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跟我说话。”
    “只剩二十贯钱了,这还不到八月份。”隋玉支吾道,真正的原因是药钱太贵,之前看病抓药五天就花出去十六七贯,若是大夫再给开一个月的药,家里的钱真就见底了。
    赵西平没理她,他用包袱装十五贯钱,包袱打结挎胳膊上,他冷着脸去抓人。
    隋玉下意识拔腿就跑,但她哪里跑得过他,还没出大门就被抓住了。
    “你还跑啊。”男人失笑,他扭头喊,“隋良跟上,晚一点再去放羊。”
    隋玉放弃抵抗,去医馆的路上却是唉声叹气了一路。
    赵西平充耳不闻,他熟门熟路去找大夫,又拿着药方去抓一个月的药,这次花了八贯钱。
    回去了,赵西平从柴房提出一坛酒,官府奖赏的酒差不了,他送去酒肆转手卖了,得了十贯钱,又花两贯沽二斤浊酒,打算用来招待客人。
    傍晚时,赵家又飘出了药苦味,路过的人问:“赵夫长,受伤了?”
    赵西平犹豫了一瞬。
    “不是他,是我,之前流放过来冻到了,喝药调理调理。”隋玉不避讳,转过头了,她跟男人说:“这下大家又要可怜你,娶了个没地没产的媳妇身体还不好,你可亏大了。”
    赵西平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停留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说:“可怜我的人有,羡慕我的人也不少。”
    隋玉呸他一口,“肤浅。”
    第70章 变化颇大
    家里银钱渐少,开支又大,赵西平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急的,晚上睡前他琢磨着从哪里能赚钱,琢磨着改善家里的伙食。
    次日,他挎上弓箭骑骆驼上山,山上草木葳蕤,枝叶繁茂,跟冬天相比,视线很受影响,脚蹬树根或是手拨枝叶,很容易惊跑栖息的鸟雀。
    赵西平在沙山上转了一天,下山时手上只多了两窝鸟蛋,一共七个。他琢磨着再出来打猎就循着河流往上游走,或是出城门去荒野地找兔子洞。
    七个鸟蛋当晚下锅,隋良吃三个,隋玉跟赵西平一人吃两个。
    “待会儿你去逮只鸡,那只花母鸡性子凶,吃食的时候经常啄小鸡,明天杀那只。”隋玉交代。
    赵西平听令,隋玉洗碗的时候他去逮鸡,鸡笼里的鸡受惊,咯咯大叫,翅膀拍在鸡笼上梆梆作响。
    猪圈里的猪哼哼几声,骆驼圈里的两头小骆驼不安地走动,大骆驼打两个响鼻,低头在食槽舔舐草茎,在咀嚼声中,小骆驼安静下来。
    “猪喽喽——”隋玉提桶去喂猪,黑皮猪跟夜色浑然一色,她先用棍子在食槽上方挥了挥,猪不在食槽里,她提桶倒食。
    “今天放羊有功,煮食的时候给你加了一把黄豆。”不管猪听不听得懂,隋玉坚持给它讲明。
    鸡抓了,猪喂了,人也该睡了。
    前半夜悉悉索索,到了后半夜,屋里才安静下来。
    天明后,赵西平烧水杀鸡烫鸡毛,鸡肉炖上锅,他坐在灶前盯着火。
    隋玉在揉面切馅准备包饺子,今天请来的客人除了老牛叔都是食量大的,蒸米饭估计要一大锅,她有点舍不得,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打算做饺子。正好家里有肉,又恰逢有客,她在馅料上多费些功夫,有肉有鸡蛋有萝卜,端上桌不跌面。
    “对了,又到领粮日了,你抽空去看看,上个月拖到二十一二才发粮,这个月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发。”隋玉说。
    “好,我下午就去看看。”
    鸡肉炖萝卜出锅,隋玉洗锅着手炒馅,先炒鸡蛋后炒肉丁,肉丁爆炒后倒入萝卜丁,最后再倒鸡蛋,搅拌开了撒上盐和细碎的葱叶。
    “赵兄弟?”
