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给他收起来。”赵父回头,说:“阿宁睡着了,别待会儿他吹一嗓子,再把孩子惊醒了。”
    赵小米没有收缴小崽的笛子,只是跟他说这会儿不能吹,会把弟弟吓醒。
    小崽乖乖听话。
    “看不看弟弟?”赵小米问。
    小崽摇头,他不跟不会说话的小孩玩。
    “到我这儿来。”赵母伸手,说:“我来一个多月了,还没抱过你。”
    小崽之前一直黏着隋玉,除了隋玉,还黏他舅和他爹,他对赵父赵母又不熟,宁愿跟牛爷爷唠嗑,也不会凑到亲爷亲奶面前。也就最近,他不再时时黏着隋玉了,才会时不时在他爷奶面前露个脸。
    小崽不肯,他当做没听见。
    赵母有些脸臊,旁人往这边扫一眼,她就以为别人是在看笑话。
    “你这孩子……”赵母话说到一半又闭嘴了,她看见老三进来了。
    赵西平还是不放心,他过来看看小崽有没有在茶舍,看他在赵小米怀里,就打算悄悄离开。
    “你爹来了。”赵父开口,“快去找你爹。”
    免得待会儿又乱喊。
    小崽回头,刚要大声喊,赵西平比个“嘘”的手势,小崽见了,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拖着胡笛往外跑。
    见脱不了身,赵西平大步走过去抱起他,往出走的时候,他低声问:“你娘是不是说过,不能在茶舍里大喊大叫。”
    “我娘呢?”
    “你都记不住她的话,她生气了,不想见你。”
    “崽崽记得。”小崽急了。
    赵西平没理,他抱着孩子回主人院。
    “爹,我找你……我敲门。”小崽疑惑。
    赵西平还是不理他。
    隋玉听见孩子的声音,她开门问:“怎么带他过来了?”
    赵西平笑了,看样子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惦记小崽嘛。
    小崽冲隋玉甜笑,落地就去牵她的手。
    “来,进屋。”隋玉接过他的笛子放一旁的桌上,说:“你渴不渴?让你爹去端几碗水来。”
    小崽摇头,他蹬掉鞋就要往床上爬。
    赵西平听明白了,这是隋玉渴了,他去西厨端碗热水,灌两个热水囊,塞进被窝让这母子俩趴被窝玩,他坐床下继续编席子。
    “往后我只在茶舍待半天。”隋玉探头跟男人说,“剩下的半天陪你。”
    “崽崽也陪。”
    第210章 幸福的日子有尽头
    当敦煌迎来第二场大雪时,恰逢年关,因为这场没人情味的雪,年关的喜气少了大半。
    朔风大作,大街上压根站不住人,但凡不是盯着那点卖菜钱过年的小贩,这几天都收了摊子,不敢站在风雪中挨冻。
    没了叫卖声,整座城池都冷清下来。
    “今年不回城过年了。”赵西平望着簌簌落下的雪,琢磨着千户所的房子常年没人住,没烟火气,屋里冻人,还不如客舍这边暖和。
    “今年除夕夜也不出去了,雪埋过脚踝了。”隋玉说。
    赵西平没意见,他沉默几瞬,转过身说:“下大雪也好,到时候雪化了,沙漠里不旱,你们出关的时候不会遇到沙尘。”
    隋玉安静片刻,她回身走进屋,不打算谈这个让人垂头丧气的事。
    赵西平却没如她的意,小崽在西厨的仓房里玩,这会儿他不在,正好方便谈事。
    “你走之前跟小崽好好说说,他现在越来越懂话了,你说的他都能听懂。”他蹲下握着她的手,说:“春种的时候我带他下地撒麦种,你跟他说收麦的时候你就回来了。”
    “好。”隋玉轻声应了,她反握住他的手,说:“又要辛苦你了。”
    “我乐意。”赵西平轻笑。
    隋玉垂下眼,想到她离开时小崽会哭,她心里就犯愁。
    然而再愁,日子还是一天天往前走。
    大雪停在除夕夜,隋玉不让人撤茶舍的桌椅,她安排甘大甘二扎八个火把埋在茶舍的空地上,晚上众人一起吃年夜饭。
    为了这顿年夜饭,各个商队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有力气不嫌脏的人进猪圈逮猪、会刮猪毛的刮猪毛、有经验的镖师则是撸起袖子烧猪头。
    宰年猪,买活羊,众人在雪地里忙着撵鸡。
    几个小孩爱热闹,非要凑过去在雪地跑,跑摔了顺势在雪地里打滚。
    赵西平拎着棒槌去撵人,小崽不害怕他,但也拽着大壮一起跑,边跑边尖叫。
    隋良一把掐住人,他按住小崽,高声喊:“姐夫,人拦住了,你快来揍。”
    “不要。”小崽挣扎。
    赵西平掂着棒槌走过来,小崽倒着头看见了,他这会儿才知道害怕,尖叫道:“舅舅——爹,不打。”
    隋良把他按得死死的。
    周围的客商见了,好以整暇地看热闹,有人跟着怂恿:“赵千户,架势已经摆起来了,你要是不打他,小掌柜往后不会怕你。”
    赵西平被架起来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他瞪隋良一眼,这不是没事找事?
