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宋姐你进来。”隋玉利索地盘起头发,走出来问:“拌面酱收到了?”
    “收到了,我晌午还吃了,味道挺不错。”宋娴走进来,说:“我过来也没啥事,就是来说一声大酱的事,再一个就是我大哥大嫂过去跟我们说了连正和小米的婚期,我想着他们都回来了,赵千户也该到家了,我来看看。”
    “你不在家的时候,宋姐经常来陪我,还给我们送来好多小孩穿的衣裳。”隋玉跟赵西平说。
    赵西平跟宋娴道谢。
    宋娴摆手,又说:“晚上去我家吃饭。”
    “干嘛?”隋玉疑惑,“好端端的,你请什么客?”
    “热闹热闹,以后我们正式成亲戚了。”宋娴不跟她啰嗦,人往外走,嘴上交代:“家里已经在准备饭菜了,你俩收拾收拾,带上隋良一起过去。”
    赵西平跟隋玉对视一眼,说:“我去街上买点东西提过去?”
    “行。”
    等隋良回来,三人就出门去宋家串门吃饭。
    晚上回来,殷婆听到动静过来开门,说:“娘子,灶上已经烧好了水。”
    “你晚上吃饭了?”隋玉问。
    “吃了,我热了晌午的剩饭。”
    隋良将手里攥的三个煮鸡蛋递给她,说:“呐,给你带三个鸡蛋回来。”
    “哎!哎……”殷婆语塞,她接过鸡蛋,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
    隋玉已经绕过她径直进屋了。
    赵西平去灶房舀水,出来说:“往后你就留在客舍那边,我在家,你不用来回跑了。”
    “多谢大人。”殷婆觉得她除了谢,也不知能说什么。
    ……
    有赵西平这个劳力,之后的日子,他早训结束就去客舍那边挑拌面酱回来,趁着凉快,隋玉跟他一起去城内各个食铺和饭摊卖酱。夫妻二人城内转悠小半个月,最后去了民巷,印象中的民巷大变样,一半是废墟,一半是新砌的黄土墙,劳工光着膀子扛着木锤卖力地夯土,老秃和民巷里的其他人在收拾废土和虫蛀的房梁。
    “呦,玉掌柜来了。”二花婶不阴不阳地来一句。
    其他人闻声看过来,隋玉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说:“我过来转转。”
    “托你的福,多花一大笔冤枉钱。”老秃开口。
    “早晚都要花这笔钱,房子旧了就该换新,舍得花钱才能赚钱。”隋玉走过去,问:“这边是当客房还是仓房?”
    “跟你那边一样,仓房和客房在一个院。”老秃指了下自己的房子,说:“我那边地界宽,用来当灶房。”
    隋玉这时拍了拍赵西平拎着的坛子,说:“拌凉面用的大酱,城里的食铺用这个拌凉面都卖疯了,我惦记着我们的交情,想着不能让你掉空子,特意给你送过来,你买不买?眼瞅着近几天就有商队回来,你不做凉面卖?”
    老秃又气又憋屈,他打算硬气一回,说:“你找错人了,我又不是做菜的人。”
    “你不是厨子,但你儿子和儿媳是厨子啊。”隋玉早就听到了消息,老秃让他小儿媳转商户,以后开食肆做生意。
    老秃语塞。
    “长街饭摊上卖的凉面就是用的这个酱?”有人问,“我记得你之前做的不是这个味。”
    “荤油炸的蒜油不如这个,天一冷,荤油就凝固泛白,凉面就不能卖了。这个是一年四季都能用,冬天不能卖凉面,酱还能拌热面。”隋玉解释,她看向老秃,问:“买不买?”
    老秃琢磨一下,说:“你打算一直卖这个酱?”
    隋玉点头,这是个一年到头都能做的生意。
    “行,我买。”老秃突然想开了,做生意能不结仇就不结仇,他不仅要学隋玉的本事,还要学她的厚脸皮,反正都是为了赚钱,不丢人。
    “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你卖我便宜点。”老秃说。
    隋玉讶然地看他一眼,这是想通了?她玩笑着说:“能便宜卖给别人,但不能便宜卖给你,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在背后可没少骂我。”
    老秃心虚,他没再作声,径直回去喊他小儿子拿钱出来。
    “多少钱?”他回头问。
    “三十钱,这一坛能装四罐酱。”
    “你卖别人多少钱?”