    “黄安成来了,你快出去招呼。”隋玉说,“不要你烧火了。”
    赵西平出去,他喊隋良进来候着。
    黄安成来了,赵西平又去邻居家喊秦大顺,正要去喊老牛叔,就见他已经过来了。
    “外面挺热的,你们屋里坐,我再炒个菜就能吃饭了。”隋玉出去招呼一声。
    “大热的天,给你添麻烦了。”秦大顺满脸的不好意思,说:“刚刚你嫂子还在骂我,邻里邻居的,你遇到麻烦了我出来吆喝一声,还没脸没皮来吃顿饭。我那天也就是顺嘴一说,没想到你当真了。”
    “大哥,话不是这样说的,那一晚听到动静的人不少,别人没出来,你怎么就出来了?还不是你心善。对你来说那是随便一声吆喝,对我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我承你的情。”隋玉话说得落落大方,她看向老牛叔,说:“就跟老牛叔一样,他一听我这边有麻烦,不吭不声在外面守了一夜,天亮后他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们都是善心人。”
    老牛叔摆摆手,他可受不起这句夸,他也不是什么善心人。
    “进屋坐吧,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还忙着炒菜。”隋玉往门外看一眼,说:“老牛叔,婶子没来?待会儿我给她送碗扁食送碗菜过去。”
    老牛叔笑看着她,这人真了不得,嘴巴会说,还会做表面功夫,他若是不知道佟花儿跟隋玉之间有仇怨,还真就应下了。
    “不用送,我出门的时候,她已经烧火做饭了。”
    隋玉听了也就作罢。
    堂屋里,四个男人席地而坐,黄安成问:“刚刚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几个小臊皮趁赵夫长不在家大半夜来敲门,隋玉骂了一通,我听到声开门出去转了一圈,隔夜老牛叔又来守了一夜,之后就消停了。”秦大顺看向沉默的男人,说:“赵夫长,弟妹容貌好,你还是少出门为好。”
    赵西平当时没说什么,等酒菜上桌,他斟酒敬秦大顺,说:“秦大哥仗义,小弟脸皮厚,仗着你心肠好再求一件事,往后我若是不在家,我家这边若是有动静,还劳你出个声壮胆。”
    秦大顺愣了一瞬,他端碗喝下这口酒,说:“这倒是小事,不过你往后还打算出门?”
    赵西平想了想,说:“曲校尉见我在箭法上有些天分,他建议我有机会多出门练练,万一哪天又乱了,或许能立下一星半点的军功。”
    “又要起战乱?”嘴里的肉不香了,秦大顺忧心道:“这才安稳几年?”
    “匈奴狼子野心,西域各国又国小兵弱,一旦匈奴缓过气,我觉得西域会乱,到时候八成会是求助我朝。”黄安成出声,“到时候援兵应该是从敦煌四郡抽调,赵兄弟有机会出门历练也好,别真一心扑在种地上了。”
    隋玉送菜进来,听了黄安成这番话,她多看他一眼,这是个有远见的人。
    “老牛叔,这道芋头炖肉我多加了两把火,芋头和肉都软烂了,你多尝尝。”
    “哎,好。”老牛叔回神。
    “先别忙了,你也过来吃。”赵西平说。
    黄安成朝他看过去。
    “不了,我留了菜,跟良哥儿在灶房吃。”隋玉往外走,说:“扁食包够一盖帘了,你们喝完酒想吃饭了就喊一声。”
    赵西平跟出去看一眼,鸡肉炖萝卜、芋头炖肉、干菜炒肉、韭菜煎鸡蛋,桌上有的菜她都留了,他这才又回酒桌。
    “夫妻感情好啊。”黄安成调侃一句,他跟另外两人说:“你们不知道,赵兄弟没回来的时候,他媳妇连着五六天在西城门等着盼着,一等就是一天,让我们好些人心生羡慕。”
    “这事我们知道,隋玉带着隋良进进出出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秦大顺笑,吃了人家的饭菜,他跟着说两句好话:“弟妹是个能干人,家里养着一群鸡、两只羊、一只猪,还有一头骆驼,她一个官家小姐竟然还都给养活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里的活儿也没漏下,不是在菜园子里捉虫拔草松土,就是在地头打转。赵兄弟,娶了这个媳妇,你可是享福了。”
    赵西平点头。
    “来来来,喝酒。”老牛叔打岔,玩笑说:“有话回去夸自己的媳妇,他媳妇好不好他心里有数。”
    碗底剩下的酒水喝完,四人开始吃鸡肉,猫官趴在矮榻下,两只眼瞄四方,一有骨头掉落,它爪子一伸一搂,躲在榻下咔嚓咔嚓啃鸡骨头。
    半盆萝卜炖鸡见底,赵西平出去说一声:“可以烧水煮扁食了。”
    “好嘞。”隋玉就等着在。
    “你俩今天没吃好。”赵西平走过来,说:“明天我做饭,你歇着。”
    隋玉求之不得,一口应下。
    水开下饺子,沸水煮三滚,饺子飘起来了,隋玉进去收酒碗,家里的碗一共就六个,酒碗洗洗涮涮再当饭碗。
    “咦,扁食好吃。”秦大顺惊讶面皮里的馅有肉还有蛋,比他家过年准备的馅料还丰盛,味道也足。
    “觉得好吃就多吃点。”隋玉端碗进来,问:“老牛叔,肉炸过的,硬不硬?我留的还有面皮,要不要再给你另煮一碗?”
