢忘。”
    茂苑县那个黑漆漆,无路可走的雨夜,他们前往瘦猴子家,混个地方落脚,在想以后的路。
    就是那一晚,瘦猴子的决定,让他们三人从此走上了通天之道。
    许梨花已经想不起那时候的心境,但她清楚记得,她当时的不安与犹豫。
    文素素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典妻,顶多被富翁看上去做妾,他们跟着勉强混口饭吃。
    文素素现在依旧是身份暧昧的外室,但能坐镇后方,翻云覆雨,让她能与男人一样去做事。
    许梨花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老大,王爷成了太子,老大可要回到太子府去?”
    文素素道:“会,应当这两日就会搬进去,所以我们要早起回京,争取在城门开时就入城。”
    许梨花愣了下,道:“老大进了太子府,应当有诰封吧?周王妃定是太子妃,老大会是什么品级封号?”
    文素素摇头,“我不知道,且到时候看吧。”
    殷贵妃没被封后,而是赐号“柔嘉”。
    要不是圣上对先皇后深情不渝,要不就是圣上要遏制外戚。
    文素素认为,帝王情爱的可信度,还是低于圣上对江山社稷的看重。
    齐重渊的能力,圣上定也是清楚,被逼无奈立其为储君。
    主弱臣强,殷贵妃娘家有殷知晦,太子妃有薛氏,虽然薛氏的族人资质平庸,不堪大用,圣上立了瑞哥儿为皇太孙。
    皇太孙在手,太子妃与殷贵妃就能争一争,算是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
    对于自己,文素素一点都不担心。对比殷贵妃与太子妃,她才是全无背景势力,最适合被圣上递出去当做利刃之人。
    要是真成了利刃,文素素就太愉快不过了。
    秦王被降为郡王,秦王妃不知如何了。
    文素素一路沉思,马车到了庄子前,瘦猴子正好从马上滚落下来。
    瞧着他笑得裂到脑后的嘴,乱糟糟的头发与浑身是泥的衣衫,文素素缓缓笑了。
    花楼的消息真是灵通,只比皇城司慢了一步!
    文素素朝瘦猴子点头,“你随我进来,我有些事情同你说。”
    瘦猴子清脆地哎了一声,将缰绳扔给孙福,搂紧衣衫小跑着跟了进去。
    庆兴宫。
    天一点点黑下来,罗嬷嬷守在暖阁门口,焦急万分地朝里面张望打量。
    暖阁里黑漆漆一片,无声无息,像是黑暗中张大的血盆大口,要将人吞没。
    从圣上旨意下来之后,殷贵妃便斥退了宫人,独自躺在了软塌上,无声无息。
    殷贵妃病越来越重,罗嬷嬷忧心不已,生怕她一口气没能上来。
    齐重渊被立为太子,照说殷贵妃该高兴才是。可是,罗嬷嬷也清楚,齐重渊被立为了太子,她这个太子生母,执掌后宫多年的贵妃,仍然只是个贵妃。
    先皇后已经薨逝多年,殷贵妃兢兢业业执掌后宫,又诞下了太子。功劳苦劳皆有,却没能被封后。
    虽说齐重渊登基之后,定会封殷贵妃为太后娘娘,添加皇后封号。这份尊荣来得太迟,究竟不同了。
    换作是她自己,这份屈辱也忍不下去。
    罗嬷嬷暗自抱怨:“太子也是,竟然没来庆兴宫瞧瞧娘娘,同娘娘说说话。”
    再转念一想,齐重渊肯定是满心欢喜,对着他的喜悦,殷贵妃便更加难过了。
    罗嬷嬷不敢擅自进屋,在屋外急得打转。殷贵妃始终得了封号,雷霆雨露皆君恩,她该是喜气洋洋谢恩。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是对圣上的不满。圣上并非心胸宽广之人,要是被他得知的话,就得下旨降罪了。
    罗嬷嬷鼓足勇气,正要进屋,听到屋内殷贵妃气若游丝道:“进来。”
    罗嬷嬷长长舒了口气,忙掀帘进屋,“娘娘,可要老奴点灯。”
    殷贵妃:“嗯,都点起来,全部灯都点起来,要张灯结彩。”
    罗嬷嬷的鼻子莫名酸楚,这份张灯结彩,充满了血泪。
    随着灯盏逐渐亮起,庆兴宫变得灯火通明,殷贵妃的脸色,在灯光下一览无遗。
    蜡黄枯槁的脸,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她的双目亦一样赤红,泛出炙热的光芒。
    罗嬷嬷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难受得想哭。踟蹰上前,轻轻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殷贵妃搀扶着坐好,嘴一张,便是哽咽。
    殷贵妃在软囊上靠着,深深喘息了几口气,笑着道:“你哭甚,是好事呢。大好的事情。我儿是太子了。”
    罗嬷嬷忙抹去了眼泪,挤出笑脸道喜:“王爷成了太子,给娘娘道喜了。”
    殷贵妃说是啊,“这是大喜事。你去,取些银子出来,庆兴宫人人有赏!”