    “一罐七钱。”隋玉笑着说。
    老秃气绝,大声冲屋里嚷嚷:“拿三十钱出来。”
    隋玉笑眯眯地收了钱,转手递给赵西平,说:“那你们忙,我们先回了。老叔,以后再有什么好东西,我还先想到你。”
    “你真不怕我们抢走你的生意?”二花婶的男人不解,他们仿照隋玉的客舍布局盖房,几乎是照抄了她的生意路子,她竟然不生气也不找事。
    “过路的商队多,我不可能把所有的客商包揽了。”隋玉摇头,说:“各凭本事赚钱罢了,你若是能抢走我的生意,那说明我还有不足的地方要改进。”
    在她那个时代,酒店旅社何其多,只要用心经营,就没有不赚钱的。哪怕到了后世,一个城池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客栈。隋玉也不敢挤垮民巷的生意让她的客舍一家独大,若真走到那一步,真正有麻烦的是她和赵西平,日进斗金的生意,谁见了都眼红。
    “拌面酱用完了你再去买啊,我就不往这里送了。”隋玉跟老秃说。
    二花婶的男人突然明白了,他们这些指望租赁房屋赚钱养家的人才会焦虑客人跑了。像隋玉这样,她赚钱的路子广,客舍的生意哪怕受影响,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吃喝,多赚一点或是少赚一点都是赚,她当然想的开。
    “看什么?”二花婶捶他一拳,她指着隋玉的背影问:“你在瞅谁?”
    “瞅隋玉,我们不及她。”他吁口气,说:“等房子盖好了,你在家守着,我得再找找其他的营生。”
    此时,一队形容狼狈的客商牵着驮货的骆驼走进敦煌,黄安成刚准备上前搭话,一股酸臭的味道随着热风塞进喉咙,他呕一声,捂着口鼻骂:“你们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沙漠里哪有洗澡的水,我们就是打算进城好好休整休整。”领头的客商苦笑。
    “去城北客舍,客舍就在河边,你们想怎么洗就怎么洗。”黄安成朝北指一下,“你们去过吗?”
    客商摇头,他们要去民巷,这些年东西往返都是住在民巷那边,住在熟悉的地方他们踏实些。
    然而去了民巷,商队又被二花婶的男人介绍去城北客舍,“我们这边在盖房,路上堆着泥不好走路,夯土敲敲打打的,你们也休息不好。城北客舍的掌柜就是前两年在这边开食肆的妇人,你们也认识,只管过去就是。”
    “上门的生意竟然往外推?”客商惊呼,他们疑惑道:“今年春天的时候,你们不还在城门口抢客?”
    “明年还抢。”二花婶的男人笑了,“明年你们再来,我们这边的房子就盖好了,客房和仓房在一个院,还有专门关骆驼的院子,不仅能关骆驼还能存放粮草,保管让你们住得舒舒坦坦的。”
    商队只得离开,他们去了城北客舍,发现这边的客舍跟民巷里的人说的一样,客房和仓房在一个院,有牲畜圈,还有卖饭的食肆。
    “民巷那边在盖房你知道吗?”客商问隋玉,打听道:“你们两边的客舍是同一个主事人?”
    “那倒不是,我们是相互抢生意的。”隋玉接过房钱。
    “那倒是稀奇了。”客商摇头。
    “你们洗漱好直接去西厨,我让厨娘给你们准备饭食。”隋玉往出走,她冲阿水招手,两人一起进厨院,她交代说:“往后有客商在河里洗澡,你就躲进屋别看他们。”
    阿水点头,“我爹跟我说啦。”
    灶房里正在炒花椒和豆豉,隋玉没进去,她进仓房去搅大酱,天热大酱发酵得快,花椒和豆豉倒进去焖个四五天就出味了。
    待客商湿着头发走进门,隋玉抬起木板盖上酱缸,出去打听:“返程的商队多吗?”
    “不少,小商队差不多都是在这个月回来。”客商走进饭堂,看桌上摆着面盘子,问:“这些就是我们的饭?”
    “对,酱汁凉面,你们尝尝。”隋玉说,“要是吃的惯,你们东行的时候也能捎一罐走,这个拌面好吃,尤其是有酸萝卜丝的时候。”
    客商点了点头,隋玉便走开,不打扰他们吃饭。
    当天夜里,隋玉和隋良刚被赵西平接回去,一行晚归的商队在城门口拐道直奔城北客舍。
    躺上榻的奴仆和帮工听到驼铃声又爬起来,老牛叔领人进屋,顺便收房钱,甘大甘二和李木头帮商队卸货,殷婆等三个奴仆重新烧锅做饭。
    一切收拾妥当,客商吃上饭。
    待水足饭饱后,结账时,客商直接扔给殷婆一兜铜板,说:“刨除饭钱,其他的你们分分,劳烦你们忙了半夜。”
    在场的人无不欣喜,待客商回客舍睡觉了,殷婆她们将锅碗收拾干净,借着烛光一起数铜板。
    老牛叔看了看,他走了。
    甘大看他一眼,转头问:“我们能分多少钱?”