    老牛叔摆手,这碗扁食味道好,他吃慢点就行了,不吃面皮。
    “弟妹,你之前该摆摊卖扁食的,这可比你卖的包子好吃多了。”黄安成说。
    “卖不起,有肉又有蛋,便宜了我亏了,贵了没人买。”屋里有酒味,隋玉不怎么喜欢,她说几句话就出去了。
    饺子煮了两盖帘,屋里的人才停筷,隋玉见他们吃饱了,她去收碗筷和菜盆。
    赵西平总觉得不对劲,他接过菜盆,说:“你歇着,我来收拾,锅碗留着我洗。”
    黄安成闻言又看他一眼,这人变化甚大啊。
    “我回去了,有点吃醉了,我回去睡一会儿。”秦大顺起身,走之前说:“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喊一声,我旁的不求,按今天的菜式再置一桌就行。”
    “哎,行。”隋玉笑着说。
    “扁食还有没有剩的?我给你婶子带一碗回去。”老牛叔假装忘了饭前的话。
    “有,还是生的没有煮,我给你装一碗,你回去了生火再煮。”隋玉往灶房走。
    老牛叔端着一碗扁食也出门了。
    黄安成留在最后,隋玉看出来他应该有话说,她接过赵西平手里的抹布,说:“你去送送黄兄弟。”
    赵西平跟着黄安成出门。
    “弟妹比你会察言观色。”黄安成笑了。
    赵西平不否认,他望着眼前的巷子口,止步说:“她说你跟我有话说,有什么话快点说,我还要回去忙。”
    “也没什么事,跟弟妹有关,你别介怀,我没其他意思。”黄安成怕他误会他对隋玉有意思,他先解释一句,继续说:“弟妹容颜太盛,而你只是个十夫长,她在外行走难免会招来不安好心的人,万一入了旁人的眼,我担心你护不住,你若是不喜欢她也就罢了,但我今天一看……”剩下的话他没说,大男人说这些他嫌腻歪恶心。
    “你家也就地里那点活儿,你一个人就能忙完,不如让她少在外行走,在家整治一天三顿饭……”
    赵西平听到这儿已经摆手了,真要是把隋玉关在家里,他就是买一屋的药让她当饭吃也留不下她的命。
    “不行,她是人不是圈养的骆驼,就是圈养的骆驼每天也要出去跑跑。”赵西平觉得以隋玉的容貌,多在外行走反而对她是种保护,大家都知道她这个人,至少不能明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赵西平再次摆手,不愿意为没发生的事提心吊胆。
    “兄弟,多谢啊,你回吧,我也回了。”
    “你不嫌我多事就行。”黄安成有些尴尬。
    “我又不是傻,好意歹意还是分得清的。”赵西平嗤了一声,说:“回吧,不当值了再过来。”
    锅碗瓢盆都留在灶台上等着男人回来洗,赵西平进屋卷起袖子,说:“我还以为你已经收拾好了。”
    “给你留个表现的机会。”隋玉跟进灶房,问:“你兄弟跟你说啥了?还要背着我偷偷摸摸说。”
    “怕你看上有钱有权的人,丢下我跟人跑了。”赵西平斜眼看她,“不会跑吧?”
    隋玉乐呵着抱臂,骄矜道:“看你表现喽。”
    “不洗了。”男人撂下碗。
    隋玉哈哈大笑,她站在灶前笑得花枝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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