    隋良笑眯眯的,他拽着小崽的裤子,问:“要不要扒下裤子打?他穿的厚,不脱裤子打不疼。”
    “舅舅坏。”眼瞅着他爹靠近了,小崽再一次挣扎,逃不脱,他大声嚷嚷着喊娘。
    隋玉站门口,避着小崽的视线冲赵西平点下头,不打一次,这孩子还敢在雪地里滚。
    赵西平张开巴掌收着力朝孩子屁股上呼三巴掌,他一收手,隋良跟着又补一下。
    “哇——”赵小崽哭了。
    阿水蔫了,她站在墙根下紧张地搓手,几个小孩里她最大,还都听她的话,是她带他们去玩雪的,现在小崽挨打了,她却没挨打,这让她又尴尬又难受。
    小崽哭哭啼啼去找娘,赵西平拎着棒槌跟上去,小崽以为还要打,他吓得拔腿就跑。
    雪太深,他脚下一绊,赵小崽结结实实摔个大跟头,啃了一嘴的雪,赵西平提起他,大步往屋里走。
    “散了散了。”隋良拍拍手,他点了点阿水,说:“回去找你爹领打。”
    阿水闷闷点头。
    花妞和大壮白着脸往西厨走,见几个主子都进仓房了,两人站檐下候着。
    小崽的哭声小了,隋玉脱下他的鞋放火炉边烤着,羊毛裤也湿了,她伸手打他的腿,说:“冻病了有你的苦头吃,还哭,你还有脸哭,你爹打你打轻了。”
    一头打一头骂,小崽没了指望,这下知道错了,啃着手指头不吭声。
    “我去给他拿条裤子来。”赵西平起身往外走。
    “不给他换,冻死了算了。”隋玉瞪他。
    小崽噘嘴,讨好地想奉上亲亲。
    隋玉板着脸按下他,说:“下次再去雪地打滚,我拿大棒子揍你,屁股给你揍烂。”
    “不。”小崽摇头,“不打滚了。”
    赵西平拿来裤子,隋玉给他脱下湿裤子换上干的,之后把湿裤子挂他脖子上,让赵明光坐火炉边自己烤裤子。
    隋良把大壮和花妞也揪进来,让这两个也坐屋里烤火,免得受寒冻病了。
    外面为年夜饭忙得热火朝天,一墙之隔,仓房里安安静静的,三个小孩闷不吭声,盯着火苗发呆。
    隋玉中途有事出去,屋里没大人了,花妞和大壮拿走小崽的裤子放炉子边上烤,一人烤只裤腿。
    听到脚步声靠近,半干的裤子又回到小崽脖子上。
    隋玉探头看一眼,问:“大壮和花妞的鞋湿没湿?湿了就脱下来烤烤。”
    说罢她又走了。
    过了一会儿,赵父和赵母进来烤火,见孙子蔫头巴脑的,赵父啧啧两声,故意问:“挨打了?”
    小崽不理他。
    “不尊老,待会儿我让你爹还揍你。”
    小崽扭个身,背对着他。
    “行了,别逗他,大过年的,惹他哭第二回?”赵母拦下话,她也脱下鞋烤脚,在这边的日子着实舒坦,有烧不完的柴,烧炉子烤火不用心疼柴,一整个冬天都是暖和的。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小崽消化完情绪,缓过劲,他又来精神了,听到他爹在外面说话,他大声喊。
    “真是个厚脸皮。”赵父说,“刚挨的打这么快就忘记了?”
    太讨厌了,赵小崽不喜欢这个蚊子爷爷,他看一圈,让大壮给他拿来胡笛,他对着火炉子滴滴吹。
    嘿嘿,不对着人吹,他爹娘就不会训他了。
    赵父忍了一会儿正要走,赵西平推门进来说:“过去吃饭了,你们几个先过去,免得绊脚。”
    “爹,抱。”小崽丢了笛子。
    赵西平拎走挂在他脖子上的裤子,一把抱起他。
    花妞跟在后面羡慕极了,她爹从来没有抱过她。
    出门,小崽找到机会在他爹脸上啵一口,这下不气了吧?
    赵西平不理他。
    小崽拉长调子喊一声。
    “跟个小姑娘似的,还会撒娇啊。”路过的客商笑。
    赵西平笑笑,小崽看他笑了,他嘎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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