    既然是君恩,她就得全部承受,欢天喜地的接受。
    如履薄冰走到今日,她也不是为了情情爱爱。
    他凉薄,自私,对先皇后看似深情,先太子去世后,先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在京城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人提起。
    对卫国公府也一样,他百般打压。殷氏只出了个殷知晦,因为他善良,忠诚,能放心用他。
    几个儿子,被他养成了仇敌。得知儿子们蠢笨,替他们寻了聪慧,娘家地位低的妻子做正妃。
    他要打压自己,抬薛氏与自己打擂台,她偏不如他的愿!
    他心中只有他的江山社稷,可惜,他要死了。
    她要活着,活得比他长。笑到最后,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罗嬷嬷拿着钱袋出去打赏了,拿到银子的宫人小黄门,皆欢天喜地,隔着帘子磕头谢恩。
    满堂的热闹喜庆。
    那些孤寂的岁月啊!
    殷贵妃脸上带着笑,眼角有泪滑落,很快就没入了锦被里,消失不见。她搭在胸前的手,一下垂落在了身边,发出清脆“咚”地一声。
    柔嘉贵妃殷氏薨逝。
    第一百章
    柔嘉贵妃薨逝, 以皇后之礼下葬。
    礼部官员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是新立的太子,一边是太子生母的丧事。
    朝堂官员知道殷贵妃病体沉疴日久, 并未感到惊奇。百姓中随便议论了几句便过去了, 生前富贵,生后殊荣。殷贵妃这辈子福泽深厚, 足够令人艳羡。
    圣上极为悲痛, 宣布缀朝五日。
    殷贵妃停灵中宫, 久未开启的中宫大殿,终于在先皇后薨逝多年,再次开启。
    除去秦郡王, 宗亲每日进宫,命妇在移棺皇家寺庙停灵时进宫哭丧。
    太子齐重渊服孝一年,身着齐衰丧夫跪在金丝楠木棺椁前, 乍然之下,经历大喜大悲,整个人都神思恍惚。
    他不明白,大喜的事情,为何就变成这样了?
    肯定是她心生不满, 她没能当成皇后!
    等他登了基,不但会加封她为皇后,还会封她做太后。
    为何她就不肯忍一忍,替自己多想一想, 要在大喜的时日,给自己添堵?
    他再也没了阿娘, 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除了大典大朝会,齐重渊从未下跪过, 天气尚热,殿内四处摆放着冰鉴,他浑身冰冷,膝盖更是钻心疼痛。
    齐重渊身形晃动了几下,跪在他身后的殷知晦,忙暗自伸手托了托,道:“殿下伤心过度,且到庐棚暂且歇息。”
    青书琴音忙上前,搀扶起齐重渊到了庐棚歇息,他接过青书递来的茶水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文氏怎地没进宫?”
    两人面面相觑,青书委婉地道:“殿下,文娘子身份低微,不宜出现在中宫。”
    齐重渊回过神,懊恼地放下了茶盏。如今他是太子,一国的储君,在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待丧事过后再琢磨她的封号。
    唉,阿愚与他一样悲痛,他还要去看陵墓,太子府的一应琐事,没空陪着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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