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也过来一起练?”另有镖师说。
    “过两天就走了,还是多歇歇为好。”赵西平婉拒了。
    待日落西山,寒意又起,赵西平骑着骆驼回城去校场晚训,练棍法的十二个奴仆这才顶着快散架的身板子散开。
    甘大甘二带着张顺和李武回客舍烧热水,以小春红为首的八个女奴去西厨帮忙烙饼。
    客商准备离开,每个商队都要补齐干粮,烙饼、炒面、炒米、炒豆子,这些能在客舍这边买到,他们就不会去城内买。
    晚上隋玉出门消食,她听到河边有水声,问:“谁这么晚还在河边?”
    “是我,柳芽儿。”柳芽小声开口,“下午我犯错了,大人罚我挑三担水。”
    这倒是新奇,隋玉还是头一次见赵西平罚人,不由问:“犯什么错?”
    “使棍子的时候脱手了,砸到小春红。”柳芽讷讷道。
    她挑着两桶水晃荡着从河边走来,离的近了,隋玉看清她的膀子打哆嗦,胳膊也没劲,手抓着桶臂不起什么作用,桶里的水洒了一半。
    “罢了,你回屋歇着吧。”隋玉开口,“不用挑水了,我回去跟他说。”
    柳芽有些犹豫,她挺害怕家里的男主子。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隋玉笑了。
    “没有没有。”柳芽忙摇头,“我把这担水挑回去,之后就不挑了。”
    “嗯。”隋玉站在原地看她离开,等柳芽儿从西厨出来走进第二进客舍,她也转身进屋。
    “你让我出去就是为了做好人?”隋玉进屋问。
    赵西平扭头看她一眼,说:“好人做了?”
    “没辜负你的好意。”隋玉走到他身后握拳捶肩,“你这是打算扮黑脸,让我扮红脸?”
    “嗯,惧我,敬你。”赵西平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拽,隋玉趴在他肩上,他扭头问:“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甚好。”隋玉笑着啾他一口。
    “今晚能不能……”
    隋玉看了眼床上的小崽。
    赵西平拖来木床,狼皮铺底,小崽放进去再盖上褥子,这下谁也不妨碍谁。
    久未同房,船杆一入巷,冰封已久的雪峰一遇春风,冬雪消融,春水汩汩,惊雷之后,春蛇出巢。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赵西平精神抖擞地外出早训,柳芽儿在灶房遇见他,见他仿佛忘了昨日的事,彻底放下提着的心。
    待隋玉早起吃饭,她吩咐说:“小春红,大人跟我说你们臂力不行,这几日多揉面擀面,免得再失手被罚。面片切出来摊在簸箕上晒着,晒干了收起来,煮的时候不用着急忙慌地揉面擀面。”
    正在吃早食的客商闻言,问:“我们是不是也能买些擀面片在路上吃?”
    “可以,赶路的时候烧锅水,抓几把面片丢进去,煮几滚就能吃了。再拌上我家的酱和酸萝卜,味道跟我这里卖的差不多。”隋玉的目的就是赚钱。
    “行,给我准备十斤的面片。”
    “也给我准备十斤面片,两罐酱和二十斤酸萝卜。”另有客商说。
    隋玉喊来隋良,让他拿木板记账。
    第171章 隋公好崽
    客商动身前,赵小米向宋娴借三十头骆驼运来六十捆粮草,另外还有二十捆干柴。汉商出城往东行是不缺柴烧的,但胡商出关走进沙漠没柴烧火,这些干柴就是卖给胡商。
    除了赵小米,另外还有几家粮草贩子也纷纷运来粮草和干柴过来兜卖,捆绑整齐的金花草、剁成碎末的豆杆、码放整齐的高粱穗、以及破损干瘪的黄豆。
    卖大酱的农户挑着酱坛过来摆摊,一同摆摊的还有卖风干驼肉或是腊鱼腊鸡的农户,剃须匠也纷纷挎着木箱过来。
    这些小商小贩上门,隋玉并不阻拦,也不会赶人,只要不进客舍,不影响客舍的人走动,隋玉无所谓他们在河边或是墙根下摆摊叫卖。
    晌午时分,宋娴赶着骆驼过来,她跟隋玉打个招呼,问清除夕那天在她手里预订骆驼的商队还没离开,她就让她儿子进客舍找人。
    隋玉抱着小崽走过去,问:“你家的骆驼又生崽了吧?”
    宋娴点头,“你家的呢?”