    “四钱的饭钱,我们六个人能平分三钱。”殷婆熟练地划分铜板,每人五十文。布兜里还有三十八个铜板,又每人各分六个,多的那两个铜子是属于甘大甘二的,他们母子三人先到主家,理所当然的能多吃多占。
    对于客商打赏奴仆和帮工的赏钱,隋玉跟赵西平一向是装作看不见,不过问也不阻止。以殷婆为首的五个官奴,一开始收到赏钱还忐忑,奴仆的人是主人的,财物自然也是主人的,但在发现主家不追究他们私藏赏钱时,他们越发对客舍的生意上心,掏心掏肺地服侍客商,争取多得赏钱。
    第161章 三个女人拧成一股绳
    一大早,民巷的巷头就吵起来了,隋玉跟隋良远远听到喧闹声,姐弟二人俱是好奇张望。
    “这是出什么事了?”隋玉跟过路的人打听。
    “好像是什么客商的事,抢生意吧。”一个老嬷说。
    “姐,我去看看?”隋良问,“你在这儿等我,你别过去,免得被推挤到。”
    “行。”
    隋良一溜烟跑了,他钻进人群往里细瞧,二花婶的男人一个人跟五个人对骂,那五个男人气得面红耳赤,二花婶的男人却是很平静,骂三句才还一句。
    听了一会儿,隋良大概明白事情的缘由,他从观战的人群中挤出去,跑过去跟隋玉说:“是二花婶的男人昨天把商队赶走,让客商去我们的客舍住,巷子里的其他人骂他吃里扒外、里外不分、胳膊肘往外拐。”
    “他介绍商队过去的?巷子里除了几家扒房盖房的,不还有老房子可以住?”隋玉纳闷,“怎么好一阵歹一阵的?之前恨不能打杀我,现在又替我揽生意。”
    不止她有这个疑问,就是老秃也不理解,等吵架找事的人走了,他过去问:“你怎么回事?我们的房子拆了,你二叔我大侄他们家的房子没拆,这是还能住人的,你把客商赶走是怎么回事?”
    “等我们的房舍盖成了,他们的老房子旧房子照样被嫌弃,到时候生意还是不好。索性我提前推一把,当个恶人,他们想赚钱做生意,那就跟我们一样扒房另盖。”二花婶的男人无所谓被骂,他环顾一周,嫌弃道:“你瞅瞅,我们这边的巷子真丑,院子里散乱地搭棚子,屋顶塌陷,就像那八十岁老太太穿的补丁衣裳,又烂又臭,还不如一起整改。”
    隋玉逼得他们不得不跟着她的步子走,二花婶的男人也想明白了,以后他们的房舍落成,巷子里的其他人家不是关门歇业,就是也花钱重新盖房,拖拖拉拉一年又一年,还不如今年一起大改。
    “你真是多操的心。”老秃摇头,“你得罪人去吧,我懒得管。”
    “总要有一个人出来管。”二花婶的男人说。
    他真的是说到做到,之后再有商队过来,只要不是已经交钱入住,他就硬着头皮过去劝说商队离开。
    托他的福,从夏末到初秋,城北客舍日日有商队入住,隋玉每日进账最少也有八十钱。
    炎热的夏日在叮叮当当的驼铃声中走入尾声,临近八月,赵小米在她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的陪伴下带着爹娘置办的嫁妆走进敦煌城。
    隋玉也给亲友通知了喜讯,她跟隋良这边没什么亲人了,赵西平的亲人都在老家,来帮忙准备宴席的人都是军屯里的邻居。
    婚期的前三天,秦大顺两口子、孙大娘、冬子娘、腊梅嫂子,以及杜婶子过来帮忙买菜择菜,隋玉还请了个儿女双全、父母俱在的妇人过来帮忙缝喜被、妆点嫁妆。
    八月初一,隋家待客,黄安成和宋娴两口子在这日充当赵西平这边的亲戚过来吃饭,宋娴送赵小米两尺绯色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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