    “估计还有半个月。”
    “你如果打算……”宋娴跟她递个眼色,并不说明,继续说:“你最好把公骆驼都给阉了,免得它们在路上闹事。”
    “去年开春新添的两头小骆驼都是母的,这胎不知道有没有公的,若是有公骆驼崽子,我找人给阉了。”隋玉说。
    “娘——”宋从祖喊一声,“屠公说今年不打算买骆驼了。”
    “老万几天前来过。”隋玉提醒。
    宋娴了然,这单生意被老万抢走了。
    另外两队客商没改主意,一队客商挑走三头骆驼,另一队挑走五头。
    “万当家来找过我们,我们没改主意,完全是看在玉掌柜的面子上。”说话的男人就是送扳指给小崽当见面礼的客商。
    隋玉失笑,说:“我可没这个面子,宋当家的骆驼着实是优良,你们从她手里买骆驼不吃亏不上当。再一个,也是你们讲诚信。”
    “玉掌柜会说话,是,事先跟宋当家商定好了,价钱都谈好了,不好再改主意。”客商拿两匹天青色的帛和三张狐裘以及一对鹿角和一斤丹砂,说:“这些价值一万钱,抵你的五头骆驼。”
    宋娴示意宋从祖去接过来,她笑着说:“这五头骆驼若是出问题,往后你再路过敦煌,只管来找我,寻不到我寻玉掌柜也可。”
    隋玉点头,“宋当家养的有兽医,骆驼伤了病了都能治。”
    “除夕那晚宋当家说过,否则我哪会说看你的面子。”客商笑,“行吧,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隋玉握着小崽的手摇了摇,说:“明年冬天若是再来,我家的小掌柜会给你们牵骆驼了。”
    “祝好。”宋娴说。
    客商点了点头,其他人正在装货,他也不再多说,直接赶着骆驼走了。
    “丹砂还要不要?我用丹砂跟你换骆驼。”买三头骆驼的客商问。
    宋娴摆手,“丹砂在关内好卖,敦煌少道观,我不多囤丹砂。”
    “那也给皮毛?”客商转身往客舍去,“你等等,我去拿。”
    客商走了,隋玉走到宋从祖旁边摸了摸狐裘,又看了看鹿角,都是好东西啊。
    宋娴指了指狐裘,说:“你拿一个?狐裘比羊皮袄暖和,也好看。”
    隋玉赶忙松手,说:“你挺能唬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送就送,我可不要。”
    “你早晚也会有。”
    “不是一回事。”隋玉抱着小崽离开,说:“你忙吧,我渴了,回去喝点水。”
    隋玉进屋先解襁褓给小崽把尿,免得他又尿湿裤子和襁褓。
    等她再出门,宋娴母子俩已经走了,老万又牵着骆驼过来了,隋玉又过去看客商拿什么好东西跟老万换骆驼。
    花椒、鹿角、皮革、布绢,只要双方对估量的价钱满意,这些东西就可以充当钱使用。
    ……
    次日,五个商队相约着一起离开,这五个大商队一走,五进客舍就空了出来。
    奴仆们忙着拆洗晾晒被褥,用开水烫洗木盆,忙忙碌碌十余天,在商队走空时,客舍也彻底打扫干净。
    赵西平订的十五柄藤弓也拿到手了,每柄藤弓配两支铁箭和六支木箭,每支箭上都做了标记,分到奴仆手里时也做好登记。
    “各自保管好各自的弓和箭,万一伤到人,我就追究箭主人的责任。”赵西平厉着眸子扫一圈,问:“都清楚了?”
    十个私奴连带甘大甘二稀稀落落地应声。
    有了弓箭,赵西平让甘大甘二扎十个稻草人立在荒原上,教会他们拉弓射箭的姿势,他让这些人先练手感,自己先琢磨琢磨。
    赵西平这两年带出来不少兵,习惯了发号施令,举手投足都带有威严,他自己可能不觉得,十二个奴仆却是下意识听指令,生不出分毫抗拒的思绪。
    隋玉抱着小崽站在不远处看着,末了,她转身向漠漠黄沙的方向望去。她不由感叹,组队走商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她若是蜷缩在家,会一步步落后于赵西平,他在向前走,而她则是留在原地。
    若是再有机遇,赵西平或许还能再升,而她还是个小小的商人。
    脚步声靠近,赵西平过来揽住隋玉,他接过小崽,问:“在看什么?”
    “想你了。”
    “胡说八道,想我了应该看着我,背对着我做什么?”赵西平没好气。
    隋玉笑了笑,问:“开春了,你要不要回老家一趟?”
    “年前写信回去了,钱也捎回去了,我就不回了。”赵西平将小崽竖抱起来,说:“孩子还小,你跟他都离不了我。”
    “高看自己了。”隋玉笑着白他一眼。
    “这两天我们试试?你当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带孩子,万事不找我,如何?”
    隋玉才不干,赵西平在家,她装柔弱装懒散,万事依赖他,他高兴,她也轻松。
    “大人,有人找。”殷婆小跑过来,说:“有几个农户来买粪肥,卖不卖?”
    “我去看看。”赵西平将小崽递给隋玉,说:“睡着了,你抱他回去。”
    隋玉摇着孩子慢吞吞往回走,看着地上几乎被啃断根的枯草地,她琢磨着要撒些金花草的草籽,荒地上也要上粪肥,免得一波波骆驼来了走,走了来,把这片荒草地啃成荒漠。
    小崽放在床上,他哼哼唧唧着要醒,隋玉立马跟着躺下去,她拉上褥子搂着他,小儿闻着熟悉的气味,慢慢没了动静,又睡熟了。
    赵西平进来时听到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他放轻脚步,拿着隋玉的胳膊放进褥子下面。
    隋玉惊醒,下意识去拍孩子。
    “没醒,你继续睡。”赵西平低声说。
    隋玉捏了捏眉心,说:“不睡了,白天睡了,夜里就睡不着。粪肥卖了?”
    “卖了,一担粪五十文。今年十进客舍住满了,积的骆驼粪不少,还有猪粪鸡粪,我们地里用不完。”赵西平说。
    隋玉将她的考量说给他听,他点头说:“行,甘大甘二和张顺李武挑粪肥地的时候我会交代他们,不过这边用粪肥地,味道可不小,你要不要搬回城里住?”
    隋玉摇头,她喜欢住在这边,出门就是大荒野,西边临河,北边是巍峨的长城,东边地势开阔,这可比住在城内自在。
    院子里又响起脚步声,赵西平听声辨人,他开门出去说:“小崽睡着了,你俩过会儿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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